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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秘吗？”王三盯着李烟看了半晌。
李烟花了好大劲，才压制住自己激荡起伏的心潮。简直了这是！
“你家人都死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李烟直截了当地问，不再去刻意营造什么表情，他怕王三接下来会问自己是不是难产了。
“你错了。”王三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我很伤心。”
李烟要不是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真要笑出声来：伤心？面前这少年面上要有半点伤心的话，那庙里肃穆的佛陀岂不是一个个都在抱头痛哭。
王三又道：“但我爹说了，人在伤心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李烟又好奇起来。
“活着。”王三淡淡地说道。
活着？这事要放在以前，李烟真不觉得这是件事儿！更别谈是大事了。可是这些天的经历，他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控在别人手中，自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现在听王三这么一说，顿时感同身受，连连点头。
王三继续道：“活着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爹很多次这么跟我说。五岁时，跟爹上山打猎，撞到了一群豺狼，爹爹第一次跟我说这话；后来遇到大虫、豹子，被熊瞎子撵，被毒蜂追，被强盗拦路……爹总会跟我说：‘三儿，活着最重要，什么都比不上’。四儿、五儿、六儿死的时候，爹也是这么说。”
李烟怔住了，良久方才说道：“我想我见过你爹最后一面。我离得远，雨声也大，我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我想我能猜出最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王三不作声，静静地听着。
“你弄死的那个士兵逼问你们家的住址，你爹用手指了指，不过最后他好像后悔了，也许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活着这件大事，远远比不上让你们好好活着更重要。他一挣扎，刀就……”李烟停住了话头。
“你是想弄哭我吗？”王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我不想。”
“不想最好。所以……”王三又恢复了那种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所以什么？”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李烟愣了愣，老实答道：“李，木子李；烟，冒烟的烟。”
“木子李是什么？”王三问。
李烟无言以对，确然，王三不像是个识字的人，于是他重新回答道：“就是树上李子的李。”
“哦，李，李烟。”王三恍然大悟，那神情好像上古先贤悟知了一个深刻的哲理一般。
李烟似在自语般地说道：“我爹是个私塾先生。去年，邢州瘟疫，我父母都死了。我到燕京投靠伯父，结果伯父家还没找到，就莫名其妙被抓到了这里。”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不远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王三说道。
“都一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李烟神情极为茫然。
“我说，那就去南水郡吧！离这最近，翻过两座山头就到了。”王三帮他拿了主意。
李烟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毕竟自己这身板要跟王三在山中打猎的话，估计不用一天，就被虎豹豺狼什么的给打猎了。到城里去的话，自己还能试着像爹一样教教书，就算别人都瞧不上的话，至少还可以随便找个店当当伙计或帮算算帐什么的。
顺着这邙山小道，又爬了一座山，李烟已经累得想吐血，于是想找李烟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王三，你刚才弄死那士兵的是什么毒药？很厉害的样子，你怎么搞来的？”
王三得意地又甩起手中的檀弓，笑道：“山里，自己找来的呗。我爹说我天生的狗鼻子，对气味特别敏感，什么草药，只要一闻就知道它有什么用处。动物的气味我也能闻得出来，所以爹打猎带上我总能打到更多的猎物。只是今天下雨，爹让我在家呆着，后来雨小了，我就去找他，然后就看到他，还有我叔都死掉啦，不过我顺着血的气味，就跟上了你们。还好，那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家伙身上还有些残余的血气味，我一下子就盯住了他。后来看他顺这道过来，这山林我不要太熟悉呀，于是抄小路就堵过来了。就这样。”
李烟思索了一下，说道：“杀你叔的那个，再见到他我应该能认识。他好像姓严，别人称他严都尉。”
“哦。”王三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走着，终于爬过了最后一座山。王三指着不远处巍峨耸峙的城墙说：“过了前面那张桥，再走几里路，就看到南水郡的南大门了。”
李烟嗯了一声，向前方眺望了一下，转头看向王三，弯下腰就是一揖到地，郑重地说道：“王兄，大恩不言谢。此生此世若还有再见之日，我定当补报今日恩情。”
王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说，你这是在唱戏文吗？”
“唱戏文？”李烟愣住。
“平时我和爹到镇上卖野味，戏文看多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很熟悉。”
“哦，”李烟点头，道，“你懂就好。”
“我说，一般的情况下，说完这话，然后下一场戏文里，说要报恩的就会把恩人给杀了。”王三神情不变，直视李烟。
“啊？”李烟那个惶恐呀，连连摆手道：“那个，我不会的，我肯定不会的。”
“不会就好。反正你也打不过我。”王三也不在意，仿佛料定了李烟以后一定会恩将仇报一般。
李烟无奈苦笑：“那行，你就送到这吧，你以后要好好地活着，你爹说过，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我觉得没错。咱们后会有期。”
“谁跟你后会有期？你觉得你现在光着屁股的德性能进得了城吗？”王三瞅了眼李烟，奚落道。
李烟在自己身前身后看了看，一阵风扬起，豹皮一掀一合，臀部若隐若现，很是尴尬。
“我说，过了桥，就是楚国境内，桥下有家酒店，我和爹常去送野味，也算熟识，去帮你讨件衣服应该没啥问题。”
“那多谢了。”李烟欣喜莫名，他也挺不情愿与王三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