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雪

　　在左思的生活当中多出来的这个小女孩之后，他觉得日子过的快了不少。
　　这有可能是因为之前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憋着实在是太无聊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在获得了充足的粮食之后，维多利亚的气色变得越来越好，她的容貌也开始焕发了些许。
　　左思本身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他本身的心理年龄已经足够当维多利亚的爷爷了，虽然对周围环境的抗压程度要远超维多利亚和诊所的那些孩子，但是人类毕竟是人类，不可能在绝对高压的情况下独自生活。
　　总而言之，如果说左思的生活是在地狱的边缘不断徘徊的话，那么孩子们便是他暗淡的第二生当中的些许光芒。
　　用左思自己的话来说，人总得在压抑当中寻找点什么来释放压力，要不然迟早会疯掉。
　　更何况这个小丫头相比于诊所的孩子们，也确实能为左思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
　　“维多利亚，钳子。”
　　“……是……是……”
　　女孩颤抖着把刚刚在火上烤过的钳子递给了眼前面无表情的左思，而左思则是手疾眼快的直接夹住了眼前伤员伤口当中的碎片，迅速的把它拔了出来。
　　再之后他娴熟的拿起了一侧的绷带，开始了止血疗程。
　　眼前的伤员是一个中年的因怀兹男人，毫无疑问，他也是一个患者，他刚才在街上的时候不小心被其他的因怀兹人发现，万幸的是他只是胳膊处被带着尖刺的棍棒打了一下，受的伤并不是十分严重。
　　这样的小型外科手术左思还是可以应付的。
　　原本他一个人处理的时候还会有些手忙脚乱，只不过现在他又多了一位护士，这让左思方便了不少。
　　“好了，这样静养两天就能活动了。”在包扎完之后，左思呼了口气，他冷着脸对眼前的因怀兹男人开口道，男人则是感激的看着他。
　　“你不用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你的身子骨比较硬朗了，上次有个和你上次伤势不多的小丫头，她就没抗过去。”左思将身上那件沾了不知道多少人血液的袍子脱了下去，随口道。
　　“那她怎么样？”那个因怀兹男人顺着左思都话问了下去。
　　“她死了，从诊所出去之后，伤口恶化感染，还好巧不巧地碰上了阿诺文伯爵的手下。最后她被拉去喂狗了，等我在垃圾场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剩下一半了。”左思满不在乎的开口道。
　　男人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在左思背后的维多利亚小脸一下就变得刷白，难看极了。
　　但左思才不管这些，他说的都是实话。
　　就现在这个环境，你想活下去和左思的医术没什么关系，命硬才是真道理。
　　再把身上沾血的袍子扔在一边之后，左思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歇息了一会。
　　维多利亚走到了他的身边，给他递过来了一盅劣质的酒水——左思甚至都能从这里面看到些许稻壳和泥土，但是这在这个地方已经算是难得的好货了。
　　更差的酒水平时左思都是煮沸之后当做消毒酒精使用，这地方有酒精消毒就不错了，别在意纯度够不够了。
　　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感觉身体暖了不少。
　　左思本人对于酒水非常的克制，前世的时候他不抽烟，只有在压力极大的时候才会少喝一两杯酒，现在他喝这玩意更多的目的是为了促进血液循环，让自己暖和一些。
　　当然，左思很清楚这种“暖和”反倒会扩张毛孔，让体温流逝加速，但他也没办法，在这种寒冷难耐的日子里面，左思只能偶尔小酌，保证精神稳定。
　　“呼，”左思放下小杯，环视四周，眉头紧紧皱起，“患者越来越多了。”
　　“能不多吗。”大卡尔冷笑了出来，他也端着酒杯，不过那玩意要比左思刚才使用的小口杯大不少，他揣着黏滑湿润的声音，咒骂了起来：“那位伯爵煽动的人越来越多了，整个城市都疯了。现在只有骑士团还是正常人，但是光靠他们……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开春的时候和我一起出去。”左思站了起来，他随便打理了一下衣服，“我会照顾你们，寻找治好你们的办法。”
　　左思的话让大卡尔哈哈大笑。
　　“真是不错的笑话！我很喜欢！喂！你们这些家伙！”大卡尔突然对着患者们摆了摆手，把那些低沉的人们叫了起来，“开春的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跟医生离开，你们几个，有谁要跟上来吗？医生说会治好我们。”
　　诊所当中发出了低沉却算不上是愉悦的笑声。
　　“走的话，我肯定会走。”
　　“要是医生能彻底治好我们，我们就跟着他了。”
　　这些人在说完之后哈哈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们笑着，难得的露出笑容，但很快这些笑声当中就伴随上了悲呼和痛叫，诊所当中的喧嚣停了下来，平度且安静，好像是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左思没有管这些人的笑声，他自顾自的整理起来手边的动作，然后戴上了粗麻制造的手套和好像是口罩一样的东西，将两个玻璃磨成的镜片用绳子栓起，绑在眼睛上。
　　“卡尔，帮我照顾一下维多利亚，我去一趟垃圾场。”
　　大卡尔止住了笑声，他的眉头盘卷在自己的脑门上，鼻息当中加重的吐出白气。
　　“又要去？”
　　“嗯，那地方样本很多。”左思整理衣物，顺着后门的方向走起。
　　“死小子。”大卡尔啐了一口，“你早点死在那个垃圾堆得了，那地方全都是死尸，你也不害怕过几天自己也变成那里面的一份子。”
　　“……”左思的动作顿了一下。
　　“总有一些事情……有些人必须去做。”左思摆了摆手，大卡尔看不到左思面罩背后的面孔。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打开了后门，寒风涌入，夹杂着些许的雪花。
　　左思似乎没想到自己能看到这些，他略有些呆呆地看着空中飘落下来的白色花朵，伸出手接住了一朵，看着它在自己的手面融化，变成水滴，而后顺着手掌的纹路流淌下去。
　　“下雪了啊。”他嘟囔了一句，然后走了出去。
　　此刻还在那里忙活的维多利亚才发现左思离开了，她略有些急切的站起了神，张开脚步，四下徘徊，双手不知放在那里，只能在自己粗破的裙子上搓来搓去，最终将求助式的目光投向了大卡尔。
　　“别看我。”大卡尔撇了一下嘴，“他自己找死，和我没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