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拾完毕的车马队发现高匀不见了，便有些人心惶惶，但在郑执事的带领下车马队继续向国都进发。
　　“大家都辛苦了，谁也没料到这趟路程会如此凶险。等到了燕返，我一定启奏大王重重的赏赐大家。”郑执事回头跟护卫们说道。这个中年人本以为这事是个美差，可以在炙手可热的麒麟儿跟前混个眼熟，之后的官路也更加通达。可没想到四天车程就经历了三场刺杀。还好护卫们都是从大王禁军里挑出来的好手，经得起风浪，不然这连日的刺杀吓都把队伍吓散了。只是高匀突然不知所踪，少了这位玖王贴身侍卫，要是再来了刺客，如何抵挡?郑执事叹了口气，指挥车马队继续前进。
　　入夜时分，车马队在大路旁支起火堆，驱赶蚊虫，也照亮车队。天空阴沉沉，乌云遮住了月亮，再晚些怕是要下雨了。这晚没有人闭眼休息。这几天的刺杀让大家生怕一闭眼，就有暗箭袭来。
　　郑执事坐在火堆旁，想着过几日便是儿子十岁生日了，家中脾气颇大的夫人现在估计在张罗着请些亲戚朋友来给儿子庆生。夫人脾气虽大，对自己更是一毛不拔，只要是自己伸手要点零花钱那肯定是张口就骂，但是关于儿子的事情，那钱花得指定不含糊。中年人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几两碎银，呵呵笑着。
　　突然凄厉的破风声从郑执事的身后响起，一支铁箭穿过他的喉咙，插在地上。中年人栽倒在地，脖颈血流如注。十数名蒙面黑衣人从道路两旁的草地里闪出。他们身上散发着各色灵气，一个呼吸间便解决了车队的所有人，除了银色马车里的那位玖国麒麟儿。
　　黑衣人们缓缓逼近马车。
　　领头的人快步上前。马车外的这些人只是因为碍眼，所以杀了就杀了。前几波来刺杀的人简直是妇人之仁。不杀他们，便要被他们拖住几个人手，不如直接杀了省时省力。那人心里想道。
　　他拉开车帘，一皱眉头。车里是空的“跑了?”黑衣人转头说道：“就近搜查。”
　　说完黑衣人们四散入林中。
　　寇展看完这一切，缓缓离开。高匀走时说再不会有刺客，但他自己并不放心。高匀走后，他便离了车队，藏在能看得见车队的地方，一路跟随。郑执事也说小心一点为好，便同意了。但没想到，刺杀来得这么快。
　　几天朝夕相处的同伴，说死就死了，寇展心里有些难受。但两年的边军生活让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清醒。
　　一个呼吸间就杀光了整个车队。这批刺客的战力比起之前的刺客，强了不止一点点。
　　清晨，少年趴在一片灌木丛中，双手分别按在剑柄和剑鞘上，方便随时拔出。这附近都是平原荒地，常人在白天都能看出去千步以外。这时跑动，就是在给刺客们当靶子。昨夜下了半夜的雨，寇展便狂奔了半夜，至清晨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才精疲力尽的倒下。
　　雨后的土地格外湿润，灌木间虫子四处窜动，不知有多少钻进了寇展身体里。两年的边军生涯让他练就了极强的忍耐力，即使虫子在身体里钻爬叮咬，他也一动不动。
　　“好了，出来吧。”寇展身边有人说道。“本来想看你能坚持多久，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份耐心了。”
　　寇展心中一惊，紧握住长剑，随时准备出鞘，但依旧没有动作。
　　似乎那人见寇展没有动作，轻笑一声，又说道：“是不是感觉有很多虫子在你身上爬。这些虫子里有一种叫十里踪，在人身上叮咬后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常人无法闻到。但我们吃下用这种虫子特制的药丸后，你身上的味道我们闻起来就会很浓郁。怎么，还不相信?”
　　说着，一道身影渐渐走进寇展的视野。
　　少年一惊，拔剑跳起，剑劈那名黑衣人，那人一个侧身便躲开了。寇展环顾四周，十数名黑衣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你才涌灵一境，按理说化形二境的燕展飞杀你是易如反掌，他怎么会栽在你手里?”为首的黑衣人上下打量着寇展，“出手吧，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寇展双眼微眯，灵力运转，一步踏出，长剑顺势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只是手指一挑，便挑偏剑锋，再一脚踹在寇展胸口。
　　少年擦着地面，倒飞丈许，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你凭什么能杀得了燕展飞?”黑衣人皱着眉头，眼神如饿狼盯食。
　　“可以啊。十七名杀手里面，血盈部退役军士便有五人。十里踪也是从你们这几人手里传出去的吧。”一名白衣男子不知从何而来，他负手向十数名刺客缓缓走去。他脚步轻盈，在杂草丛中走过却不发出半点声响，白衣上也没蹭上半点污渍。
　　刺客中有几人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握剑的手也有些颤抖。眼前的白衣人是燕返血盈部之主，与黑牙卫高匀齐名的白牙卫蓝素。高匀极少离开玖王身边，而蓝素从不独自出王宫，白牙卫所至，必有血盈部相随。而血盈部乃是玖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出了血盈部才几年?一点定力都没有了，看见我吓成这样。”白衣男子摇了摇头，“不过也难怪，毕竟血盈部的规矩你们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双眼微眯，“你们的上下三族，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玖国。”
　　为首的黑衣人盯着蓝素，脸色煞白，强作镇定说道：“大家不要慌，咱们都蒙着面，他不可能知道谁是谁。”
　　那黑衣人刚说完，五支血红色铁箭便射向五名黑衣人。那五人来不及躲闪，血红铁箭皆穿喉而过。
　　“血盈部的老兵是这五个人吗?”蓝素看向为首的黑衣人说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甘零?”
　　为首的黑衣人听到这里忽得身躯一震。
　　蓝素继续说道：“你们走出宰相府时血盈部就盯上你们了，你们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就注定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我父亲可是甘——”甘零慌张地喊叫道。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蓝素便已闪至甘零身后。一道寒光闪过，甘零的头滚滚落下。
　　“杀。”白衣男子淡淡道。
　　蓝素话音刚落，周围草丛里便闪出数名武士，他们手持血红色长剑，身着红黑相间的武服，就像是从血水里跳出的黑豹。
　　天空又下起雨来，渐渐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儿，刺客们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堆里了。
　　寇展看见白衣男子朝自己走来，寇展便问道：“你们本可以救下那只车马队的，是不是?”
　　“对。”蓝素淡淡道。
　　寇展胸中怒意顿起，举起拳头就要往蓝素身上打，但两名血盈部军士闪至少年身前，将寇展按倒在地。
　　“那你们为什么不出手?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寇展拼命挣扎，但按住他的两双手却纹丝不动。他死死的盯着蓝素，盯着那张略带讥讽的脸。
　　看着地上的少年，蓝素觉得可怜又可笑。“活菩萨?”蓝素轻蔑的笑到，眼神里的讥讽不加掩饰，如同看待不知是非的傻子。“你知道这群人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吗?”，蓝素指着那堆黑衣人的尸体，“无辜的，死有余辜的，数不胜数。但没有人能治他们的罪，因为他们做事做得非常干净。这次车马队的人不死，便没有杀他们的理由。不杀他们，他们会去杀更多的人。这次要不是事出突然，也逮不到杀他们的机会。”蓝素淡淡道：“车马队众人的抚恤金，能让他们的家属不愁吃喝地过完这一生。还有，就你刚才想要袭击我的这一出，我就算割掉你的脑袋，大王也不会责怪我半分。”蓝素蹲下来，将脸贴近寇展，“燕返是座虎狼穴，不会留给你太多意气用事的机会。而且，你太弱了。”
　　“可人命不是这样算的。”听着蓝素的话语，寇展不再挣扎，只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是什么逻辑，人命可以当成商品一样交换吗?
　　“放开他吧。”蓝素站起身，仿佛没有听到寇展的言语，身影一闪而逝，几名武士也随之消失。“去燕返的路你自己走，血盈部可不负责护送。”
　　寇展翻身躺在地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入少年的心里。接连的刺杀、车马队的全灭，都是因他而起，但这些事情里没有一件是他有能力去改变的。他就像身处拥挤的人潮中，每一步都是人潮的推动，每一步都不是自己心之所向。。
　　少年走回车马队遇险的地方，瘫坐在他们中间，神情呆滞。他突然不想去燕返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名骑马官员领着数十人到了这里，确认死者，处理善后。一名官员看到魂不守舍的寇展，将马让给寇展，并吩咐几名手下护送寇展去往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