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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沉重得像是灌注了铁水，睁不开。隐隐有光照进来，并不刺眼，明亮又温和。
劳累伴随困倦，全身失去了力气，动弹不得。
这些感觉很清晰，我还没死，我能感觉到。
过了好一会，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胃部空空如也的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我吃力地睁开双眼。
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中，一盏淡黄色的灯吊挂在中央，照得整个房间透亮。
病床和被子围绕身体，视线的余光在床边看到了一个输液架，透明液体被密封袋包裹着，液体沿着软管滴下，另一端连接着我的左手背。
我侧过头，窗外是黑漆漆的夜幕，朦朦胧胧的，好像在下小雨。
周围的布局告诉我这是医院的病房，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整个房间里只有这一张床，我左右看了看，没看到H。
犹豫了一会，想起身到窗边看一下，但全身的虚弱和无力感让我又重新躺了下去。
好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懒得去思考，我此刻只想安静地躺着。
过了不知多久。
咔。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挺拔男人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轻声走进来。
我望着那个人的身影，突然想起来有人在公路上发现了我和H。那么也只能是他们救了我和H。我不认识他们是谁，这之中一定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你醒了，”男人说。
我沉默了一会，胆怯地应了一声。
“恩。”
“和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在隔壁病房里，”他看了看我。
“他醒了吗。”
“还没有，”男人顿了顿，“没事的，医生看过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安静下来，过了许久，男人依然站在窗边，目光直直地盯着外面。
“这里是…金市吗，”我轻声问。
“对，”男人淡然回答。
我沉默了很久，想说的话始终说不出口。虽然这个男人救了我和H，但我并不认识他。年龄差距导致我们之间的对话，无法那么自然。
“我…可以去隔壁病房看一下吗，”我说。
“现在还不行，”男人摇头，“现在你太虚弱了，不能随意走动，等身体恢复一些后再去看你朋友。”
“哦，”我轻声说。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转过头看我。
“Z，”我回答。
“Z？”男人眯起双眼，瞳孔里流过一束复杂的光，“那只是个编号，我说的是名字。”
“Z不是编号，就是我的名字，”我说。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又黯淡的光。
“那隔壁的那个孩子，你朋友叫什么名字，”男人又问我。
“他叫H。”
男人听后一言不发，只是在窗前站了很久。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的侧脸，竟感觉到了一丝安心，就像被父母保护着的孩子那样。但这种感觉忽远忽近，并不真实。
窗外，漆黑的夜幕里隐隐下着小雨，透过窗帘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在很长的寂静后，他突然轻声说话了。
“睡吧，天已经黑了，”他说，“等你们出院后会被转移到金市的一家孤儿院，那里是你们的新家，转学手续也办好了，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生活。”
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离开，脚步慢且沉重。
我虽然仅仅十三岁，但不是天真到一无所知。所以我能看出来，他复杂又淡然的表情之下隐藏了许多言语，可能是因为我的年龄还太小，他最终没有说。
“能等一下再走吗，”我喊了一声。
男人停下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说，“我去叫值班医生。”
“没有…没有不舒服，”我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男人目光闪烁了一瞬。
“那就睡觉吧，”他说，“我过几天再来。”
说完，他关灭了灯光，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把门缓缓打开。
“你有话想告诉我吗…是不是因为我还是小孩子，所以才不说，”我突然说。
男人再次站住了，过了两秒后轻轻笑了几声。
“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好好睡觉。”
大人们就是时常如此，三言两语间就把一切敷衍过去。孩子们应该是单纯无知的，他们这样认为，却不知道那些渺小的思维已经暗暗在成长了。
“告诉我吧，”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告诉我吧。”
男人无奈轻笑。
“告诉你什么。”
“我在孤儿院偷听到院长的话了，那所孤儿院其实不只是孤儿院吧，”我慢慢说，“逃亡的路上我看到那些孩子都被杀死了，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我们这些孤儿…是普通人么。”
“也是啊…早晚都要知道的，”他说，“其实我刚才还在纠结，这么早就告诉你可能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比你的外表要成熟得多。”
男人背靠窗台旁的墙壁，眼睛温柔地垂下去，继续说。
“那我就直说了，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
“请说，”我垂下眼。
“我们属于一个名为十字会的组织，你们这些孤儿是被组织挑选出来的孩子，”男人说，“你们生来就不是普通人，用你可以理解的话来说，挑选出来的孩子都有…超能力的潜质。”
“这些孩子长大后会加入十字会，一代一代就是如此，”男人说到这里，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超能力？”我微微瞪大双眼，“怎么可能呢，这是现实世界。”
“先听我说完吧，”男人淡淡地说，“你们早晚都会相信的。”
我猛然一愣，沉默了下来。
“那十字会…是干什么的呢。”
“恩，干什么呢…”男人背靠墙壁，抬头微笑，笑容中却包含了无奈和悲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概…就像一滴水必须在大海里才不会干涸，我们这类人想要活下去就要团结在一起吧。”
“对不起，我不太懂，”我说，“有超能力不是更好吗，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就算是装作普通人，活下去很难吗？”
“当然难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难了，”男人闭上双眼沉默半晌，转头望向我，眼底流光掠动。
“你有没有见过一些人，穿黑色长袍，总是成群结队出现，就像幽灵，”男人问我，“见过么。”
我眼前飞闪一个情景，出现在大巴车窗外的黑影，奔走间身形几乎拉成了一道虚影。
“见过，”我小声回答。
“见过啊，没被杀掉么？”男人有些诧异，突然恍然，“原来如此，会长救的就是你们两个。”
我胆怯地不敢回应。
“那些人…也许不能叫做人吧，就是我们的敌人，”男人说着转过双眼，“只要我们这类人还存活着，他们就始终存在。”
“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男人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就像凭空出现的。十字会暗地里和他们已经交战太久了，久到数不清年数，但到现在对他们还一无所知…”
“这根本没有道理，”我低声说，“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们？他们能得到什么吗，这完全不合理。”
男人看着我，缓缓说，“你说的很对，这确实不合理，但事实偏偏就是这样。一开始无法接受是很正常的，慢慢都会明白。”
“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现实。”
“所以，”我说，“您说了这些，其实是有其他话要说吧。”
“你很聪明，”男人说，“没错，十字会在每个城市都有分部，但红市是十字会的中心所在地，包括你之前所在的那家孤儿院，其实就是十字会最主要的后备力量培训机构，只有最有潜质的孩子才会被送到那里去。”
“然而现在红市被摧毁了，包括十字会的大部分成员和领导者，以及那些孩子，全部死亡，”男人淡淡地说，“存活下来的人就剩下你们两人。”
“那你们要怎么办呢，”我说。
“也许没什么办法了吧，”男人表情释然，又隐含悲伤，“其实也无所谓了，我们这类人也许本来就不该生在世上…”
“我还以为你想劝我加入十字会。”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强迫的，”男人说，“好好考虑一下吧，出院那一天我会再来，希望你能给我答复。”
男人说完，推门而去。
房间里陷入漆黑，窗外雨声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