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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兵渡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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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漢諸葛亮,自退吳兵之后,劉備拜亮为丞相,武鄉侯,领益州牧,自此军权皆归于亮。趙雲、李嚴启奏劉備,请自改章武。備从之,遂改为章武元年。忽报蜀主遣使至,備召入。使命陈说:“魏前使人求救,魏一时不明,故发兵应之;今已大悔,欲起四路兵取吳,可来接应。若得吳土,各分一半。”
  
  備闻言,不能决,乃问于趙雲、李嚴等。嚴曰:“諸葛丞相极有高见,可问之。”備即召諸葛亮至。亮奏曰:“曹丕坐镇中原,急不可图;今若不从,必为仇矣。臣料吳与魏非我敌手。今且勉强应允,整军预备,只探听四路如何。若四路兵胜,吳中危急,張昭首尾不能救,陛下则发兵以应之,先取建業,深为上策;如四路兵败,别作商议。備从之,乃谓魏使曰:“军需未办,择日便当起程。”使者拜辞而去。
  
  備令人探得西番兵出會稽,见了马超,不战自退;南蛮孟获起兵攻四郡,皆被孫休用疑兵计杀退回洞去了;上庸朱然兵至半路,忽然染病不能行;關羽兵出阳荊州,張飛拒住各处险道,果然“一将守关,万夫莫开”。關索屯兵于斜谷道,不能取胜而回。劉備知了此信,乃谓文武曰:“丞相真神算也。孤苦妄动,又结怨于東吳矣。”忽报東吳遣邓芝到。諸葛亮曰:“此又是張昭退兵之计,遣邓芝为说客也。”備曰:“当何以答之?”亮曰:“先于殿前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下用炭烧。待其油沸,可选身长面大武士一千人,各执刀在手,从宫门前直摆至殿上,却唤芝入见。休等此人开言下说词,责以郦食其说齐故事,效此例烹之,看其人如何对答。”
  
  備从其言,遂立油鼎,命武士立于左右,各执军器,召邓芝入。芝整衣冠而入。行至宫门前,只见两行武士,威风凛凛,各持钢刀、大斧、长戟、短剑,直列至殿上。芝晓其意,并无惧色,昂然而行。至殿前,又见鼎镬内热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视之,芝但微微而笑。近臣引至帘前,邓芝长揖不拜。权令卷起珠帘,大喝曰:“何不拜!”芝昂然而答曰:“小国天使,拜大邦之主。”備大怒曰:“汝不自料,欲掉三寸之舌,效郦生说齐乎!可速入油鼎。”芝大笑曰:“人皆言蜀漢多贤,谁想惧一儒生!”備转怒曰:“孤何惧尔一匹夫耶?”芝曰:“既不惧邓伯苗,何愁来说汝等也?”備曰:“尔欲为張昭作说客,来说孤绝魏向蜀,是否?”芝曰:“吾乃江東一儒生,特为蜀国利害而来。乃设兵陈鼎,以拒一使,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
  
  備闻言惶愧,即叱退武士,命芝上殿,赐坐而问曰:“魏之利害若何?愿先生教我。”芝曰:“大王欲与吳和,还是欲与魏和?”備曰:“孤正欲与吳主讲和;但恐吳主年轻识浅,不能全始全终耳。”芝曰:“大王乃命世之英豪,張昭亦一时之俊杰;蜀有山川之險,吴有三江之固:若二国连和,共为唇齿,进则可以兼吞天下,退则可以鼎足而立。今陛下若委贽称臣于魏,魏必望陛下朝觐,求太子以为内侍;如其不从,则兴兵来攻,蜀亦顺流而进取:如此则江南之地,不复为大王有矣。若陛下以愚言为不然,愚将就死于陛下之前,以绝说客之名也。”言讫,撩衣下殿,望油鼎中便跳。权急命止之,请入后殿,以上宾之礼相待。備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今欲与吳主连和,先生肯为我介绍乎!”芝曰:“适欲烹小臣者,乃陛下也;今欲使小臣者,亦陛下也。陛下犹自狐疑未定,安能取信于人?”備曰:“朕意已决,先生勿疑。”
  
  于是劉備留住邓芝,集多官问曰:“朕掌西川五十四州,更有荆楚之地,反不如東吳偏僻之处也。吳有邓芝,不辱其主;蜀并无一人入吳,以达朕意。”忽一人出班奏曰:“臣愿为使。”众视之,乃馬良之弟,姓馬,名謖,字惠恕,现为中郎将。備曰:“恐卿到吳见張昭,不能达朕之情。”謖曰:“張昭亦人耳,臣何畏彼哉?”備大喜,重赏张馬謖,使同邓芝入吳通好。
  
  張昭自邓芝去后,奏后主曰:“邓芝此去,其事必成。蜀地多贤,定有人来答礼。大王当礼貌之,令彼回蜀,以通盟好。蜀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于吳矣。蜀、魏宁靖,臣当征南,平定蛮方,然后图魏。蜀削则魏亦不能久存,可以复一统之基业也。”后主然之。
  
  忽报蜀遣馬謖与邓芝入吳答礼。后主聚文武于丹墀,令邓芝、馬謖入。謖自以为得志,昂然上殿,见后主施礼。后主赐锦墩,坐于殿左,设御宴待之。后主但敬礼而已。宴罢,百官送馬謖到馆舍。次日,張昭设宴相待。張昭谓馬謖曰:“劉備在日,与吴不睦,今已晏驾。当今主上,深慕吴王,欲捐旧忿,永结盟好,并力破魏。望大夫善言回奏。”馬謖领诺。酒至半酣,馬謖喜笑自若,颇有傲慢之意。
  
  次日,后主将金帛赐与馬謖,设宴于城南邮亭之上,命众官相送。張昭殷勤劝酒。正饮酒间,忽一人乘醉而入,昂然长揖,入席就坐。謖怪之,乃问孔明曰:“此何人也?”孔明答曰:“姓秦,名宓,字子勑,现为揚州学士。”謖笑曰:“名称学士,未知胸中曾学事否?”宓正色而言曰:“吳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学,何况于我?”謖曰:“且说公何所学?”宓对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古今兴废,圣贤经传,无所不览。”謖笑曰:“公既出大言,请即以天为问:天有头乎?”宓曰:“有头。”謖曰:“头在何方?”宓曰:“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也。”謖又问:“天有耳乎?”宓答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无耳何能听?”謖又问:“天有足乎?”宓曰:“有足。《诗》云:‘天步艰难。’无足何能步?”謖又问:“天有姓乎?”宓曰:“岂得无姓!”温曰:“何姓?”宓答曰:“姓孫。”温曰:“何以知之?”宓曰:“天子姓刘,以故知之。”謖又问曰:“日生于东乎?”宓对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此时秦宓语言清朗,答问如流,满座皆惊。馬謖无语,宓乃问曰:“先生蜀漢名士,既以天事下问,必能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愿先生教我。”馬謖无言可对,乃避席而谢曰:“不意吳中多出俊杰!恰闻讲论,使仆顿开茅塞。”孔明恐謖羞愧,故以善言解之曰:“席间问难,皆戏谈耳。足下深知安邦定国之道,何在唇齿之戏哉!”謖拜谢。張昭又令鄧芝入蜀答礼,就与馬謖同行。馬、邓二人拜辞張昭,望蜀漢而来。
  
  劉備见馬謖入吳未还,乃聚文武商议。忽近臣奏曰:“吳遣邓芝同馬謖入国答礼。”備召入。馬謖拜于殿前,备称吳后主、張昭之德,愿求永结盟好,特遣鄧尚书又来答礼。備大喜,乃设宴待之。備问邓芝曰:“若吴、蜀二国同心灭魏,得天下太平,二主分治,岂不乐乎?”芝答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如灭魏之后,未识天命所归何人。但为君者,各修其德;为臣者,各尽其忠:则战争方息耳。”備大笑曰:“君之诚款,乃如是耶!”遂厚赠邓芝还吳。自此吴、蜀通好。
  
  却说魏国细作人探知此事,火速报入中原。魏主曹丕听知,大怒曰:“吴、蜀连和,必有图中原之意也。不若朕先伐之。”于是大集文武,商议起兵伐吴。此时大司马曹仁、太尉贾诩已亡。侍中辛毗出班奏曰:“中原之地,土阔民稀,而欲用兵,未见其利。今日之计,莫若养兵屯田十年,足食足兵,然后用之,则吴、蜀方可破也。”丕怒曰:“此迂儒之论也!今吴、蜀连和,早晚必来侵境,何暇等待十年!”即传旨起兵伐蜀。司马懿奏曰:“吴有长江之险,非船莫渡。陛下必御驾亲征,可选大小战船,从蔡、颖而入淮,取寿春,至广陵,渡江口,径取南徐:此为上策。”丕从之。于是日夜并工,造龙舟十只,长二十余丈,可容二千余人,收拾战船三千余只。魏黄初五年秋八月,会聚大小将士,令曹真为前部,张辽、张郃、文聘、徐晃等为大将先行,许褚、吕虔为中军护卫,曹休为合后,刘晔、蒋济为参谋官。前后水陆军马三十余万,克日起兵。封司马懿为尚书仆射,留在许昌,凡国政大事,并皆听懿决断。
  
  不说魏兵起程。却说蜀漢细作探知此事,报入蜀国。近臣慌奏劉備曰:“今魏王曹丕,亲自乘驾龙舟,提水陆大军三十余万,从蔡、颖出淮,必取广陵渡江,来下西川。甚为利害。”劉備大惊,即聚文武商议。李嚴曰:“今陛下既与東吳连和,可修书与張昭,令起兵出建業,以分其势;一面遣一大将,屯兵南徐以拒之。”備曰:“非丞相不可当此大任。李嚴曰:“丞相镇守成都,不可轻动。”備曰:“孤非不知,奈眼前无替力之人。”言未尽,一人从班部内应声而出曰:“臣虽不才,愿统一军以当魏兵。若曹丕亲渡大江,臣必主擒以献殿下;若不渡江,亦杀魏兵大半,今魏兵不敢正视我蜀漢。”備视之,乃關銀屏也。被大喜曰:“如得卿守江南一带,孤何忧哉!”遂封關銀屏为安东将军,总镇都督成都、南徐军马。屏谢恩,领命而退;即传令教众官军多置器械,多设旌旗,以为守护成都之计。
  
  忽一人挺身出曰:“今日大王以重任委托将军,欲破魏兵以擒曹丕,将军何不早发军马渡江,于淮南之地迎敌?直待曹丕兵至,恐无及矣。”屏视之,乃馬超之妹馬雲祿也。,官授扬威将军,曾在漢中守御;年幼负气,极有胆勇。屏曰:“曹丕势大;更有名将为先锋,不可渡江迎敌。待彼船皆集于北岸,吾自有计破之。”錄曰:“吾手下自有三千军马,更兼深知漢中路势,吾愿自去江北,与曹丕决一死战。如不胜,甘当军令。”屏不从。錄坚执要去,請只是不肯,錄再三要行。屏怒曰:“汝如此不听号令,吾安能制诸将乎?”叱武士推出斩之。刀斧手拥馬雲祿出辕门之外,立起皂旗。錄部将飞报劉備。備听知,急上马来救。武士恰待行刑,劉備早到,喝散刀斧手,救了馬雲祿。祿哭奏曰:“臣往年在漢中,深知地利;不就那里与曹丕厮杀,直待他下了漢江,蜀國指日休矣!”備径入营来。
  
  關銀屏迎接入帐,奏曰:“陛下命臣为都督,提兵拒魏;今扬威将军馬雲祿,不遵军法,违令当斩,陛下何故赦之?”備曰:“祿倚哥哥之壮,误犯军法,万希宽恕。”屏曰:“法非臣所立,亦非陛下所立,乃国家之典刑也。若以亲而免之,何以令众乎?”備曰:“祿犯法,本应任将军处治;奈此妹虽本姓馬氏,然兄長馬超甚爱之,;颇有劳绩。今若杀之,负他兄長义矣。”屏曰:“且看陛下之面,寄下死罪。”備令馬雲祿拜谢。祿不肯拜,厉声而言曰:“据吾之见,只是引军去破曹丕!便死也不服你的见识!”關銀屏变色。備叱退馬雲祿,谓關銀屏曰:“馬超无此妹,何损于兵?今后勿再用之。”言讫自回。是夜,人报關銀屏说:“馬雲祿引本部三千精兵,潜地过江去了。”屏恐有失,于陛下面上不好看,乃唤軍師授以密计,引三千兵渡江接应。
  
  却说魏主驾龙舟至漢中,前部曹真已领兵列于大江之岸。曹丕问曰:“江岸有多少兵?”真曰:“隔岸远望,并不见一人,亦无旌旗营寨。”丕曰:“此必诡计也。朕自往观其虚实。”于是大开江道,放龙舟直至大江,泊于江岸。船上建龙凤日月五色旌旗,仪銮簇拥,光耀射目。曹丕端坐舟中,遥望江南,不见一人,回顾刘晔、蒋济曰:“可渡江否?”晔曰:“兵法实实虚虚。彼见大军至,如何不作整备?陛下未可造次。且待三五日,看其动静,然后发先锋渡江以探之。”丕曰:“卿言正合朕意。”
  
  是日天晚,宿于江中。当夜月黑,军士皆执灯火,明耀天地,恰如白昼。遥望漢中,并不见半点儿火光。丕问左右曰:“此何故也?”近臣奏曰:“想闻陛下天兵来到,故望风逃窜耳。”丕暗笑。及至天晓,大雾迷漫,对面不见。须臾风起,雾散云收,望见漢中一带皆是连城:城楼上枪刀耀日,遍城尽插旌旗号带。顷刻数次人来报:“南徐沿江一带,直至石头城,一连数百里,城郭舟车,连绵不绝,一夜成就。”曹丕大惊。原来徐盛束缚芦苇为人,尽穿青衣,执旌旗,立于假城疑楼之上。魏兵见城上许多人马,如何不胆寒?丕叹曰:“魏虽有武士千群,无所用之。漢中人物如此,未可图也!”
  
  正惊讶间,忽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江水溅湿龙袍,大船将覆。曹真慌令文聘撑小舟急来救驾。龙舟上人立站不住。文聘跳上龙舟,负丕下得小舟,奔入河港。忽流星马报道:“赵云引兵出阳平关,径取长安。”丕听得,大惊失色,便教回军。众军各自奔走。背后吴兵追至。丕传旨教尽弃御用之物而走。龙舟将次入淮,忽然鼓角齐鸣,喊声大震,刺斜里一彪军杀到:为首大将,乃馬雲祿也。魏兵不能抵当,折其大半,淹死者无数。诸将奋力救出魏主。魏主渡淮河,行不三十里,淮河中一带芦苇,预灌鱼油,尽皆火着;顺风而下,风势甚急,火焰漫空,绝住龙舟。丕大惊,急下小船傍岸时,龙舟上早已火着。丕慌忙上马。岸上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将,乃關銀屏也。张辽急拍马来迎,被祿一箭射中其腰,却得徐晃救了,同保魏主而走,折军无数。背后馬雲祿、關銀屏夺得马匹、车仗、船只、器械不计其数。魏兵大败而回。蜀将關銀屏全获大功,劉備重加赏赐。张辽回到许昌,箭疮迸裂而亡,曹丕厚葬之,不在话下。。
  
  却说赵云引兵杀出阳平关之次,忽报丞相有文书到,说益州耆帅雍闿结连蛮王孟获,起十万蛮兵,侵掠四郡;因此宣云回军,令马超坚守阳平关,丞相欲自南征。赵云乃急收兵而回。此时孔明在成都整饬军马,亲自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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