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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昨天还活在五百年前的生命来说，不论他对于陌生事物的学习力有多出色，也不能不接受对当今世界概况的阐述和教育。
更何况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
“那总之先从你开始讲起吧。”边缘长夜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抹掉了洗碗后留下的水渍，然后转过身，用那双人偶的眼与苏芳的尖细锐瞳对视。
“你对你苏醒之前最近的一段的记忆是什么？”边缘长夜先提出了问题。
“……在姬路国旅游修行。”苏芳即答。
“姬路……哦，是了，当时你还在远东那边学剑术。”边缘长夜点点头，“那在这之后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基本上是这样。”苏芳说道。
“好吧，那我姑且明白了。”边缘长夜思考片刻，重新开口道，“接下来我会把跟你有关的，以及你需要了解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暂时不要打断我，只要听着就好。”
“行，这正好也是我的想法。”
苏芳变作了沉默的听众。
“那首先第一件事，灭龙战争。”边缘长夜说。
苏芳的眉头皱紧了。
但他没有出声打断。
“灭龙战争是一场由人类向龙族单方面挑起的战争，发生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中后阶段——也就是你陷入睡眠的那个时期。”
“关于灭龙战争为什么会发生，各界的许多学者都做出过种种不同的猜想，不过毫无疑问，这场战争的内核肯定还是和当时宣扬的人文主义与猎巫运动脱不开关系。”
“顺带一提，当时让你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人是你亲娘，然后她把你托付给了我，而我则将你藏在了我曾经的一座法师塔里。”
“在那之后，轰轰烈烈的灭龙战争就戛然而止了，而参加了战争的所有人也都杳无音讯。”
“你亲妈花菱，你亲爹白萩，你亲妹妹薄荷，还有你大舅茱萸，你姑妈紫苑……可以说自那场战争后，除了你之外的所有龙族都失踪了。”
“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有没有找过他们是吧？”
“找过，当然找过。”
“在他们失踪之后，我几乎动用过我在巫师界的所有人脉和力量去寻找过他们。”
“但最终，时代阻止了我继续寻找下去。”
“因为就在我与其他关心龙族之人一起断断续续地寻找了两百多年的时候，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了。”
“蒸汽时代的到来对整个魔法学界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巨大的烟囱矗立在伦敦城的云端，黑烟吞吐终日不息，污染着大气中充斥的魔力。”
“当时，巫师界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我们只要能够适应这个时代就能够挺过去，结果他们错了。”
“因为还没等他们成功适应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就毫不留情地降临了。”
“伴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而来的污染破坏了大气中的魔力，而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而来的电缆与各种管线，则彻底撕碎了地下的魔网通道。”
“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不仅失去了天空，就连地面都失去了。”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往坟堆上填土了。第三次工业革命和前段时间的第四次工业革命都是。”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以文艺复兴后期的灭龙战争为起点，人类的发展速度便开始了爆炸般的增幅。总而言之……现在的他们，才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名副其实的主宰，以至于他们甚至都愿意把那些多余的怜悯之心用在我们这群异族身上了。”
“嗯，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人与异族的和平共存时代，正是从第四次工业革命之后才开始的。而在那之前，异族们都只能蜷缩在阴冷的下水道，或者那些城中村的角落里。”
“啊当然，恶魔族也是一样，我看你好像很在意我的那位员工，所以我姑且给你解释解释。”
“像基里尔这样出来工作的恶魔现在已经是大多数，毕竟在当今时代，恶魔早就已经失去了邪恶典籍上所记载的种种能力了——不，倒不如说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没有那些能力，只有极为稀少部分的高等种才有，所以你不需要太奇怪。”
“那么，大部分的事情我应该都讲完了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边缘长夜终于将麦克风交给了苏芳。
“有。”
苏芳接过话筒。
“首先。”
他将手伸进衣兜，把那部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注视着眼前的中年人。
“你刚才说我妹妹和我的父母一起失踪了，那手机里的这个是什么？”
“是我设计的人工智能。”边缘长夜回答道，“为了你而设计的。至于人工智能是什么意思……你把它理解成用现代科技制造出的使魔就行了。”
“那她的声音和我妹妹几乎完全一样又是怎么回事？”苏芳继续追问。
“只要借助现代科技，这些都可以被轻易还原，就连性格也可以。”边缘长夜回答。
“性格？可她说起话来冷冰冰的。”
“因为我没有调整过她的性格，毕竟我觉得既然是为了你而制造的，那这部分还是交由你来决定比较好。如何，要将她调整成你妹妹的真实性格吗？”
边缘长夜露出微笑，询问着面前这位八百岁的年轻人。
苏芳沉默了。
这种二十一世纪的伦理问题交给他这个十六世纪的人来思考，不管怎么想都有些困难。
哪怕他不是人而是龙。
所以他最终放弃了思考。
“我……跳过这个话题。”
“很好，那就先保持原状。”边缘长夜点点头，“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有，为什么要给我穿女装？”
苏芳将这个从走出墓穴以来就一直想问的问题摆在了他与叔父的台面上。
“啊……关于这个。”
边缘长夜露出了笑容。
仿佛他一直在等待着苏芳问出这个问题一样。
“刚才我也向你解释过灭龙战争的事情了吧。”他缓缓开口，“在当今这个魔法匮乏的时代，作为龙类的你是无法完全变形成人的，所以你代表龙族的一部分特征就势必会留在你的体外，比如最明显的——双角，以及尾巴。”
“角的部分想要掩盖过去倒是很简单，毕竟生有龙角或者和龙角相似之角的物种其实并不少，比如双角兽、蝎尾狮，甚至就连某些山羊和恶魔的角都与龙角极其相似，所以随便糊弄糊弄就行。”
“但龙尾……可就完全不同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的尾巴能够和龙相似，龙尾的形态具有着绝对的特殊性，所以一旦你的尾巴被知晓龙尾模样的人目击到，你就会立刻暴露身份——这世界上最后的一条龙。”
“这就是你给我穿女式裙装的理由？”苏芳的表情略显怪异。
“当然！因为裙子是遮蔽尾巴的最好装束，再加上你的尾巴本身也属于龙族里比较细长的那一类，所以你完全可以把尾巴缠绕在大腿上，这样的话就没人能看到你有一条龙尾了。”
“说得轻巧！”苏芳直接摇摇头，“要是不小心裙子被吹起来走光了怎么办？而且我不相信那些你口中的现代科学会没有透视衣服的手段。”
“确实！所以，我们才需要一点用于应对这种情况的小小策略。”
边缘长夜露出了颇具深意的诡笑。
“叔……你这表情挺吓人，有话直说行吗。”苏芳盯着眼前的边缘长夜，打了个冷颤。
“把裙子，掀起来。”
于是他真的有话直说了，而且直的稍微有点过分。
“啊？”以至于苏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把你的裙子掀起来，让我看看。”他又重复了一遍。
“哎不是，叔，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爱好，那啥我是你侄子……”
“少废话把裙子掀起来，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刚说的策略是什么？”
“那，那我可真掀了啊。”
“赶紧的。”
“噫。”
在一声怪音中，苏芳两手拎起自己七分裙的边沿用力朝上提去，并与此同时闭上了眼。
“喏，你自己好好低头看看。”边缘长夜的声音响起，“把你那眼睛睁开，别扮个女装就真的像个大姑娘似的。”
“我也不想啊，但穿上女装之后就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嗯？”
苏芳的目光落在了被自己完全提起的裙下。
一片混沌。
仿佛黑幕一样的东西遮挡住了自己大腿根部周围的所有区域，像是一条松垮的安全裤。
“这种法术名叫【视觉干涉力场】，是由你身上的这条裙子生成的，换句话说，只要你还穿着这条裙子，这个法术就会持续生效。怎样，不错吧？”
边缘长夜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露出一副得意的模样。
“确实……不错。”这下甚至连苏芳都没什么怨言了。
“在这个时代，最容易被欺骗的眼睛是机器的，其次是人类的，最后才是魔法的。而这种法术，能同时欺骗它们三个。”
“你嘛，就把它当成是我送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好了。”边缘长夜笑了笑。
如果要不是苏芳在最后一刻重新认识到这终究还是一条裙子的事实的话，他可能还真的会向边缘长夜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