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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病原的第三天，早晨。
半睡半醒之间，我隐隐感觉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脚步声从门口移动至窗台，窗帘被拉开发出哗哗的声音。
一束阳光射入病房内，落在我的眼皮上，刺得我一下子从睡梦里醒来。
我睁开双眼寻找光线射来的方向。H正站在窗边，上半身依靠双手撑着窗檐，目光眺望城市。
“你怎么过来了，医生不是说还要再休息一段时间么，”我从床上坐起来。
“恢复差不多了，想走动一下，随便过来看看你的情况，”H说着，目光更加飘远。
我看着他的侧脸，又躺下去。
窗外微风吹过，片刻之后，H从城市上空收回目光，转头对我说。
“医院后面有一个公园，是给康复的病人锻炼用的，要出去走走吗。”
“你的身体没事？”我说，“你好像站不稳，医生检查了怎么说。”
“营养不良而已，没什么，”他摇头，“去吗。”
我犹豫了一会，从病床上爬下来，对他点了点头。
早上的医院里弥漫着阳光的气味，之前下了两天雨所带来的阴冷潮湿，此刻全然消散了，晴朗的空气满溢清新。
我们慢悠悠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又反复在走廊里转了许多弯，来到医院后面的公园里。
鸟鸣声在树林中回响，小路在树林之间穿梭，我们一路走到这里，H体力不支，于是他坐在长椅上休息。
“唔，奇怪啊…”H转动手腕，轻轻自言自语。
“有什么奇怪的？”
“身体不太灵活，手脚也有点僵硬…”H喃喃，“也许还没有完全恢复。”
“是啊，你刚才走路的时候全身抖个不停，还是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H点头，目光透过树林望向围栏外面，那里是城市的街道，车来车往。
“没想到竟然能活下来，我们的运气真好…”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见过那个男人了吗。”
“哪个男人？”
“穿风衣的那个。”
“哦，见过了。”
“我也见过了，”H说，“他有对你说了什么吗？”
“恩。”
“这样啊，他也全部告诉我了，”H说。
“你相信他？”
H沉默了十几秒，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
我转过头望向H的侧脸，他的脸上是复杂的神色。他皱眉低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在思索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
“我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但当时确确实实看到了什么…在十分短暂的一瞬间，”H眼神里充满肯定。
我不禁瞪大双眼，顿时额头冒出一滴冷汗，渐渐回想起了我们在公路上逃亡时发生的事。
就在那群陌生人出现并救了我们之前，那时我和H几乎已经到达疲劳的极限了，我模糊记得，H似乎出现了异样的行为和言语。
其实前两天我就在想这件事，我想那些记忆可能是太过疲劳和低血糖导致的幻觉，但仔细想了之后还是觉得不对。
而此刻，H的话告诉我那些事大概是真的，我隐隐中也有这种感觉。
“什么意思？你看到了什么？”我脱口而出。
“不记得了，”H说，“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好像是死前的走马灯，一闪一闪，一层一层，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吗…”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那种感觉很清晰，”H说着，眼睛里闪过一束光，“当时我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和普通人不一样…”
我望着H，突然惊愕地发现他的眼底有难以察觉的银色光芒在闪动。
他继续说。
“那些普通人都通向一个方向，有无数的光把他们连在一起，他们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孤立的…我们眼中的世界一直在变幻。”
我听完后暗暗握了握拳头，沉默了许久。
“H，回去吧，医生可能在找你了。”
H沉下双眼，点了点头。
“恩，”他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我所说的你可能不相信吧，毕竟那种情况下…算了…”
H吃力地往小路来的方向迈开脚步，我也随后紧紧跟上去。
“你打算怎么办？”H问我。
“什么？”
“今后，”他说，“住在这里的孤儿院，继续上学么？”
“只能这样吧？”
“是啊，”H说，“以后呢？长大了呢？”
“当然是在这里工作，”我说，“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样啊，”H微笑，几秒后又收起笑容，“那…你不想加入十字会？”
我沉默了许久反问他，“你呢？”
H继续默默走着，鞋子紧扣石子路面，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我不打算继续上学，”他的眼神里流露出黯然，“也不打算去孤儿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匆忙问他。
“你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么，”他说，“其实活着算不上什么好事，有时候死了反而更加幸福。”
“别说这种话，”我大声呵斥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活着，什么都还有机会。”
“你说的对，”H笑了笑，“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加入十字会。”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吧，之前那些袭击我们的人，”H说，“如果他们再来袭击我们，我们一定会死的，所以要加入十字会来保全自己。”
“我们就像普通人那样生活，那些人不会找我们的。”
“你自相矛盾了，所以说你不懂啊，”H说，“我们对那些人来说就是害虫，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必须要除掉的东西…逃不掉的。”
H突然站住了。
“我必须要加入十字会。”
我望向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隐隐的黯淡和哀伤。
“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我眯起双眼。
“没什么，”H摇头，“你也一起加入十字会吧，这样才能活下去。”
我盯着他的脸，过了许久之后继续往前走。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