第三十五章 夜斗

　　我没想到这么快，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既紧张又激动。虽然在这下面待得久了，无比渴望外面的空气和阳光，但是我这才刚刚练成封五阴，还不太熟练，到时候万一有个闪失可就糟了。
　　“你觉得我行吗？”我不太放心。
　　“放心，你可以的。”乌贞冲我眨眨眼，调皮一笑，直接卸下了我的所有疑虑和不安。
　　“晚上具体怎么个计划？”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烧，那是一种战斗的冲动。
　　“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了。”乌贞神秘一笑。
　　地窖里不见天日，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好在地窖里有不少储备的干粮和水，我和乌贞每天就靠这些撑着，天知道我多怀念一顿正常的饭菜。
　　我问乌贞：“这个地窖是你自己挖的吗？”
　　乌贞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说：“是呀。”
　　“这么厉害，”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你为什么要挖这个地窖，还在里面放了这么多干粮，是怕外面打仗？”
　　乌贞“扑哧”一声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操心打仗的事。不过，”乌贞顿了一顿，“我是为了防备其他的危险。”
　　“什么危险？”我很好奇。
　　“我也说不上来。”乌贞皱着眉。“在我们苗地，蛊术都要靠人教，而我是天生就会的，这让我觉得很奇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找我。这让我本能的觉得不安全。”
　　我笑着打断她：“你的直觉很准嘛，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要不是有这么个地方，你早就被五通抓住啦！”
　　“不，”乌贞摇摇头：“在我的潜意识里，要找我的那个人很厉害，甚至远远超过五通。我经常会做恶梦，在梦里那个人对我穷追不舍，一旦被那个人追上，第二天醒来，我的头就会非常痛。”
　　我的心里对她生出无限同情，她不过跟我同龄，然而受的苦却一点不比我少。
　　“我看你最近挺好的，没头痛吧？”我误码。
　　“没有，”乌贞冲我甜甜一笑：“说不定是托你的福呢！”
　　乌贞的笑让我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我低下头，不让她看到我红得发烫的脸。
　　后来我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做着梦，乌贞摇醒了我：“快醒醒，该行动了。”
　　我一骨碌坐起来，瞬间就清醒了。
　　“跟我来。”乌贞对我招招手，转身向地窖的一个角落走去。
　　那个角落看起来是个死角，没想到乌贞在墙上一摸，伴随着“轰隆隆”的一声沉闷的响动，墙面竟然打开了一道缝，露出了后面的一条甬道。
　　居然还有机关，我对乌贞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跟在乌贞后面进了甬道。甬道里是一级级的台阶，深处没有任何光线，我只能摸着墙面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凭着脚下的感觉，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把我绕得彻底失去了方向感，索性什么都不想，只是跟着乌贞轻微的脚步声一步步走着。
　　“到了。”乌贞突然说一句，停了下来。
　　我停步不及，差点撞到乌贞的身上。黑暗中，我闻到乌贞身上奇特的香味。然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乌贞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乌贞抓住了我的手，往我的手心里面塞了一个东西，圆圆的，像颗药丸。
　　“我们现在和五通只隔着这一面墙了。”乌贞贴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你现在开始打坐，等你封住五阴，我就打开这面墙，让他发现我，这样我才可以缠住他。等你从五阴封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就把我给你的这个药丸塞进五通的嘴里。”
　　“行得通吗？”事到临头，我还是没有把握。
　　“毛小笛，你真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乌贞叱了我一句，顿时把我臊了个大红脸，幸好黑暗中乌贞看不见。
　　“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不会让你失望。”我郑重地跟乌贞保证。
　　乌贞没再说什么。于是我原地盘腿而坐，在漆黑如墨的黑暗中闭上眼睛，开始尝试将五阴封闭。
　　说起来，我只有一次成功的封闭五阴的经验，具体怎么达成的也不太清楚，似乎只是在打坐的过程中将自己完全放空后自然达到的一种境界。然而要达到这种境界，必须要彻底的放空，不能有一点想法。可眼下的情境让我的思绪非常混乱，根本静不下心来，始终无法找到状态。而我越是着急，越是心乱，形成了恶性循环。
　　我坐在地上苦苦挣扎，眉头紧锁，呼吸紊乱。乌贞察觉后，用手指轻轻在我手心划动起来。我感觉到她是在我的手心写字，而那个字是：“空”。
　　我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眼耳口鼻舌身意，色受想行识，都是妄想。乌贞是假的，五通是假的，连我自己也是假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空”，而“空”本身也不存在。
　　我像一条鱼，缓缓地沉入深海，慢慢地与黑色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我”消失了，海水也消失了，那是既无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世界。
　　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是乌贞躺在竹楼的地板上，两只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她拼命地挣扎，但那两只手却好像不属于她自己。她的脸涨得通红，绝望的眼神飘向我，与我四目相对。
　　我站了起来，朝坐在一旁的五通走过去。五通坐在房间里的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看来我醒来的还算及时，五通的神识正在乌贞的身体里，想要控制她杀死自己。而乌贞正努力把五通“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让他离开，哪怕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我打开手心，看到一枚褐色的丸药。我捏住五通的下巴，把手里的丸药往他嘴里一塞，五通丝毫没有反抗，乖乖地吞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乌贞的两只手突然放开了自己的脖子。乌贞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表情痛苦万分。
　　我跑到她旁边，把她扶起来，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乌贞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不过你再晚来一步，可就不好说了。”
　　听她这么说，我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就放下了。我正待安慰她两句，突然听到身后“呯”的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五通摔下了床，在地上滚来滚去，表情极度狰狞。
　　“他怎么了？”我吓得站了起来，扶着乌贞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吃了我给你的那颗药，现在蛊发作了。这老头，终于也有自作自受的这一天。”乌贞声音冰冷地说。
　　只见五通捂着肚子在地上拼命翻滚，大声哀嚎，模样可怖又凄惨，我不禁有些不忍，别过了头。
　　乌贞冷冷说道：“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无话可说。
　　五通的惨号声越来越凄厉，最后他还试图站起来，似乎要和我们同归于尽，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没多久，可怕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嘴里、耳朵里、眼睛里爬出了一条条粗大的蜈蚣，每一条都有十几厘米长，通体血红色，看得人全身发麻。最后，从五通的五窍里爬出的蜈蚣已经多得数不清了。当最后一只蜈蚣离开了五通的身体，他瞪大了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再也不动了。
　　那些蜈蚣从五通的尸体上爬了下来，全部涌向乌贞。而乌贞就像逗弄宠物一样，亲昵地让那些蜈蚣在自己的身上和头发里爬来爬去，看得我目瞪口呆。最后，那些蜈蚣在乌贞的身体上神秘地瞬间消失了，完全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乌贞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然而在看到我的表情后，笑容瞬间隐而不见：“怎么，吓着你了？”
　　我摇摇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
　　乌贞幽幽地说：“这就是真实的我，也许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美好。我这一生，从来没指望能被谁接纳。”
　　她这话更让我难受，我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
　　“没事。”乌贞淡淡一笑，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你快去看你的书还在不在，我来处理尸体。”
　　不是乌贞提醒我倒忘了。我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可算把《白泽图》和爷爷留给我的《玉女隐微》找着了，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再一转身，乌贞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这处理尸体的速度也是够快的。
　　“大功告成，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乌贞显然很高兴。
　　“没问题，你说吧，怎么庆祝？”恢复了自由身，又找回了两本书，我也很是高兴，刚刚的一点点不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不然……”乌贞话没说完，突然痛呼一声，抱住了头。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连忙冲到她身边。
　　“头痛……”乌贞的表情非常痛苦。
　　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把她扶到床上躺下。
　　“让我休息一下吧。”乌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守着她。乌贞慢慢地睡着了，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她在梦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呜咽，似乎正在经历极度的恐惧。我却只能看着她，无能为力。
　　月亮升起来，又落了下去。我趴在她的床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是在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拂下醒过来的。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乌贞的床上，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窗外阳光明媚，微风送进来清新的花香，让我觉得神清气爽。
　　我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守着乌贞的，结果我倒自己先睡着了。我下了地去找乌贞，结果里里外外的不见她的人影。
　　奇怪，她去哪里了呢？
　　我在房间里的桌前坐下，猜测她可能去外面买吃的了。我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的冷汗一下子流了全身：《白泽图》和《玉女隐微》，原本就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