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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鸡鸣三声,清晨已至。
颜真一早便下了床,被窝里的余温让他流连忘返,却不敢贪恋。老爹无事不起,正在屋里酣睡,呼噜声时高时低,就算距离三四十步,间隔两堵石墙,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早已经习以为常。
一番洗漱后他来到厨房,开始准备饭菜,浓白的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整间药铺萦绕着诱人的香味。
早饭与午饭两顿要忙,颜真花费的时间有些长。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端着菜盘熟练地挨屋敲门,然后放在各屋门口的凳子上,里头的病人想吃的话自会出来取。
来到正堂,颜老爹半躺在椅子上,手中持有一本炸开了线的古旧书册,正随手翻看。
他耳力极好,听见声响也没问是谁,抬了抬搭耸的眼皮,意兴阑珊地说道:“今早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
颜真将手中的瓷碗与筷子递了过去,顺手接过他扔来的书册,扫一眼发现只是本普通的医书,便有些失落地放在柜台上。
“一身汗臭味,坏老子食欲,回屋换件衣裳去。”颜老爹嘬了一口粥,嫌弃地对他摆手说道。
颜真颇感无语,可还是掀开蓝布条进了后院。
后院地上铺设一层木板,中间留有一方空地,老树正在那湿泥地里,西边的第二间瓦屋是他的住所,与厨房相邻。
进了屋关好门窗,颜真解开半湿的衣衫,只留下一条亵裤。
两点淡红浮现,身子虽消瘦但很结实,隐约能瞧见三两根肋骨,锁骨微微凸起,腹肌时隐时现,苍白肌肤像加了水的石灰粉一样,不似微黑的脸颊般健康。
干布巾搭在竹架上,颜真正伸手去取,“砰砰砰”的敲门声却在此时忽然响起。
颜真一惊,迅速抱起衣服,急忙贴到门后用五指抵住门栓,神情紧张地问道:“哪位?”
门外的声音略显醉意,粗犷吼道:“小子,托你问的事问清楚了没?”
颜真顿了顿回答道:“衣服湿了,等我换件干的再去帮你问。”
沙哑的声音似乎被激怒了,威胁说道:“给老子麻溜点儿,最烦别人磨磨唧唧,下次再这样,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便盆。”
说完之后,一阵脚步声伴随污秽不堪的脏话,隐约夹杂着“该杀”、“妖孽”、“贼老天”等几个字眼,由高到低渐行渐远。
颜真松了一口气,声音的主人他认识,后院里的病人,一个名字记不得的老酒鬼,只听说姓朱,住在西面第三间屋子,与他比邻而居。
老酒鬼自从半个月前进了药铺,从来没跟颜老爹交谈半句,医患关系一直都是由颜真传递维护,从中斡旋,他托问的事情自然是关于自身的病情。
颜真加紧手速,连擦带抹穿戴整齐,折身回了正堂。看见老爹已经吃完饭,依然躺在靠椅上翻着书,还是先前那本旧书册。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弟还没起床。”
“那就再等等。”旧书顶上露出一双狭长眸子,颜老爹瞄一眼颜真,又缩了回去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子不如你勤快,看来是个惫懒货。”
看着地上的瓷碗,颜真暗自翻了翻白眼,心想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接着扯过木凳坐下,换了个话题问道:“老朱的病如何治?”
颜老爹看得正起劲,听到说话声也不抬头,嗯了一声没了下文,又翻了两页,才放下旧书,一挑眉稍冷淡回答道:“嗜酒过度导致五脏俱损,兼戾气纠结,阴气过重逼得阳气上升,看他面色红润精力十足,其实是病入膏肓之象。不用治了,戒酒可活,不戒损命。”
颜真低头想了想,以老酒鬼的脾性,劝其戒酒纯属找骂。可毕竟是药铺的病人,这么些年来后院屋子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他快记不清了,能挽救一个算一个。
见惯了生死,他不想轻易决断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总要付出点努力才会安心,于是又问道:“连老爹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法子,治不了,等死吧。”
颜老爹眼皮也没抬,三句话定下老酒鬼的命途。
两人沉默良久。
合上书又想了想,颜老爹认为这么执断太过草率,便补充了一句,“与其说他病入膏肓,倒不如说醉生梦死……”
他这心里也泛着嘀咕,心病须得心药医,就算是换别的大夫来治,甚至将整个越国的大夫都聚在一块想法子也没辙。
现下颜真没想其他,只是在琢磨用何种态度说话,才能将老爹的原话告诉老朱,并且不让急性子的老朱暴跳如雷,不会真拧了他的头颅去当便盆。
正当父子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老朱掀开帘子走进了正堂。
他的头发泛黄稀疏,已然没剩下几缕,大多数生长在后脑勺,如同戈壁滩中留存不多的绿洲,脸色通红明显喝多了酒,斜倚在墙边的跋扈靠姿就像一只嚣张的公鹅。
老朱耸了耸酒槽鼻,深吸一口气,张嘴朝地上呸了一口浓痰,讥讽说道:“吹他娘的‘天地可医’?老子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听他说话的语气,老爹和自己的交谈估计被听见了,颜真心下喜悦,老朱总算开了金口,这些天来来回回的传话,实在累得慌。
颜老爹斜眼看向地上那口浓痰,又淡淡地瞥了眼老朱说道:“郁痰夹血,金肺不详,你若想喝那便喝,反正没多少日子可活。”
老朱撇撇嘴不屑说道:“小毛病便说破了天去,想吓唬老子?自个医术不精,还成天装出一副高人风范,摆谱给哪个看?给那些躺棺材里的人看?”
这话有点重了,颜真眼观鼻鼻观心,不打算掺和这档子事。
喝醉酒的老朱不留口德,颜老爹顿时气急败坏,将旧书摔在地上,叫嚷道:“你以为小毛病好治?你瞧瞧你那头发秃得剩几根毛了,是小毛病不是?你治给我看看?”
老朱大眼珠凸出一瞪,从来只准自己骂人,哪轮得到别人骂自己?如今被人当场揭短,立时羞怒难忍,借着酒劲的他向前猛踏数步,作势挥拳便要去打药铺老板那张脸。
颜真再不敢作壁上观,连忙蹿起身来一把抱住老酒鬼,以防他下狠手真伤了自己老爹。
倒是艺高人胆大,颜老爹丝毫不惧,脖子一梗嚷道:“老子天地都能治,偏不治你这秃头!”
老朱大吼一声,眼底子全红了。
二人当中夹着颜真,也不管误伤不误伤,几番叫骂吐沫横飞,似乎有一决生死的架势。
“安静。”
紧要关头,后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个字如有魔力一般,让急红眼的二人霎时偃旗息鼓。
……
走进正堂伸了个懒腰,江玉泽不知道已经错过一场好戏,梦中他隐约听见有人吵闹,也没在意,只是翻了身又接着睡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下次再起这么晚,老子罚你去捣药!听清楚了没有?”颜老爹火气未消说道。
老朱回了后屋,一旁的颜真正在专心捣药,也不敢多嘴。
“是……是!”江玉泽连忙答道。
他一脸迷糊,全然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