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间渡管事

　　黑使面容悲戚，泪流满面，双膝下跪，不住磕头，道：“恭迎管事！”
　　白爷凝眉注视女子，不禁疑惑道：“竟然是她？”
　　老马的嘴巴更是张成“O”型，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名女子，正是那次随同白爷去阎王大殿时遇到的女子，只是与那次女子所展露出的妩媚风情不同，这次女子一脸严肃，冷艳示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王者风范。老马本想上去与女子打声招呼，可是待看到女子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以后便硬生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女子斜瞥了白爷一眼，至于其他人，不知是她根本就没有看到，还是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直接选择无视。
　　“幽篁渡管事，你不打招呼便私自来到我人间渡，还在我人间渡烧杀抢掠，全然一副人间强盗模样，更是擅自杀死我的手下，白使贵为人间渡统领，便是有过错，也自有我、有阎王发落，你可担得起这份罪责？”
　　白爷见状，“嘿嘿”笑道：“妹子此话严重了，你我当日在阎王大殿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说话不必如此苛刻，把我形容成人间强盗，这话言重了，我可担待不起，妹子你也知道，我们弟兄都是从小地方来的，妹子你没去过幽篁渡，你是不知道，幽篁渡简直穷到让人想流泪，你看看我们弟兄的穿着打扮，你也能知道，我们幽篁渡里面穿的最好看的就是‘吱吱’姑娘，啊，也就是一只耗子精，啊，还是我们老牛的相好，不过也只是我们看着好看啊，到外面一比，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唉，没见过世面啊，我们弟兄只是见到人间渡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心生欢喜，实在是把持不住，也怪我平时教导无方，才让这几个手下这么没有出息，让妹子见笑了……”
　　白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由得喘了一口气，向女子告了个罪，小白马上递上一只水壶，白爷猛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抹嘴唇，又示意女子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妹子，至于你方才说的我擅自杀死你的手下，我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妹子你刚到，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可以问问你旁边的黑使，他刚才一直在，他可都看见了，我正说对人间渡管事仰慕已久，烦请通报一声，他就生气了，我也不知是那句话说错了，估计是妹子你太漂亮了，仰慕者太多，他是误会我了，以为我是来提亲的，所以一言不合就要杀我，那对方要杀我，我也没办法，我本想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入魔了，妹子你是地府中人，也有神籍在身，你知道神界规定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遇到三界入魔者，上天遁地，哪怕追到三十三重天，追到十八层地狱，也一定要将其斩杀，否则便是包庇，便与妖魔同罪，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所以我只好闭着眼睛瞎打，因为我这人也就嘴皮子还可以，骗骗人还行，但是打架我是真的不厉害啊，方才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白使拿出一个幡来，只随便一摇，便有无数的怨灵小鬼飞出来，往我身上扑，我吓得‘哇哇’乱叫，眼看便要被怨灵吃了，想着我白爷英明一世，英俊潇洒，三界之中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小娘子等着结识我呢，难道我就要在这小阴沟中翻船不成，不行，我不能死，这便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于是我便在身上一顿乱掏，最后，终于在裤裆中掏出一个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进去的，许是有几百年了也说不准，不过我睡觉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硌得慌，也是奇妙，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还得再研究研究才行，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沌，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塔扔了出去，没想到这个塔还是一个法宝，竟然莫名其妙地就把那些怨灵小鬼吓得逃之夭夭，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把白使给砸死了，你说奇妙不奇妙？哈哈哈，反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我的这些手下都可以为我作证，你的那个手下也可以为我作证，妹子，哈哈哈，你看……”
　　白爷滔滔不绝，冲着人间渡管事说了一大堆，最后还冲着人家一个微笑，老马看见白爷的笑容，登时打了一个寒噤，老马顿时觉得自己的“贱”距离白爷的“贱”简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有如云泥天壤之别，自己的“贱”是尚处于“有形之贱”，而白爷的“贱”则是已臻化境，成为了“无形之贱”，无形克有形，“无形之贱”比之“有形之贱”更具有迷惑性，更加致命。
　　老牛和黑使俱是目瞪口呆，只不过，老牛的目瞪口呆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敬佩，而黑使的目瞪口呆中则带着无与伦比的恨意，黑使的眼珠血红，若不是理智在束缚着他，他也许也会像白使那样去与白爷拼命。
　　小白倒是一脸平静，或许是早已习惯了白爷的这副无耻模样，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无奈。
　　黑使浑身颤抖，望着女子，眼中是说不出的委屈与愤恨。
　　正巧此时，白爷惊呼一声，指着黑使，喊道：“呀！方才白使就是与他同样的样子，都是眼珠血红，浑身颤抖，快！快阻止他！不然一会儿他也要入魔了！”
　　“太贱了……”
　　这是此刻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想法，便是白爷这一方的老牛、老马和小白都是同样的想法。
　　女子轻轻地拍了拍黑使的肩膀，黑使的脑子霎时复归清明，眼前一片清朗，黑使不禁感激地看着女子，同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三界中人都知，白魔擅长欺诈、蛊惑人心，多少人都是败在了白魔的这张嘴下，而自己明知白魔的手段，竟然还会中计，黑使现在简直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女子出奇地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一声，巧笑嫣然，正是这一声轻笑，让白爷先前所有的唇舌之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白爷不禁皱眉，在心中暗叹，“看来这名女子不简单，自己决不能小瞧了她……”
　　“幽篁渡管事，三界人称‘白爷’，本体是一条白龙，在妖界时的称呼为‘白魔’，八百年前，舍弃妖族王位，追随神主，成为其手下大将，统帅神兵，为神主立下汗马功劳，五百年前，三界一统，为入神籍，自拔头上双角，只是可惜，你的那一群妖族弟兄，现在仍被困在葬稷山中，你本人更是被神主抛弃，神主怕你功高盖主，发落你在这地府之中，给了你地府管事一职，后来你因与上任阎王不和，独自去了那荒凉无人的幽篁渡，成了幽篁渡管事，混到现在，亲族离散，权力尽失，可谓凄凉已极，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女子的声音温柔，却字字珠玑，字字如刻刀，刻在白爷的心上和骨头上。这是白爷的隐伤，数百年来，白爷一直不愿提起，没想到，今日却在女子的嘴中，当着人间渡所有人的面儿，说了出来，这便等于把白爷的伤口曝之于众，这一招可谓毒辣。
　　白爷眼眶微红，每每想到自己的妖族弟兄姐妹，白爷的心中都只有愧疚，白爷还记得当年自己出山之时，葬稷山所有兄弟姐妹扶老携幼前来相送，白爷许下豪言壮语，不让妖族得到三界承认便绝不回山，如今几百年过去，白爷已成神，神主怕妖物出世祸乱人间，因此在葬稷山设下禁制，使之成为禁地，白爷尝试过反抗，可神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妖物难治，如此，可留他们一条性命……”
　　自此，白爷心灰意冷，便再未回过葬稷山，白爷无颜面对自己的亲族，也许葬稷山的兄弟姐妹也早认为白爷已经死了，这样也好，便让自己从此消失在亲族的记忆之中吧，在无数个夜深难寐、辗转反侧的夜晚，白爷如是安慰自己。
　　如今，回忆如洪流侵袭而来，白爷只觉头晕目眩，不由得后退一步，小白一把扶住白爷。
　　女子的笑声再次响起，“你不过就是一个贪图神籍，弃亲族于不顾的懦夫，什么三界最强神将，依我看，不过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垃圾，连凡间的乞丐戏子都不如……”
　　白爷捂着头，嚎叫一声，小白哭喊着，道：“不要再说了……”
　　女子转身，大笑三声，吩咐道：“开启地府御神禁制，三界最强妖王——白龙王，要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