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山求剑

　　相传苍黄玄境第一圣山乌有，高万仞，手可摘星揽月，位于南疆秘境，与天地为邻，不为世俗所扰。山间云瀑若九天银河悬挂。山上筑有一亭阁，名曰子虚，若苍鹰危立悬崖峭壁。子虚亭下，劲松苍翠，游云缥缈，宛若仙境。
　　乌有山上，子虚亭内，年逾百岁的两个老头正凝神对弈。主人名曰无相老人，身着素袍，鹤发童颜，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落棋无声，温和从容。客人名曰蓝湖异叟，衣衫褴褛，黝黑枯瘦，颧骨突兀，下巴奇长，举棋不定，心神不宁。
　　“罢了！”无相老人盘中弃子，捻须而起，淡然而笑，“异叟心不在此，老夫胜之不武。”
　　“血狼族和飞龙族铁骑已迫近黑雪城，鬼魅族王权危在旦夕，天下三分的格局即将打破。”蓝湖异叟轻叹。
　　“弱肉强食，玄境生存法则，无需多虑。”无相老人劝慰老友，“天下一统大势所趋。”
　　“话虽如此，只怕你的《问天诀》将要失传，而我的清韵玉笛将难觅知音……”
　　“八年前将这两样宝贝赠与鬼魅公主岚，乃机缘；今鬼魅王室遇劫，若宝贝失传，乃缘尽。缘起缘灭，造化自然，你我两个老头当平心静观，执着无益。”无相老人早已超脱俗世羁绊，修为非同凡响。
　　话到此处，有白衣童儿上前禀告：“师傅，山下来客，求见圣人。”
　　“何人？”无相老人问。
　　乌有山本非凡境，自然无凡径通达，能缘天道而来求见者定非常人。
　　“来客自称屠仲，年约四十，浪人模样，身穿麻衣藤甲，背一柄长剑。”童儿回答。
　　“屠仲？”蓝湖异叟挠挠嘎鸡窝，面露惊异，“莫非正是那位拥有魔元的放荡浪人？按说此人与你我年岁相当才是。”
　　无相老人让童儿邀客。
　　不多时，屠仲赤脚而至。此人健壮挺拔，虽蓬头垢面，颧骨留疤，却难掩英气。身后背一柄长剑，粗布裹着剑身，单看一截雕饰古拙的剑柄已有几分唬人。
　　蓝湖异叟走近屠仲，细细打量，果然是那魔人屠仲。此人名声虽大，但放浪形骸，行踪飘忽，不如其余魔人，未在玄境内留下赫赫功绩。两人上次相见，屠仲还是鲲鹏族人，一晃竟有五十余载，蓝湖异叟已成老朽，而屠仲容貌未改，令人唏嘘。
　　蓝湖异叟赞道：“好俊一个魔人！”
　　屠仲拱手，说道：“在下慕无相老人之名而来，未曾想居然同时得见二圣，三生有幸。”
　　“二圣”称谓流传已久，大雅者无相老人，大俗者蓝湖异叟，在江湖中地位崇高。
　　蓝湖异叟连连摆手，自嘲道：“老夫一俗物，不敢辱没圣号，真正可谓圣人者当今玄境唯有无相老儿。”话虽如此，数十年来，能与无相老人相提并论，蓝湖异叟自然有些窃喜。
　　无相老人邀屠仲进子虚亭内。屠仲靠近无相老人，感受到一股祥和从容之紫气，心底顿生敬意。
　　无相老人问道：“为何事而来？”
　　屠仲拱手，答曰：“晚辈得一柄尚未开锋的长剑，特来讨个名字。”
　　屠仲解下长剑，呈给无相老人。蓝湖异叟伸长脖子，圆睁鹰眼，急切想见识是什么样的宝物值得屠仲为求个名字大费周章，冒险寻来乌有山。毕竟世人皆称南疆秘境有进无出，这绝不是用来吓唬小孩的戏言。
　　揭开粗布，一柄绝世好剑曝天日而骤生灵气，仿佛一匹桀骜野骏，迫使无相老人运用十成握力令其驯服。剑长八尺有余，古拙雕饰的剑柄下，宽阔的剑刃明净如秋水，发出逼人寒光，尽管尚未开锋，却锋利袭人，霸道张扬。
　　“好唬人的宝贝！”蓝湖异叟眼前一亮，惊声赞叹，“天下铸造正宗蓝湖，数百年来亦无如此杰作，此剑必是上古玄兵！”
　　“此物无犀利之锋，却含凌人之气，亦正亦邪，善加利用，可助大业，若误堕魔道，乃天下之祸患。”无相老人抚剑，喃喃自语。
　　屠仲喜不自禁，忘乎所以，仰天大笑，叹道：“得二圣赞誉，不枉我煞费苦心，在秘境中兜兜转转十年，终寻来此地。”
　　无相老人见屠仲情绪失控，好言规劝：“此物虽是神兵，但正邪二分，切记善用。且神兵好比骐骥，拥有灵性，唯有真正主人方可驯服，可期人剑合一，发挥无极威力。”
　　屠仲连连称是，并未细细品味此番箴言，但求无相老人赶紧为神兵赐名。无相老人见其诚意拳拳，便随口起了个名字——“问天剑”。
　　蓝湖异叟噗嗤一笑，心里琢磨：这老家伙毫无诚意，“问天”二字陈词滥调，八年前编个《问天诀》糊弄少不更事的鬼魅公主，今日又以“问天剑”糊弄老辣的江湖浪人。
　　屠仲连忙感恩拜谢，手执尚未驯服之长剑，豪言：“问天剑得前辈正名，必将名噪江湖，名垂青史！”
　　蓝湖异叟调笑道：“你觉得此剑在江湖史兵器谱里可有一席之地？”
　　屠仲冷冷一笑，信誓旦旦：“惊天矛、御魔盾、赤血斩、追风箭、双飞短刀，玄境神兵诸多传说，名副其实者有几，有待考证。在下愿穷尽碌碌余生，挑战天下神兵，誓为问天剑讨个排行。”
　　无相老人不以为然，摇头曰：“在老夫看来，天下兵器可位列第一者并非罗列之中，而非清韵莫属。清韵出，惊天矛亦黯然失色。”
　　屠仲一脸惊愕，天下居然还有自己不曾耳闻的神兵利器？他问道：“清韵为何兵器？”
　　无相捻须而笑，打起哑谜。
　　蓝湖异叟不忍看一个老辣的江湖浪人被无相老儿一再戏弄，挥手笑言：“魔人，赶紧下山去吧，不用理会这老头风言风语，清韵无非一管玉笛。”
　　原来如此，屠仲释然，遂拜别二圣。又是一个十年，他终于走出这天然迷宫。
　　屠仲携带问天剑浪迹江湖，并在市井说书人处炫耀：“御龙人十年，浪人屠仲持八尺无锋宝剑乌有山求名，幸得无相老人赐名‘问天’。”
　　蓝湖异叟望着屠仲背影，其雄健之姿令他颇为伤怀，叹曰：“再过数十载，我两老朽不定已经埋骨青山，这魔人必然依旧健步如飞。‘凡胎二十载，魔人仅一年’，此言非虚，魔元之力果真神奇！”
　　“何谓魔元？”无相老人问。
　　“莫要消遣老夫，玄境之内皆知魔元，你会不知？”
　　“世人皆知魔元，却不知魔元为何物。将此种不明源泉之神秘力量冠以‘魔’之名，足见世人之惑。”
　　“哦！”蓝湖异叟感觉这话有些新鲜，便问道，“老儿你可知魔元为何物？”
　　“老夫亦一知半解。玄境内人人津津乐道之魔力隐没于不为人知的飘渺境界，人称魔界，魔有能量却无形骸，唯有通过魔元寻找人类寄体方可施展威力。据老夫推测，每三十载魔界之门便会开启一次，届时一颗或者两颗魔界新生魔元将被释放出来，与此同时，玄境内原有魔元的能量也会补强一次。魔元在同一寄体中每一百年为一世，每一世终了都会经历休眠期，而后在魔界之门重启时被召唤重生。寄体重生后魔性大大增强，而人性则急剧衰退，直至泯灭。当今玄境魔力最强之寄体当属血狼族斗魔神，正值三世末期，半人半魔。”
　　无相老人问道：“异叟如何看待当今玄境局势？谁在祸乱天下？”
　　蓝湖异叟答道：“眼下玄境天下三分，血狼、飞龙、鬼魅三强争霸祸乱苍生。”
　　无相老人捻须摇头，并不赞同：“当今玄境三分的论调可取，但不是血狼、飞龙、鬼魅三强鼎立，血狼、飞龙、鬼魅同为宗族，只能算是一强，二强应为武林，三强便是孕育魔元的飘渺之境——魔界。老夫以为，魔元的力量在玄境是祸是福难定，称为‘神奇’实属武断。血狼、飞龙、鬼魅三族纷争，乃玄境浩劫；若不及早提防魔界，日后人魔之战怕是玄境末日。”
　　蓝湖异叟挠挠嘎鸡窝，忿忿不平曰：“老家伙，拐着弯儿骂我无知，气煞老夫！”于是戴上破旧的大斗笠，向无相老人告辞，“留在此地无非自讨没趣，还是回蓝湖钓鱼更痛快。”
　　此时，北境天空突然诡异的亮了起来，且越来越亮，有些耀眼。一股超自然的力量集结于鬼魅都城上空，似乎预示着一场空前恶战即将开始。
　　无相老人为日益临近的玄境浩劫叹惋，更为有朝一日的玄境末日担忧，仰首问天——玄境之内，何人可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