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诡人

　　来不及问为什么，一下楼走到楼梯间的灯光之外，邵凛阳就听到了熟悉的呓语声，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响亮清晰，像一根尖针刺入脑海，毫无心理准备的邵凛阳立刻痛苦地弯下腰来。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邵凛月死扣着他的手腕，强行将他拉起，搀扶着走到小区门外，邵凛阳下午停车的地方在几十米外，麻烦的是没有灯光，这种情况他连走都走不了。
　　“你在这里等我。”邵凛月将他留在一盏路灯下，问明车停在哪，自己迅速跑向黑暗中。
　　邵凛阳紧靠着路灯杆，竭力不去听那些低语，眼前再一次出现幻觉，诡异的阴影团块围绕着他，蠕动着伸出触手。
　　“刺拉拉……”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心中一惊，赶忙转头，只见一个饭盒被风吹着滑过街道。
　　虚惊一场……邵凛阳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一次感觉寒毛倒竖，他赶忙转头，路灯光圈之外出现了两男一女三人，看不清面部，但可以想见他们正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种沉默让他产生了严重的恐惧。
　　“咕噜……”邵凛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呓语和团块将他的黑暗恐惧无限放大，靠在路灯上维持站立已是极限，更别说打架和逃跑了，如果接下来需要这么做的话。
　　三个人突然整齐划一地向前一步，上半身像是没有力气一般摇摇晃晃，微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满是麻木与茫然，看起来居然有种诡异的趋同，像是同一张面孔长在了三个不同的人脸上。
　　邵凛阳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撞在了电线杆上，他伸手向后摸到电线杆，缓步后退。
　　“啪！”三人又整齐地前进一步，邵凛阳移动一次，他们也动一次，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压在相同的长度。
　　该死，这什么情况……邵凛阳喉咙发紧，根本问不出他们是谁这种话，可眼看就要到光圈边缘，呓语声空前增强，吵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实在是不能再退了。他只能咬紧牙关盯着对方，尽力挡住他们的前进。
　　僵持了一会，见邵凛阳没有再退的想法，三人猛然向前，竟是要直接将他扑倒。
　　邵凛阳大惊，想要躲避，意识却被呓语压住，难以活动身体。
　　引擎声乍然响起，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汽车冲入双方之间，刺耳的刹车声中，驾驶员微微一打方向盘，车头猛地一摆，三个人砰的一声倒在了引擎盖上，扭曲着想要爬起，动作极不自然。
　　“傻了吗？上来！”副驾驶车门猛然开启，邵凛月探出身体，将看傻了的邵凛阳拖进车里，牢牢扣上了安全带。
　　关门，换挡，邵凛月猛踩油门，在轰然作响的引擎声中，车猛然后退，三个人像是葫芦般咕噜噜滚到地上，一挺一挺地想要起身。
　　邵凛月再度停车换挡，用能够让教练打满分的技术在狭小的车道上一次完成掉头，挂满油门，甩开了那三个人。
　　“那是什么东西？”邵凛阳惊魂未定，扒在窗户上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邵凛月摇头，脸色仍然冷得可怕。
　　“我会死是什么意思？”车内也是黑暗环境，呓语又一次袭来，邵凛阳按住顶门，强行顶住精神的撕扯。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颈部的剧痛，邵凛阳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感觉呓语声低了很多，至少可以承受。
　　“你应该明白了，就是这种情况。”邵凛月收起注射器，“接触带来的失控灵感会让你看到听到不该接触的东西，如果挺不过去就会疯掉，甚至……”她咽下了半句话。
　　“死吗？”邵凛阳摸了摸脖子上被扎针的地方，捕捉到了关键词，“接触？灵感？”
　　邵凛月微微摇头，“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过到地方我们有办法解决。”
　　“那些人会是什么？”
　　“有可能是敌人的人，有可能是别的眷者，也有可能只是流浪汉什么的。”邵凛月吐了口气，“没事，至少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邵凛阳没说什么，要消化的信息太多了，先是幻觉，然后是这些怪人，再接下来，姐姐似乎很了解这些东西，这个世界一瞬间变得有些陌生。但是……他看着邵凛月的侧脸，尽管还是吓人的严肃，可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安心。
　　邵凛月猛然转向刹车，邵凛阳险些被压扁在窗上，赶忙坐正身体，“又怎么了？”
　　“又来了。”邵凛月握紧了方向盘，手臂上隐约现出肌肉的轮廓，前方路口，黑影已经挤在了一起，一张张麻木茫然的面孔在看到他们时猛然转向，朝这边冲来。
　　邵凛阳触电般起身，又被安全带拉住，砰的一声摔回椅子里，他连忙伸手解安全带，可慌乱之中怎么也摸不到那个按钮。
　　心脏跳动速度飙升，邵凛阳一阵阵眩晕，该死，怎么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陷入某个梦境，明明如此虚幻，却相信那是真实的，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
　　血味、腥热的风、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还有晃动的黑影……那个场面……和现在好像，但是不对，应该有一只手的……一只……将他拉出地狱的手……
　　“啪！”安全带解锁，邵凛阳被强行拉出车内，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的人群不灵活地绕过堵在路上的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追来，疯狂而寂静，无比诡异，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他们心头。
　　“姐……姐！”邵凛阳甩甩脑袋，从幻觉中清醒过来，正是这样的温度，上一次将他拉出了死亡，他低声说，“我们以前是不是经历过……”
　　邵凛月脚步一滞，猛然转头，伸手越过他的肩头，砰砰几声，前面的几个人倒地，颤抖着拽翻了后面的人。
　　“姐？”邵凛阳惊讶地看着她，刚才她从腿上的枪套里拔枪，一下子击毙了几个人！
　　“放心，只是气枪和电击弹。”邵凛月抓紧了他的手腕，“用力跑，别落下，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
　　“呼……呼……”邵凛阳气喘吁吁，按理来说他应该跑得比邵凛月快，可现在的情况是他被拉得快要跌倒，而邵凛月像是还没发挥全力。
　　“快点。”邵凛月扫了眼路牌，再看看身后的追兵，又开枪打倒几个，可这里不是窄巷，有人倒下只能略略延缓第一梯队的速度，没法完全甩开。
　　“麻烦了……”邵凛月低声道，看起来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要去哪？”邵凛阳终于有机会说出完整的话。
　　“衡宇快递。”邵凛月抬手看表，“不过看来是来不及了，那边！”她拽着邵凛阳猛然转向，冲向一座铁架桥。后面紧追不舍的怪人没反应过来，转向时歪歪倒倒地撞翻了一片。
　　“我靠！”邵凛阳回头看了眼，大概有二三十人，听起来不多，但是真的挤到一起还是很大一团，震慑作用不可小觑。
　　铁架桥只在几十米外，两人迅速抵达了桥上，下方五米就是有轨电车轨道，白天无比繁忙，晚上则寂静无声，登上铁架桥，邵凛月把邵凛阳护在身后，端起手枪瞄准，想了想又放下。
　　“你不会想守关吧？”邵凛阳按着扶手四下张望，希望有警察路过，但是周围的街道连个鬼影都没有，估计呼救也没用。
　　“只是要多撑一会。”邵凛月调息握拳，摆出一副专业的格斗架势，她没打算一个人在这里挡着。先不说那些人会不会通过咬人传播病毒，就算不会她也不可能挡太久。
　　说话间，那些怪人已经到达桥下，发疯般冲上桥来，但是他们的关节似乎不太灵活，前面的没多久就倒下，后面的踩着前面继续爬楼梯，饶是如此，被踩在脚下的人仍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砰！”一声轻响，最前面的人颤抖着倒下，连带着后面几个接触到他们的人一起抽搐，堵住了通道片刻。
　　“该死，怎么还不来。”邵凛月嘀咕着，又看了眼手表，顺便一脚踢飞一个冲上来的人，现在上桥的楼梯上，十几个人挤成一团，剩下的人过不去，转而从外围栏杆翻越，呆滞的面孔无悲无喜。邵凛阳见此也想帮忙，被邵凛月一肘子怼回了后面。
　　“咔嚓咔嚓……”隐约传来了金属的碰撞声，下方轨道的拐角处亮起了雪白的灯光，似乎有一辆有轨电车正在靠近，可是在这种时候，电车不是早就应该停运了吗？
　　“姐，那是什么？”邵凛阳忙道。
　　“有救了。”邵凛月在猛砸怪人手指的间隙回头，立刻打光了弹夹里剩下的电击弹，在怪人集体抽搐时转身，将手枪插进枪套，用公主抱的动作把邵凛阳抱起，“别动！”
　　“我靠！这啥？”邵凛阳只觉视野突然升高了一米，扭头发现邵凛月居然直接跳上了栏杆，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与此同时，白光和咔嚓声更近了，怪人冲开前面人的阻碍，抓向了邵凛月。
　　“老汪！”邵凛月大喊一声，一脚向后踢出，挣脱了怪人的手，跃下了铁架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