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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芳从工作室回到外部的店面时，时间已经走到午夜了。
那个名叫基里尔的恶魔正以相当贵族的姿态坐在柜台后面。
至于苏芳之前打晕并拖进来的那个半兽人则不见了踪影。
“呃，基里尔？”他将目光投向恶魔，用手指了指地板，“我拖回来的那个兽人呢？”
“已经交给异族的执法机关了，您不需要太过为此愁烦。”基里尔亮出了标准的营业性微笑，仿佛苏芳是他的客人。
“不，不是愁不愁烦的问题，是我总得知道他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就当面给我一拳吧。”苏芳耸耸肩。
“关于这件事，您会在明日收到传唤的，到时候只需要过去作证即可。”基里尔回答道，“总不能将那位巨大的先生留在店面里，这样我们会做不了生意的。”
这倒也是。
本来叔叔的这家手机维修店面积就小，要是再来一个兽人横躺在这儿的话，那基本上就没地方可以站了。
“所以。”
基里尔眨眨眼睛。
“您此次离开长夜先生的工房，肯定是有事需要我吧？”
“你……说得对。”
苏芳正在踌躇不知如何开口，而这个恶魔倒是懂得该如何引起话题，这属实帮了他一个大忙。
“叔……长夜先……算了还是叫叔叔吧，他说我的住处被安排在了你的公寓里，所以让我跟你下班的时候一起回去。”
苏芳看着基里尔，开口说道。
“啊的确如此。”基里尔颔首，优雅的坐姿变为站姿，“实不相瞒，我之前的出租屋本来也只是一间不到五平米的单人隔间，正是因为您要来，所以我才跟着沾光，搬到了新的公寓里。所以与其说那是我的公寓，不如说是我借了您的好意。”
该死的，这恶魔说话未免也太客气了点。
苏芳不禁发自内心地这么想到。
不，这已经和客气无关了，这就是单纯的再把自己当客人看。
“怎样都行，总之你什么时候下班？”苏芳叹了口气，直接切入正题。
“十二点整。”基里尔微微欠身，然后用视野的余光瞟了一眼店里的挂钟。
挂钟指向了十二点零一分。
“啊，真是完美，我今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了。”基里尔宛如朗诵般地感叹着下班时间的美好。
尽管苏芳并不能看出来这和他上班时候的情绪有什么不同就是了。
他现在只能祈祷自己被叔叔安排的这位室友别是什么怪胎。
——
电梯公寓。
对于在这新时代初来乍到的苏芳来说，这又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以至于当他跟着基里尔从电梯厢门走出来之后发现周围环境大变时还以为这是什么空间魔法。
“请进，苏先生，我们到了。”
宛如管家一般的基里尔用钥匙优雅地打开房门，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是，那啥，我不姓苏。”对于这位恶魔在名字上的误称，苏芳挠了挠头。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您是云居川本地人，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姓在前名在后的，很符合您的名字构成，所以便唐突了，请让我向您致以歉意。”
基里尔朝着苏芳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芳无语凝噎。
“那么，请问您贵姓什么呢？难道是姓芳？”基里尔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不，我也不姓这个，苏芳是我的名字。”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不用太在乎怎么称呼我，直接就叫苏芳就行了。”
他总不能告诉基里尔，龙族都是没有姓氏的。
毕竟龙族的总人口太少，且大部分龙种之间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姓氏对于龙来讲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苏芳先生，我们先进屋吧。”
基里尔看样子是接受了苏芳的提案，并率先一只脚踏进了房门之内。
苏芳也随后跟紧，走进了房间中。
厚重防盗门的锁扣互相咬合，在金属的碰撞声中关上了最后的一条缝隙。
“簌簌簌——”
而苏芳才刚关上门，就听见一片漆黑的房间内传来了急躁的脱衣声。
这足以让人在黑夜中萌生恐惧的声音毫无疑问来自他面前的基里尔。
但就在他想要出声呼唤面前的基里尔的时候，玄关的灯亮了。
苏芳的声音则被这灯下的一幕直接塞回了喉咙里。
因为在他的眼前站着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一个穿着蓝白色海魂衫，体格精壮，同时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的寸头斯拉夫青年。
“……基里尔？”
苏芳几乎是试探性地向着面前的青年问了一声。
他当然明白，如果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考虑的话，面前的人除了基里尔以外谁都不可能是。但这短时间内的视觉冲击对他而言实在是有些强力，所以为了让内心平静下来，他不得不问出了这句话。
而眼前的斯拉夫青年也给出了一个足够让他放心的回答。
“Привет，哥们。”（俄语，你好。）
真的放心吗？
虽然说仅仅才只认识了一天不到，但基里尔不应该是这种人设才对吧？
之前的那个恶魔男管家去哪儿了？
“别太客气啊哥们，这里以后反正也是你的家了，有事情就尽管提，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日子总得商量着过嘛。”
就在苏芳的脑内上演激烈斗争的时候，基里尔已经走到客厅并把手里的那套西装扔到沙发上了。
“不是，那个。”
输给了内心的好奇，苏芳只能快步跟着基里尔跑进装修朴素的客厅，向着基里尔发起追问。
“你真的是基里尔？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精神分裂应该不是恶魔族的特性吧？”
看着眼前一脸震惊的苏芳，基里尔爆发出了一阵如牧民般粗犷的大笑。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哥们，是不是觉得我穿西装的时候特别文雅，像个书生一样？”
苏芳拼命点头。
“这些都是恶魔的日常工作要求，而我只是角色扮演这一块拿捏的比较到位而已。”基里尔摆了摆手，就好像是在解释什么常识性问题一样。
“恶魔的……工作要求？”
这个词苏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
“看你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关于恶魔的传说总听过几句吧？”基里尔问。
“啊，确实，比如会受到召唤然后签订邪恶的契约什么的，契约可以给人力量与财富，但与之相对的是要用灵魂来交换。”
“对喽，就是这个。”
基里尔点点头，扯了扯海魂衫的肩带，然后弯下腰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一罐啤酒。
“哥们喝不？”还顺便问了一句苏芳。
“什么？这罐子是……啤酒？现代的啤酒是用这种容器来装的吗？啊……那我不客气了，谢谢。”
两罐冒着冷气的啤酒从冰箱里被拖出来，接着其中一罐划出弧线，落在苏芳的手中。
“呲——”
二氧化碳在基里尔的手中喷射。
“这就是恶魔的工作，与召唤者签订契约。”
说罢，他饮下一口啤酒。
“等等，不是，真的有这种事情吗？所以传说不是假的？而且一直延续到了现代？”
但捧着冰易拉罐的苏芳明显已经被基里尔的话语惊讶过头了。
“当然不是，你看龙族虽然是传说生物，但灭龙战争不也是实际存在的吗？”基里尔摇了摇手里的罐子，说道，“恶魔的契约也是一样，只不过嘛……细节上可能和传说有一点点差距。”
“一点点是多少点？”
“大概这么点。”
基里尔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老实说完全看不懂。
“总之，虽然传说里记载过的那种交换灵魂的恶魔契约确实存在，但放到现代这个环境下肯定也是行不通的就是了。”基里尔摇了摇头。
“因为现代魔力太稀薄了？”苏芳问。
“是咯。”
“那既然和灵魂这些无关，你刚才的说的恶魔的工作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还是签订契约，只不过契约的内容会相对比较简单一些。”基里尔喝了一口酒，说道，“比如说给家里打扫卫生啊，帮着接孩子放学啊，还有遛狗什么的……只要受到召唤，我们就会去。”
“那这不就是佣人？”苏芳眉毛抽动。
“那不能。”基里尔摇摇头，“我们能干的事情比佣人多了去了，而且我们在工作的时候也会身着正装，这样才能满足恶魔在一般人眼中的刻板印象。”
“好家伙……那召唤又是怎么一回事？像传说故事里那样，用魔法阵直接逆传送过去？”苏芳接着问。
“不不不，当然不可能，哥们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代，在当今如此稀薄的魔法环境里，召唤阵是无法成立的。”基里尔立刻摆了摆手，否定了苏芳的猜想。
“我们这些愿意接受契约召唤的恶魔会把自己的个人资料放在特定的网站上，然后如果有人看中了我们的能力，就会直接从网上下单来召唤我们，而收到了召唤的恶魔则会立刻坐公交车或者电车上门服务。这，就是现代的恶魔契约。”
“顺带一提。”
不顾苏芳现在的表情如何，基里尔自顾自地继续讲着。
“根据最近几年的大数据来看，我们恶魔契约服务的用户还是挺多的，并且还在逐年增长。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恶魔所具有的先天美德的缘故吧。”
“虽然你刚才的话里有很多值得在意的地方……但我姑且还是问问恶魔族的先天美德是什么好了。”苏芳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啊哥们，你居然不知道吗？”基里尔拍了拍苏芳的肩膀，“那我来告诉你吧，是诚实。”
“诚实？”
在苏芳的刻板印象里，恶魔应该是与这些美德无关的种族。
然而今天，一名恶魔却坐在他的身边告诉他，恶魔的美德是诚实。
“你知道为什么是诚实吗？”仿佛是看见了苏芳心中的疑惑，基里尔笑了起来，“因为恶魔如果想要在人类社会立足，就必须要和各种人类签订契约，有的契约是关于财富，有的契约是关于爱情，有的契约是关于力量。”
“人类用他们最宝贵的东西——灵魂，与我们恶魔签订了契约，从而交换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仅仅只是没收灵魂，而不实现他们的愿望会如何？”
基里尔向着苏芳提问。
“呃，你们会白赚一笔？”苏芳挠头。
“也许会是这样没错，但最关键的是，我们会因此而失去整个人类社会的信任，这样一来，便不会再有人类愿意和恶魔签订契约了，也就等同于全体恶魔的失业。”基里尔叹了口气。
“所以每一名恶魔都必须保持诚实？”苏芳理解了。
“正是如此。”恶魔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基里尔，苏芳突然回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位老师所说过的话。
【诚实是高尚的结果，而非高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