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机心巧谋

　　“七极斩！”
　　七道光影瞬间划出，郑锋这次没闪，虽然七斩比起八斩来，每一斩之间的空隙疏了一点，但硬闯出去，受伤是肯定的，于是他挥剑抵挡。巨剑毕竟施展不便，只一招，他左臂、右腿都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尤其是右腿的伤口深可及骨；此外，郭子敬之前所言也是非虚，他离强弩之末的境况并不甚远。
　　“了不起。”郑锋道。
　　莫超持剑而立，不知道他是称赞自己的剑法，还是心性。
　　“噗”，郑锋身形一个踉跄，肩后中了一箭。郭子敬躲在树后，瞧见郑锋此刻正背对自己，自然不会放掉这个机会。
　　郑锋只是略略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莫超却一个纵身飞了过去，剑锋直抵郭子敬咽喉：“知道此剑名为什么？”
　　郭子敬蹲在树旁哪敢动，连忙摇头。
　　“斩佞，专斩偷袭暗算的奸佞小人。斩佞此刻渴欲饮血，我希望不是你的。”
　　郭子敬不摇头了，连连点头。
　　“很好。”莫超微笑转身，然后大惊失色，一道寒霜似的白光闪了过来，他惶急中一个仰身，左手在身后树干一托，紧跟着身体再向左一旋，避过了跟着的后招。饶是如此，他胸口已被剑气所创，受伤不轻。
　　“霜气斩？”但此刻也由不得他仔细检视伤口，巨剑所挟的寒霜剑气再次袭卷而来，然后如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如蛆附骨似的追随着他四处闪躲的身形。
　　霜气斩，顾名思义，被击中者被寒霜剑气侵袭血脉，行动会越来越迟缓，而且霜气斩用巨剑发挥出来的效果更为强横。这郑锋可不简单呀，原来“流星追魂刺”并不是他最强的招式，霜气斩才是他的杀手锏。这才是他抛去手中轻剑，看似随意地捡起袁洪铮手边巨剑的缘故。
　　莫超此刻虽已中了三次剑气，躲闪的身法越来越慢，可脑子并不慢。他越想越心惊，越心惊就越心凉，更心凉的是他发现此刻郑锋背对着郭子敬却丝毫不去防备——郑锋连这后招都计算到了，只先前交手两招，几句对话就摸清了自己的脾性，然后故意中箭，引自己去警告郭子敬，他却趁机偷袭，又使得郭子敬那怂包不敢再出手，一石二鸟呀这是。
　　莫超偷眼瞧见郭子敬正瞪大双眼瞧向这边，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架势。莫超宁死不愿厚着脸皮开口求助，却也连连向他使眼色，哪知郭子敬似一点都没发觉一般。这蠢货！这怂包！他就不知道自己要死了的话，接下来就要到他了吗？
　　四剑、五剑、六剑……
　　霜气斩莫超已连吃了九记，还好自己临敌经验颇丰，躲过了要害，而且郑锋似乎手下总差了那么一把劲，但就这样下去自己终归是离死不远了，最多再来两剑，必定呜呼哀哉。正想着，大腿又中了一记，莫超急退，结果砰的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完了，莫超满心绝望，闭目待死，可最后一击却始终没有落得下来。他睁眼一看，郑锋拄剑支地，一支箭从后背贯入，直插前胸——可就是这样，他最后一击应该是可以干掉自己的啊！
　　郑锋颤颤巍巍地立着，连喷了两口鲜血，冲莫超道：“算了……吧，怎么、怎么说，你也是我看到的最后、最后一个、燕国子民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自己没死？莫超想着，燕国子民？这算是什么？自己仗剑纵横四方，任性而为，又何尝当自己是个燕国子民了？可就这么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身份就换回了自己的一条命！
　　郭子敬缓缓从树后走出，淡淡道：“我只是将计就计，他想让我不动手，我就演给他看，虽说前面有几次不错的机会，但我从他上臂展开的幅度看出，他其实一直在戒备着，只有在最后的关头，当他真正放下所有的戒备时，他的死期也就到了。莫兄，对不住了。”
　　对不住个屁！莫超心里骂道。你妹的要不是郑锋手下留情，我的死期来得更快！
　　我算是燕国子民么？呵呵。莫超想着，又想起郑锋、郭子敬的算计，心里凉到了底，自己的剑术也算是出类拔萃，可这心机拿什么跟别人比？估计以后死都是死得糊里糊涂的。算了吧。
　　一番计较后，莫超扶剑起身，蹒跚着向山下走去。
　　“莫兄欲何往？”身后郭子敬唤道。
　　“逃难！我国都被灭了，还能到哪里去？”莫超头也不回地说道。
　　郭子敬若有所思地看着莫超背影消失，然后回身惊奇道：“你还没死？”
　　郑锋依然以剑支撑着身体，口中血流了一地，此刻嘴角边的血沫随着缓慢的呼吸，嘶啦嘶啦地在唇边来回进出。
　　“何必呢？你看，羽林军还有几个人？呣，三个，呃不，三个半，呃，又三个了，两个，一个，没了。瞑目吧！”
　　郑锋闭上了眼，却未瞑目，嘴角抽动了一下，似在笑，然后发出微弱的声音：“岂……曰无衣，与、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咳，咳！”
　　郭子敬摇了摇头，也不动手，也不说什么，退后两步，就这么看着、听着。
　　“岂曰无衣？与、与……”
　　“与你妈！”一记重击将郑锋扫翻，原来是之前昏过去的董迁。
　　“好凶啊，羽林军统领！现在跟条死狗有什么区别？”董迁肆意地狂笑着，又挥起了狼牙棒。
　　“喀嚓”，郑锋的膝盖处从反向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折了下去，白森森的腿骨刺穿了了出来。
　　不知是剧痛刺激了他，还是只是回光返照，郑锋嗫嚅着哼完第二句。
　　“……与子同泽。王于兴师兮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还他妈唱！我让你唱！”董迁气得牙根直痒，又是一击，郑锋的右手顿时变成了一摊肉泥。
　　“你要无衣，是吗？我成全你！”
　　董迁想了想，从地上捡来一把短刀，在郑锋身上几下划拉，然后将残破的铠甲衣物一并扯下，脱得赤条条的，笑道：“哈，现在你无衣了吧？”
　　郑锋像无所知觉一般，嘴唇颤动了两下：“岂曰……”
　　“曰你妹呀！”董迁气急败坏，随后在郑锋右手边抓了把混着血肉的湿泥，死命地塞到他嘴里，又用刀在他嘴部捅了几下，道，“你要还能唱得出来，老子服了你！”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兮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兮此生不离弃。”
　　董迁愣愣抬头，看郭子敬似若无心地吟唱完最后一句。这个，董迁没法阻止——别说郭子敬是自己这边的，就算他不是，自己也打不过他。
　　郭子敬唱完最后一个字，郑锋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然后头一歪，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如果他还能看得见的话，一定会看到不远处的崖边有一株洁白无瑕的野花，在春风中摇曳着曼妙的身姿，那娇嫩的花上，那翠绿的叶尖，还缀着点点晶莹剔透的雨珠，让这株小花更显生气。野花身后是雨过天晴一碧如洗的蓝天，和几片丝绒般轻盈飘浮的白云，白云下是无边无际青翠的田野，如不是战争的话，这时节田野间应该有很多很多忙碌的身影吧！
　　这世界，是有多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