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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起了暴雨，街道上早已经没了行人的踪影。
我一阵奔跑，背着女孩从雨里钻入路边的一家小旅馆，她的脸贴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向她，她依然还在昏睡。
黑色风衣之披在她身上，下面是赤裸的纤细身体，隔着一层布料是湿漉漉的体温和触感，以及不停的颤抖。
柜台就在门口走进的左边，中年人站在柜台后面，满脸诧异地看着我和我背上的女孩。
“还有房间吗？”我哈出一口雾气。
“双人？”他看了看我背上的女孩，低头翻着记录册。
“三人。”
“哦，有，”中年人说完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我面前，“快上去吧，别感冒了。”
“谢谢，”
我弯下腰让女孩的身体压在背上，防止她滑下去，迅速取过钥匙放进口袋，然后再次把她背在背上。
“等一会还有一个人来，到时候麻烦你告诉他一下房间号。”
“好，”中年人点头。
我转身走向着楼梯，一步步摇晃着爬上了二楼，右转走廊走到底，房间门外停下。
再次弯腰，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门，摸索着电灯开关，打开灯，接着背起女孩往房间里面走。
女孩从我背上滑到床上，头发一簇簇地搭在脸上，湿透的身体接触床单，水渍在白色的布料上晕开。
房间门虚掩着，哗啦啦的雨声从窗户缝里传进来。我向后退了几步，贴着墙壁疲惫地长松了一口气，原本紧张的身体，放松的瞬间失去了力气。
我抬起眼睛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孩。
姣好的面容，修长的身材，皮肤白如冰霜。披在她身上的风衣，勾勒出饱满柔美的曲线。似乎隐隐有森的影子。
但外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不是森，森已经死了。现在在我眼前的女孩，是刚刚新生的S。
森是普通人，S是我的同类。
我又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灯，靠在墙上的上半身从墙壁滑到了地上，睫毛上的雨水把灯光渲染成一个模糊的光晕，一条条细长的光线闪烁着。
发梢还在滴水，衣服都贴在皮肤上了，很不舒服，但我不在乎，因为现在过于疲惫，睡意笼罩，行动消耗了太多体力，使得我现在连一动都不想动。
灯光在暗去。
身体一开始沉重，然后渐渐感觉不到重量，轻飘飘地下坠，一直在坠落，从明亮落进温润的黑暗。
一种获得救赎的轻松，像是在上帝面前刻意做一件好事，表明自己洗刷罪恶的诚意。
我没有告诉森关于我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了。也许是我向往平凡，所以那时候才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最终让她遭受了死亡的结局。
但现在扯平了，她救过我，我复活她。我现在不亏欠她什么。
不亏欠了，没错。
再会……
眉头似乎放松了一些，有些沉重的东西落了下去。
就在我要睡着的那一刻，脑子里思绪的碎片坠入昏沉沉的黑暗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女孩轻微的呼喊。
混合了恐惧，无助，强烈自责的遗憾，还夹带着令人心碎的悲伤。
“父亲，为什么……Z先生，救我……”
“Z……”
我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边缘回过神，猛地起身望向床上的女孩。
她醒了，直直躺在那里，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我愣了愣，因为我看到她眼角竟然隐隐泛红，惺忪的眼睛里，一条泪痕滑下来，沿着眼角流至耳角，滴在被子上。
嗒地一声，很轻微。
她的样子不像是醒来了，更像是还停留在在梦和现实的交界处。
她刚才的话语，大概是她脑中S零碎的记忆所产生的情绪反应。因为S和她不是同一个人，在脑部的物理结构上有着差异，所以即使植入了S的记忆，也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逻辑链。
那种感觉就像是能够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一切，所有生活过的感觉，所有快乐和痛苦，仿佛自己曾经是那个人，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为什么，理不清事情的因果，只有零零散散的画面和扭曲的颜色。
“你醒了，”我说。
“你……”女孩侧头看向我，声音很轻。
说了一个字，她停住了，眼神依然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连语言表达的能力都没有么……”我在心里暗暗自语，嘴上说，“我是Z。”
“Z……”女孩很缓慢地发出这个声音，眼睛眨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Z。”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她盯着我，长久的沉默。
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名的遥远，如同两个相别的人，很久之后我认出她了，但她只是看着我。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再说，闭上眼再次昏沉沉地睡去。
我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关上房门，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放空自己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走廊那一侧靠近，停在我身边。
“怎么了。”
“没怎么，”
我转头，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H，手里提着一个防水塑料袋。
“她呢？”H问。
“刚才醒了一下，又睡着了，”我说。
“正常情况，”H说，“她的大脑为了适应植入的记忆，需要经过一段嗜睡期。”
“虽然身体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就大脑而已，还是刚出生的婴儿啊，”我说。
“恩，”H点头，“而且记忆这个东西，其实是很复杂的，我们无法客观记住一件事的现实过程，能残留下来的最终只有感觉。”
“就像在孤儿院那时吗，”我说，“大部分记忆已经模糊了，留下来的只有感觉。”
“连我们自己都是如此，何况是植入的记忆，那个女孩更加应该想不起来的，也只有感觉，”H说，“她最终不会成为第二个森，她是一个新的个体。”
“这样也好，”我说，“我刚才想和她对话，她似乎没有语言表达能力。”
“这是正常的，”H说，“对她而言，她只是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语言表达出来的能力，有了记忆植入的辅助，会迅速增强的。”
“那时候，她的性格会和森很相似吧？”
“可能是这样。”
“是这样。”
我从H的手里接过袋子，里面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我不会再让你死，”
我这么想，然后走进房间里，把S抱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