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根之林

　　说也奇怪，用无源之水洗澡后，尤其是经历了忘川涨水，共命鸟的抚摸以及被灌了孟婆汤后，苏浮生感觉自己的身心此刻已经变得无比轻盈，思维也变得清晰透彻起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像打开了一样，无限通透，以前走路喜欢低头佝偻着背，坐无坐相，站无站相，行走坐卧都很邋遢，而今通过这无源之水，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恬淡，风度翩翩。以往容易疲乏的身体，现在充满了力量，而且源源不断，浑身有劲。头发中的丝丝白发也不见了，仿佛回到了20岁，满头黑发，发质优良。整个人看上去，健康又潇洒。
　　除了身体上的这些变化，更让苏浮生惊讶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也变得很清醒，不再是之前的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听觉变得敏锐，在这个寂静的无阴阳之地，他能听到最远处传来的最细微的声响；视觉也变好了，他摘下眼镜，先前四百多度的近视，现在没了，夜里目视，能看清楚两公里范围内落下的一颗尘埃；嗅觉也无比灵敏，空气中的各种味道，都可以闻出来……
　　除了这些明显能感到的个人体验外，苏浮生知道这无源之水已经让他脱胎换骨。
　　他环视周遭，虽然上次风几何拉拉扯扯说了一大堆，先前的他完全就没听明白，然而在喝了无源之水，并用无源之水洗澡后，他忽然就明白了，甚至被这忽然的明白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他淡然一笑。
　　仿佛禅宗大德参透佛法大意，了悟生死后一样，苏浮生整个人都变了，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这个夜晚，在无阴阳地，苏浮生对时间和空间，有了一种超脱。
　　他闲庭漫步，穿行在无阴阳地之上，不知不觉到了一片森林面前，换做以往，他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但现在的他却是一幅超然的样子，眼前的森林，左右无垠，远而望之，无涯无边，整体漂浮在距离无阴阳地一米高的空中，没有根，却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无根之木，无根之林！”苏浮生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就走进了森林。
　　无根之林的树木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有合抱之木，也有一握之木；每一棵无根之木都干净整洁，树枝有条不紊，树叶层叠有序呈心型，绿意葱葱；密布林间的，是一条条首尾相连的无源之水，冒着热气，两者之间有烟笼寒水之感，热气弥漫于林间，慢慢凝结成水，于树叶上渐渐累积、流动，最后在叶尖汇聚成水滴，晶莹剔透，每一滴里都映照着一座无根之林，让人想起唐人诗云，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水滴越积越大，在叶尖有摇摇欲坠之势，仿佛只差一点点的风，甚至轻轻吹一口气，便会轰然坠落，行走在期间，你会情不自禁慢下来，每一步都变得轻声轻脚、蹑手蹑脚，生怕力度大了一些，就会带来一场不可挽回的凋零；当热气凝结的水越来越多，水滴便也越来越大，整座无根之林，无数叶子，犹如挂上了无数的明月，交相辉映，点亮了整座无根之林；林间，或是远处的隐秘角落，或是附近的树木之后，或是高耸的树梢之巅，抑或最底端的那一米空间，交替中传来不知名的声音，似虫鸣、似鸟语、似兽吼，亦似人的窃窃私语，你追我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成一曲令人难以名状的奇特曲子，普通人听来，必会心神紊乱，不知身在何处，有处处皆天涯之感。苏浮生行走在其间，白衣飘飘。
　　“无阴阳地，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无中生有，可谓精妙。”
　　苏浮生看了一眼无根之木的排列形式，嘴角微微一翘，用手轻轻地拨了下最靠近自己的一颗树，树便飘动起来，带动了整个森林跟着一起飘动，无源之水的流淌也随之加急，激荡出一朵朵水花。挂在叶尖的水滴，一滴接一滴，飘然坠落，落在无源之水里，荡漾出一个个水窝，开出涟漪，落在热气里的到了地上，热气便越发浓密；落在树干上的，顺着树干流淌；水滴坠落，触碰，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和着林间的不同声响，带来一种别样的幽愁暗恨；等树木移动逐渐变缓，水滴慢慢复归静止，林间的声响逐渐隐去，上下南北东西便悄然寂静，而这寂静里，似乎还有别样的声音，带着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回响，苏浮生闭上双眼，在这般的听觉的醉意中继续拨弄着树木。
　　拨弄之下，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相互交融。
　　片刻，无根之木与无源之水双双散开，林间就多出了一条路，铺满大小不一的石子，路边长着一株株山茶花，白山茶，红山茶，芬芳四溢，开得正好，花瓣上沾满了无源之水的热气冷却后的水滴，晶莹剔透。
　　“水与树的分开，多了一条路。人与人的分开，也会多了一条路。”
　　“相看两不厌，只在分离后。”
　　苏浮生感叹一番，蹲下身去，闻了闻山茶花。
　　“这红山茶的香味便是风几何的香了，而这白山茶的味道是花若梦的无疑。”
　　“她俩之间，应该也是这样的一种关系吧。各有其色，各有其香，各有其味，春兰秋菊，难分轩轾。难分，才是美的极致，非要分出个高低，反而就俗不可耐了。”
　　苏浮生轻轻摸了摸山茶花，站起身，顺着这条路，往深处走去。
　　人在前面走，后面的无根之木与无源之水便重新移动，恢复了原样。
　　走不远处，见一巨型怪物，似牛非牛，站立于热气弥漫的林间路上。
　　此物体格强壮结实，头大额广，口大鼻阔，上唇上部有两个大鼻孔，鼻镜光滑无毛。一对大耳，耳尖多毛。头上长角一对，左右分开，弯曲无分枝、中空。四肢匀称，四趾，均有蹄甲，后腿悬蹄。尾较长，是蛇尾。
　　此怪物头上是白色长毛，而全身光滑无毛但漆黑无比，身体周围散发并密布着氤氲的黑色雾气，与无源之水的白色雾气混杂，一黑一白，犹如墨入清水，黑白纠缠，令人心惊。白色头颅上只有一只眼睛，小碗一般大，发出红光，盯着苏浮生。其蛇尾，为全身最漆黑。
　　苏浮生注意到，在此怪物周边的无源之水全部干涸，路边的红白山茶花悉数枯萎凋零，周遭郁郁葱葱的无根之木全部枯萎，原本取之不尽的无源之水居然干涸，无根之木也难逃厄运。
　　“这是什么怪物？”苏浮生仔细在脑海里搜寻。
　　忽然想起《山海经·东次西经》里记载：“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为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蜚？这是传说中的恶兽蜚！”苏浮生眉头紧皱。
　　蜚向前迈出一步，逼近苏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