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寇展并几名护卫一路北上，去往玖都燕返。
　　今日阳光明媚，寇展晃晃悠悠地骑着马。这是这一路以来第一次可以放松警惕，不再担心刺杀。因为周围的四位护卫，可是身手不凡。走至半途寇展想要逃走，被几名护卫轻松抓回。他才发现这些护卫并不是普通的护卫，身手比起高匀，可能也不差多少。那名给他让马的官员也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官员。
　　他挪了挪屁股，换了块地方来承受骑马而来的颠簸。之前在军营里晕倒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觉得自己被营尉卖了，有些生气，但想想去燕返看看也没所谓，但这一路上诸多凶险，让他对去往燕返再无任何想法。可现在就算想走，好像也走不掉了。
　　其实少年还没从车马队被全灭的事情里走出来，少年毕竟不是冷血动物。但两年的边军生涯里他见过了太多生生死死，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很好的把这份难过隐藏在心里。
　　玖都，宰相府。
　　老人听着堂下的管家将与刺杀寇展相关的事情一一上报，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在悠闲的打着小盹。几十年的岁月在老人脸上刻下了许多皱纹，一道刀疤贯穿了整个左脸，使得老人在本该慈眉善目的年纪里显得并不和蔼。春去秋来，朝阳暮日，他数十年间的经历比起脸上的皱纹，只多不少，仿佛再大的事情也撑不开他的眼皮，或者说，在他饱经风霜的眼里，没有多少事算是大事。堂下的管家年龄不大，才上任三月不到，是前任老管家力荐之人。做事颇为干练，汇报也简洁明了，可为心腹。不过老人还是怀念老管家，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
　　老人名叫甘云，是玖国三朝元老，一国宰相。
　　当听到甘零在三王子燕展飞身死之后，再带人去刺杀寇展时，甘云猛地睁开眼，大喝道：“糊涂，为什么没人阻止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堂下的管家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道：“两日前，甘衙内到甘家私营调人时，手持您的宰相印，说是行动紧急，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自然无人敢阻，也无人敢多言。”
　　“带的哪些人。”
　　“宰相培养的甘家血盈部全员。”
　　“这逆子!”老人心里一阵滴血。自己花重金请来血盈部老兵，耗费巨资才建立起的小型刺客团怕是回不来了。忽然，老人一惊，猛地道：“两天前…甘零回来没有?”
　　“甘衙内和甘家血盈部至今未归。”
　　“快备车，我要进宫见大王!”甘云站起身，直奔向府门。
　　跟随或者说监视着寇展的几名护卫在寇展踏入燕返城之后就消失了。站在城门内迎接他的是黑牙卫高匀。
　　抱怨完高匀曾说过杀手不会来的疏忽后，寇展不免有些伤感起车队的一行人。虽然他知道这一切不是高匀造成的，可毕竟死了这么多人，无辜的人。
　　见寇展耷拉着脑袋，高匀便讲起了玖国的历史和当今局势。眼前的少年也需要知道这些。
　　玖国，幽朝建朝时最早分封的五大诸侯国之一。幽始皇帝田幽分封诸侯时，将国之东南，方圆二千里地分封给三弟田宜，赐国名玖，定都燕返，以神山五剑之一方壶镇国。田宜一脉遂改姓燕。
　　依靠着封国时强大的底蕴，玖国得以在幽朝末年的乱世里独霸一方，跻身幽末十强之一。而玖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莫过于国君直辖的燕返血盈部——一支不止专注于刺杀的杀手组织。玖国强盛时，几乎无人敢于陈兵玖国边境。因为敌国主帅总会在踏入玖国边境的三日内，被刺身亡。
　　玖国王室一直以来以幽朝嫡族诸侯自居，自示甚高。然而玖国的发展却恰恰毁在了这份倨傲上。幽末大乱时，惠、项、姜、赢等几大诸侯国抓住时机，先后变法，变法后强盛的国力使得他们在幽末乱世里皆雄霸一方。而玖国却在迂腐守旧的世家贵族把持下，步步落后，而几任玖国国君皆被这群世家贵族蒙蔽在国富民强的梦中。血盈部这把玖国最锋利的匕首也因为国家负担不起高昂的军费而脱离玖国，自寻生路。直到五年前，玖国和项国发生边境冲突，项国大军南下伐玖。项国国君洛亦双亲率骁虎骑，于十日之内连克玖国五关二十五县，最后陈兵于距燕返不足百里处。这百里内无险可守，而项国骁虎骑一日内便可奔袭至燕返城下。玖国大将军关候秋被召回御敌时，竟找不出任何一支可用的部队抵挡项军。至此，项国骁虎骑名声大震，玖国也因此沦为战国末流，老玖王郁郁而终。
　　新玖王也就是现玖王继位不久便召回了血盈部。他发现由于贵族迂腐以及大战惨败，致使玖国境内已满目疮痍，整个国家病入膏肓。
　　玖国内部一分三派。玖王主张革新，宰相甘云力保旧制，还有一派隐约着想要卖国而求荣。新玖王力排众议，顶着内忧外患，变法改革。变法革新触动了不少玖国贵族的利益，因此想要除掉玖王的人数不胜数，若不是黑白二牙以及血盈部的存在，玖王恐怕早就“病逝”了。
　　“那天带领血盈部来救我的就是白牙卫蓝素吗?”寇展问道。
　　“对。”高匀瞄了一眼寇展，发现提到这个人，寇展眼神闪烁了一下。
　　“现在想到这个人心里有些发毛。”寇展说道。在少年心里，蓝素冷酷得如同一条毒蛇，当蓝素的脸贴近自己时，寇展毫不怀疑蓝素会突然挥剑砍断自己的头。自己的确有些意气用事，但少年还是觉得人命绝不该是蓝素说的那样像商品一样交换。
　　“哈哈。”高匀笑了笑，“玖王的护卫，哪会很好相处啊。”
　　“白牙卫我见过了，那黑牙卫是谁?”寇展问道。
　　“我。”高匀淡淡一笑。
　　寇展心里一惊，停下脚步望着高匀。
　　“哈哈，吓住了?”高匀拍拍寇展的肩膀，快步走向前。“前面就是玖王宫了，不跟上，迷路了可别怪我。”
　　玖王宫又名朝云宫，是百年前幽朝皇帝的赐名。
　　“臣甘云拜见大王。”朝云宫内，甘云跪在大殿上，作揖双手，迟迟没有放下。他望着殿上背对着他的男子——玖王燕祺山，眼神复杂。平日里，身为三朝元老的他面对玖王也只是作揖即可，但今日不同，自己那不肖儿子估计已经落在了这人手里，他不得不放低姿态。
　　男子负手而立。他身材高大，宽厚的黑红蟒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森然又威严。
　　燕祺山转过身，故作惊讶道：“甘相何至于此呀。”
　　“老臣的不肖儿子是否被大王关押了，若是如此，还请大王将他交还与老臣，老臣必定严加看管。”
　　“哦?甘衙内犯了什么事，本王要关押他。本王近日一直在宫里，也不曾听闻谁人抓了甘相的儿子。甘相是不是弄错了。”燕祺山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近日，血盈部倒是在远山县到燕返的路上杀了一群刺客。本王前脚才颁布了对寇展的奖赏令，这群人后脚就想着刺杀玖国的麒麟儿，你说朕能轻饶他们吗?”燕祺山双眼微眯，如同剑锋反射的寒芒，“甘云啊甘云，你来求本王你连头都不愿意低下去。你到底是来求本王，还是来命令本王的?”他心中想道。
　　“大王莫要再戏耍老臣了。”甘云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他没有看到玖王脸上冰冷若霜。
　　“可能本王的话没有说明白，本王的意思是，就——地——格——杀。”燕祺山一字一顿道。
　　甘云瞳孔微缩，“你杀了甘零?!”他几乎惊叫出来。
　　“本王可没说动过甘衙内，只是说杀了一群不开眼的刺客。”
　　“你杀了我儿子?!”甘云站起身咆哮道。他接受不了儿子被杀这件事情，尤其是被眼前的男人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他像匹受惊的战马，失去理智的他只剩下本能的惊叫和暴跳。
　　“甘云，你放肆!”燕祺山大喝道，他盯着甘云像狮子盯着将要被撕碎的猎物，“这里是朝云宫，我还是玖王。”
　　玖王的喝声像钟声一样回荡在大殿里，惊醒了放狂的甘云。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问道：“大王真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本王说了，那是一群示本王命令如无物的刺客，本王为什么要留活口，本王有这么仁慈吗?”
　　“大王…好得很。”甘云嘴角一阵抽搐，眼里闪过一道阴霾，但他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已站在殿上的蓝素时，又道：“老臣告退。”
　　“甘相走好。”燕祺山冷笑道。待甘云退出大殿后，燕祺山对蓝素道：“他唯一的儿子死了，不知道这个老不死的要闹出什么动静，血盈部务必要紧盯着这个老不死的。”
　　“明白。”说完，蓝素一闪而逝。
　　“前面便是玖王的书房。”在高匀表明身份之后，他发现寇展有些刻意疏远他了。再没跟寇展交谈的他就干脆在寇展前面引路。
　　“知道了。”寇展淡淡道，说着就快步走向玖王书房。
　　这时，从书房里走出来一位老人，老人很是苍老，老人落寞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老人左脸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寇展看着老人，老人也缓缓看向寇展，二人四目相对，老人的颓态一扫而空。
　　“这就是我玖国的祥瑞?麒麟儿?”老人扯了扯嘴角。老人走上前，拍了拍寇展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
　　寇展咧开嘴笑了笑，笑得有些牵强。他感觉老人来意不善，他看着这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本来等在书房外的高匀，突然闪现至寇展身后，“甘相，玖王着急着见寇展，现在没有时间与甘相闲聊。”
　　甘云虽是文官之首，但年轻时却也曾征战沙场。甘云出身于扎根玖国几百年的世家，甘家虽然守旧，但绝不是坐吃山空的家族。家中子弟没有一个人不曾在军队里立下过功勋。甘云虽然卸甲多年，但当年甘云威震边境的岁月，朝中许多老人依旧记得。没人会将这位老人视作文弱书生，老人脸上的刀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高匀手中长剑出鞘一寸。甘零刚死，甘云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不确定现在的甘云会不会失心疯地对寇展出手。虽然甘云多年不曾动武，但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个灵力渐涨的时代里，甘云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开灵成功。毕竟血盈部的档案里，甘云灵力等级是未知，而不是无。已经到朝云宫了，他得保证寇展的安全。
　　“哈哈哈。”甘云撇了一眼高匀，“老夫只是与寇展小友寒暄几句，高牙卫何何至于此。”说完便收手离开了。
　　“那个老头就是甘云，玖国宰相，一直想杀你的人。”待甘云走后，高匀对寇展说道，“如果他刚才想要杀你，我是拦不住的。离他远点。”。
　　寇展点点头，表示知晓。
　　高匀摇了摇头，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