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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皇朝怪物传 / 74 光阴流年,一片剪影

74 光阴流年,一片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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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愈领着包忠、马大娘返家。包忠和马大娘手上各提个木盒,一个装着交子和金叶子,另一个是食盒。
  待走到无人之处,杨愈问道:“包忠,马大娘,你二人是夫妻吗?原来是做何营生?”
  包忠道:“回公子话,是夫妻。标客、行商、车夫、店东都做过,韩东家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这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杨愈又问:“家里可有儿女?”
  包忠道:“有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在扬州店里做伙计,一个在道上行走做标客。”
  杨愈道:“我看,不如一家人团聚吧?我去跟韩东家说一声。”
  包忠道:“一切全凭公子吩咐。”
  杨愈道:“你手下有多少可信赖之人?”
  包忠道:“一百多人,不过都散在各处,能抽回来的……嗯,有一二十人。”
  杨愈道:“都是身手了得吗?”
  包忠道:“大多都习过武。”
  杨愈道:“跟宋荣泰家的护院比起来,如何?”
  包忠道:“公子在酒行公所里出手时,属下便在后边瞧见了,那宋荣泰的护院稀松平常得很,都是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我们一个人能打他们十几人,要是能将他们杀了,倒不费什么力气,若只是将他们打倒而不杀人,那才有些费劲。”
  杨愈放心了,这包忠面相忠厚,实际却是深藏不露,如果他们一家人都在身边,那便安心许多了,有牵挂的人,比没牵挂的人,更能让人安心:“包忠,马大娘,以后不要自称属下,我说我们以后是一家人,绝不是说说而已。你们一家人如果都有能耐,以后在我这里便能衣食无忧。”
  包忠与马大娘互望一眼,道:“多谢公子。”
  马大娘笑道:“多谢公子,长年见不到我的儿,我也记挂得很,一家人能在一处,我便安心了。”
  杨愈道:“跟在我身边,或许反倒更危险。”
  马大娘道:“刀口舔血惯了,我两个儿,即便会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娘身边?杨愈有些动容,他们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唉,都是人啊,不管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意识形态,终究都是俗世里混个温饱的人而已。
  方才的一场大雨,洗净了江南姑苏,可也打落了无数败叶。这条青石路上,已落满了残枝花瓣。
  自己一来,就到了有天堂之称的苏州,可这个天堂是高高城墙保护着的,城墙之外,深山老林之中,河流阡陌之处,那里是什么模样?刀口舔血?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想这些做什么呢?自己如今也只是风雨之中一片小舟罢了。
  杨愈摇头,挥去思绪,轻声道:“包忠,马大娘,我尽力。走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马大娘却似听明白了,立即湿了眼眶:“多谢公子。”
  三人一路徒步乘船,回到了草鞋桥旁,却见秦六郎和三喜站在桥头踌躇不安。
  杨愈对他二人招手:“秦六郎,三喜,你们怎么不进去?”
  秦六郎领着三喜走到身边:“东家你回来了,我……我……”说着,向水家门口站着的两个武德司校尉看了看。
  杨愈明白过来,他们俩这是在桥头等了两三个时辰了:“走,你们都随我进去。”说完,便领着四人进入水家,直入二堂。
  荷香听见动静,从内堂里跑了出来,看见杨愈带着四个人回来,愣了片刻,开口道:“杨大哥,你今天回来真早。”
  杨愈道:“事情顺利,早早回家,——你们坐。”
  四个人却都不敢坐,只是站在厅堂口。
  荷香以为是客人,便也开口:“你们请坐,我去奉茶。”
  马大娘道:“不敢劳神,公子有事请吩咐。”
  荷香明白过来,便走到了杨愈身边,见他两手空空,不禁笑道:“嘻嘻,杨大哥今日空手回家,倒是稀奇。”
  杨愈一拍脑门:“哈哈,我忘了给你带好吃的了,这可咋办?”
  荷香笑道:“忘了便忘了,又能怎样?”
  马大娘这时却向荷香递过一个食盒:“姑娘,这是公子带回的菜。”
  荷香讶然接过,打开食盒,见是三层三个菜,只是不知其名,便纳闷开口:“这是什么?”
  “今日我在清风楼请客吃饭,这三个菜好吃,便带回家给你们尝尝”,杨愈将三个菜一一抽出放到桌上,“这是熬螺蛳,这是石首鳝生,这是酸辣纸片羊肉。”
  荷香闻了闻,拍掌笑道:“真香啊,杨大哥,我们都要被你喂胖了。”
  杨愈大笑:“哈哈,胖就胖嘛,胖一些老得慢。你提进去,晚上热一热。”
  荷香被他逗笑,一边笑着,一边提了食盒进去。
  杨愈从怀里取出卖身契来几下撕碎:“秦六郎,我跟你说过的,这卖身契当不得真。”
  秦六郎扑通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三喜也要跪下,杨愈赶忙将他二人扶起:“三喜,我要雇一个女使,每月四贯铜钱,你可愿意来?”
  他早就想请个人来为荷香分担一些家务。
  秦六郎和三喜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秦六郎道:“四贯铜钱?这……大户人家一等女使,也才一日一百文,三等女使才一日三十文,公子,是不是给得太高了?三喜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
  杨愈皱眉道:“你不愿意三喜给我干活?是想带三喜回去嫁人?”
  秦六郎摇头:“不不不……公子救了我父女二人,以后便给公子做牛做马也愿意。”
  杨愈对三喜道:“三喜,你愿意吗?”
  三喜眼泪汪汪的说道:“公子,我愿意。”
  杨愈道:“好,那便这么说定了,——秦六郎,你给我打铁,每月五贯铜钱,你可愿意?”
  秦六郎道:“这可比我原先打铁挣得多了,公子给得太高了。”
  这人实在是太过朴拙了,杨愈有些不耐烦:“你真是啰嗦,到底愿意不愿意?”
  秦六郎大点其头:“愿意,愿意。”
  三喜在一旁插话道:“公子,我家打铁铺子真是被那……那宋荣泰烧的吗?”
  杨愈道:“应该是的,只是过了这么久,已经不可能找到他犯案的证据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你那打铁铺子有地契吗?”
  秦六郎道:“没有,是租赁的屋子。”
  “那便算了,不值得为这事劳神了,——包忠,你从盒里取十贯钱,你们四人去成衣店里,每人各置几身衣衫,要挑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包忠也不废话,应了声“是”,从手中木盒取了钱,便将木盒放在桌上,领着其余三人出门去了。
  杨愈走了一路,已经口渴,便对着内堂叫道:“荷香,有水吗?我……”
  话没说完,水清兮已端了一盏茶出来:“荷香给你盛水去了,只好我这个女使给你送茶来。”
  “原来姐姐早就给我准备好了茶水”,杨愈起身微笑相迎,接过茶盏喝了几口,又低声笑道,“姐姐送的茶,好像更好喝。”
  水清兮难得听他这样调笑,脸上顿时有些红了,又微笑着斜睨他一眼:“胡说什么?今天遇到喜事了?嗯,是三喜那姑娘带喜来了?”
  “姐姐听见了?嗯,今天事情办得顺利,算是喜事。”杨愈最喜欢她这样斜睨眼神,此时见她脸色微红,眼中含笑,只觉得她有一种天然而生却又摄人魂魄的风情。
  正在这时,荷香端了一盆水出来,肩上还搭了一条布巾,杨愈见她端着大木盆脚步不稳的模样,赶忙过去接过:“荷香,你力气没有三喜大,以后有三喜帮忙,你便轻松多了。”
  荷香抬起手背在额头上擦了擦汗,笑道:“我端的茶,没有小姐端的好喝,端的水,没有三喜端得稳当,唉,看来我是被人嫌弃了。”
  水清兮含笑瞪了荷香一眼:“你耳朵可真尖,什么话都能听见。谁嫌弃你,你不会打他吗?”
  荷香道:“我不敢,怕打了他啊,有人要找我算账。”
  杨愈道:“哈哈,谁敢找你算账?”
  荷香道:“嘻嘻,杨大哥是不会找我算账的。”
  水清兮“哼”了一声,不再接话,见到桌上木盒,随手抽开来看,顿时惊呼道:“啊——,这么多钱?哪来的?”
  杨愈一边洗脸,一边开口:“嗯,拦路抢的。”
  水清兮失笑:“呵呵,胡说八道,快老实交代,不然……”
  荷香打趣道:“不然什么?不然没收吗?”
  杨愈道:“嗯,是该让姐姐收好,以后便请姐姐来管钱。不过,要分清公钱和私钱。姐姐现在先取一百贯做家用私钱,剩下的做公钱。公钱便要好好做账,出入都要算清楚、记清楚。”
  水清兮闻言,愣怔住了,过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心潮翻涌,脸上也更加红了:“谁要你给家用钱?我……我不会管钱。”
  杨愈道:“我教你,学一段时间便学会了。”
  水清兮明白他这样安排的心意,背过身去避开视线,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好,你教我,我好好学。”说着这话,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扑腾乱跳,身子也因发软而站立不住,便干脆坐在桌旁取出钱来仔细算着。
  杨愈取出一叠契约给她:“姐姐看看这些契约,再算算契约上的订金总共是多少?”
  水清兮接过契约,取出算盘仔细算了算,震惊道:“卖了这么多白酒?你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多?——啊?每天进项四千九百五十贯?”
  杨愈见她算得不差,放下心来:“这是进项,还未扣除出项成本,进项看上去很多,但花出去也会很多,剩下的利润可就没那么多了。这出项嘛,有买地钱、建筑钱、人工钱、柴火钱、买粮钱、税赋等等,另外,这交子不能存在手里,还是要换成田地金银。”
  水清兮点点头:“是啊,交子一年不如一年,前些年,如果用交子去买田,还只要十贯一亩,今年已要二十贯一亩了。有些田主还不收交子,只收银钱。”
  这便是官府滥发交子必然会造成的后果,刚开始的几十年,交子都按库存钱数来发行,后来为了筹措军费,朝廷滥发过一次交子。此后,每隔三年,朝廷便会回收旧交子,再发新交子,每次发新交子,数额都会比前一次增发,且增发没有一定的规则,带着太多随意性。
  但是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在市场的调节作用下,每隔三年,一贯交子能兑换的铜钱数目便越来越少,现在面值为一贯的交子,只能兑七百文铜钱。
  可官府更狠,官府采买用交子,收税却不用交子。这也是商人必须依附官员的原因,也是大官之家便是大商之家的原因之一。简而言之,便是因为一个“税”字。
  皇朝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有好几种:铜钱、银子、金子、金叶子,以及交子。如今的交子更像是兑换凭证,而不是可以长期持有并通行天下的硬通货,只有在少数几个地方,商人之间才会使用交子来交易。商人收到交子,需要尽快将交子换成铜钱、金银、田地、房宅,这也是田地一年比一年贵的原因之一。
  这些情况,杨愈已经明白了。所以,他才会跟秦六郎、三喜报工钱的时候,特意说明是四贯铜钱、五贯铜钱。
  好在这交子今年才换过,要两年后才会重发新交子,杨愈这才敢跟那些酒商收交子。
  另外,商人之间定价的时候,都按照铜钱来定价,再通过兑换率换算成交子或者金银来支付,这是惯例。这便是他带回来的钱盒里,有一大叠交子,又有许多金叶子的原因。
  不过,杨愈有些好奇,水清兮是个闺阁小姐,她怎么会知道田价的变化?于是问道:“姐姐怎么知道田价?”
  水清兮瞥他一眼:“二哥收的俸禄一半是铜钱,一半是交子,嫂嫂便想用交子去买田,我这才知道。”
  怪不得水致远的俸禄看上去挺高,可他家里却没存下多少钱,朝廷连官员都不放过,在官员身上都想要刮一层皮啊。想及此处,杨愈不禁摇头笑道:“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水清兮疑惑道:“怎么莫名其妙了?我觉得嫂嫂做得对啊。”
  杨愈道:“不是说嫂夫人,是说官府莫名其妙。姐姐,你会打算盘,真厉害,我是真没料到。”
  水清兮有些害羞的轻声低语:“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子,从小便要学会打算盘,不然,以后怎么管家?”
  杨愈明白了,有身家的人家,从小便要教女儿算学,不是为了让她出去经商,而是为了给她未来的夫家培养女主人,否则,恐怕嫁不到好人家。
  明白了这点,杨愈安心了:“那我要教姐姐的,便只剩会计了。”
  水清兮道:“会计?你是说四柱结算吗?爹爹教过我一些。”
  杨愈更加惊讶:“姐姐会四柱结算吗?”
  水清兮道:“以前学过,现在怕是生疏了,不过嫂嫂会,我可以让嫂嫂教我。”
  杨愈道:“我来教你更好的会计记账法,嗯,从明天开始学,今天先教你另一种数字写法。”说着,便回房取来笔墨纸张,坐在水清兮身旁,将“一、1,二、2……”写在纸上。
  如此学了一会,水清兮便学会了:“这样写法真有趣,也方便。”
  杨愈道:“是啊,用这种写法记账,更清楚,更简单。”
  水清兮道:“你在哪里学来的?”
  杨愈笑道:“呵呵,我在梦里学的。”
  水清兮瞪他一眼:“胡说,莫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着,她往外瞧了一眼,见外边没人,便放低声音道:“杨……杨寻欢,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守规矩?”
  杨愈道:“怎么不守规矩了?”
  水清兮低下头道:“嗯,我这样跟你说话,又跟你这样坐在一起……爹爹要是还在,定然要骂我。”
  怎么突然好端端的说起这个?莫非有人说了她?怪不得这些天觉得她有些奇怪,她也不像以前那样在门口等自己了,杨愈看着她的神色,心里琢磨缘由,开口道:“是不是有人说你了?”
  水清兮摇头,低声道:“没人说我,我知道,爹爹去得早,阿娘又不省事,我从小便失了管教,不懂得做小姐的规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守规矩?”
  这话憋在她心里许久了,自从被嫂嫂说过之后,她便一直担心杨愈也会那样看她,此时,终于趁着四周没人,鼓起勇气问出了口,只是这话出口之后,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回答,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水清兮正要偷眼去看杨愈神色,便见对方握住了自己双手,顿时忍不住的轻颤起来,又听他温柔说道:“姐姐,你这样便很好,我喜欢你这个样子。要是你一言一行,都依着那些臭规矩,那才真的无趣了。”
  水清兮把头低得更低,眼角只是望着相握的两只手,心里反复念着“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此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水滴从屋檐上滴答而下,又有一片煦光照进厅堂,将两人身影映在墙上。
  这样平静的午后,这样平凡的日子,两人的身影,仿佛是刻在光阴流年里的一片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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