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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煜津怎么了？”
古斡迪听这话有些不明所以，连手里洗着的果子都停了。
“呵呵，姨父莫不是担心煜津要随那启都尉上战场？”
田煜津倒是不以为然。
“嘿，你小子可知那蛮牛刚才来做什？他是来请战！启舒这个弟弟倒是一点不像他那般，性情直快，那一膀子肉也是实打实的。若是能奉令而行，倒不啻为一员虎将，可惜启舒这后台太硬，怕是没谁令使得动啊。”
古纪褚颇为感慨，估计也是可惜了这员虎将苗子被启舒给糟蹋了，更多的怕是在担心这启猛在阵前不听号令，肆意妄为。
“诶！？这么说煜津是要去关口了？可煜津才十五岁啊。”
一听父亲这么说，他更是担心田煜津要随那启猛去前线冒险。
“嗯。小子，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来龙关绝非是为了上前厮杀，毕竟你年岁尚轻，将来需要担负的也并非只有这疆场厮杀。原本三营是要留在镇关城，你也大可随我在军中多熟悉熟悉军务。如今这蛮牛一番闹腾，在此庐陵军中怕也没人拗得过他，三营怕是要入关了。此非族中所愿，我琢磨着，干脆把你调到身边来，只是如此这联军怕是就都知道你与我关系不简单了。”
这位第一都尉似乎早就有了主意，从儿子那拿过几颗果子擦了擦，不过这番话其实只说到了一半，便抬眼瞅着田煜津，似乎是在等他的反应。
“煜津若是调到姨父营中多半便是下一个古屯了吧。迪哥大可一直追随在姨父身边磨砺，早晚总有机会。我没那许多时间，更无意厮混军绩①，料这也不是族中之意吧。”
田煜津倒是满不在乎，顺手从古斡迪那也拿起一颗果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想来姨父的安排也不至于斯，在这镇关城中便算没有机会亲历沙场，也能随姨父于军中见识见识，只是此非我所愿。相较之下，在煜津眼里去关口虽有风险，却定是利大于弊。只是这实战的机会有了，为煜津安全着想，怕是要累姨父早为布置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田峻旒的儿子，天不怕地不怕，惹出麻烦都是我背，跟你老子当年一个德行。说吧，你想要什么职位。”
一听他这话，古纪褚一只大手就落在了他肩上大笑开来，看来果然没看错这小子，明判利害，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够胆色。
“全凭姨父安排便是，煜津只一初出茅庐的小子，岂敢讨价。只是阿爸那边可有应对之策？”
田煜津与古纪褚这一来一回的的就把决定给做了，似乎族里对这情况还一无所知，只怕田峻旒知晓之后古纪褚会有得受了。
“你小子，真跟他当年一个模样，便宜都捡完了，还得给我个锅背。职务我刚才已与那蛮牛谈妥了，与你五十人，再多了，以你这年岁资历也未必镇得住。”
既然已经料到了他这选择，古纪褚自然也就为其做好了周全安排。
“啊？屯长啊，我随阿爸在这苦蹲了两年，也才得了个屯长，煜津才来几天就跟我平位了啊。”
古斡迪一听父亲和田煜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下了，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干脆也豁达起来：
“也是，煜津这是入谷了，没准还得出关，跟我这清闲屯长自然是没法比了，这样来看，煜津只有五十人是不是太少了点啊？”
说着说着看看自己这表弟又看看自己父亲。
“我自有安排，真要出事当会有人照应。只是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倘若那头蛮牛发起疯来，不用管其它，保住你的小命才最重要，即便是把全营折进去了你也得给我回来，这事万不可妇人之仁。”
说到此处古纪褚语气越发的严肃，看这架势，在他心中别说一个营，就算是把庐陵五个营全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田煜津来的重要。
“是，煜津谨遵姨父叮嘱！”
田煜津自然也知道这事无论对于家族还是古纪褚来说都是完全没得商量的。
“当然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关外边那些家伙可不是轻易遇得见的，族中在此镇守百年了，也不见那些家伙来动真格的。我在这龙关二十几年，那些家伙也就玩命过三两回，平素里就算遇到也只是三五落单的，只要你小子不逞强，一屯足以应付，何况谷军未必就能出关。”
古纪褚见他郑重的应允便又好言宽慰：
“哼，别以为只有你阿爸和那帮老东西着紧你，我也宝贝着呢。”
可这才正经没几句的功夫就又原形毕露，说完还不忘冲自己儿子瞪一眼，那模样就像在说“臭小子，这下满意了吧，我的安排岂是你能晓得？”
田煜津自己倒是毫不在乎，既然决定了要随启猛去龙炎关，自然也就对即将到来的险情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你阿爸那边嘛，他能把我怎样？他敢来硬的我就把当年那点破事全抖落出去，哼，别以为做了执令人我就怕了他。”
古纪褚打小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性格，自己认定的事从不惧后果，当然这也是他眼光独到，虽说在外人看来其行事有些冒险，却是从未失手过，这龙炎关第一都尉的名头可不是靠祖上蒙荫而来。
“既如此，那煜津还是先去武军候那露个脸，就此告辞了。”
田煜津见一切计议已定，接下来就该去军中领职，以启猛的性子回去恐怕马上就会兑现与古纪褚的约定，区区一个屯长与他上前杀敌相比太微不足道了，自己还是尽早回营吧，免得落人口实。
“慢着!”
见煜津要走古纪褚一口叫住了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里，不一会就又走了出来，手上却是多了一杆枪
“这个拿着!”
说罢大手一挥抛了出去。
田煜津眼前一道异彩划过，一抬手接住，却是颇有分量。
待细看之下，此枪长丈三，枪锋不同于其它兵器的明亮扁平，而是通体湛蓝反倒略显晦暗。锋长二尺许，刃窄而厚背，其上并无开凿血槽，只是刃背两面正中皆有两行鳞纹相互映称。寻常枪刃要么阔刃广长，要么短窄，鲜少有这样长而窄的刃锋，皆因寻常铁器的硬度与韧性无法在如此长度和形质中承受过大的力道，一旦上了战场必然会变形甚至断折，只有出自碧翠海的精炼钢加上岩族奇巧方能铸得如此，再加上这鳞纹，这湛蓝，正是岩族不传之秘——鳞纹青。
如此长的枪头已与军中所用槊头相差无几，不同于槊头的是此枪刃厚实锋利，以手扶之竟是凝滑冷冽，暗沉的金属表面几可映照出身影，靛蓝光色在阳光下却又无半点辉华，质锐无泽，当真是一件杀戮利器。
再看身杆也非寻常柘木所制，而是类似粗藤隐隐泛着淡淡墨绿，入手圆润无滑，且颇有分量，明显是复合质料。
“这……难道是……”
田煜津见此枪也是吃了一惊，对此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父亲田峻旒最喜爱的一件兵器，平日里爱护有加，也没少见父亲舞动此枪，且听说父亲年轻时使得一手好枪法，只是父亲的那柄短枪②却是并无如此颀长。
“没错，就是他的心肝宝贝——“青嶙”。此枪以一块罕见碧色阴沉木为芯，其外辅竹、藤层层包裹经鱼胶、火漆十数次方融一体，坚比金石。当年他与我同赴联军，为沙场征战又由岩族之手打造了六尺精钢尾杆接续阴沉木，使之长达丈三③，沉重无比，正合他那古板功法，加之里外用料皆为青绿，故名“青嶙”。那时便是持它在这龙关浴血奋战，之后我便成了这都尉，他则做了执令人。如今青嶙再返龙关，望它能在你手中再现锋芒。”
见煜津如此惊骇知他认出此枪，便道出其来历，这一语连身旁儿子都惊呆了，阴沉木本就沉重，加之六尺精铁，再辅以枪鐏压身，寻常人哪里使得动。
田煜津这才发现柄杆上确实有一道浅显结合之处，仅仅只是一条细若发丝的隙罅，六尺精铁与七尺阴沉木接合却丝毫没有质感差异，握在手中全似浑然一体，这碧翠海的手艺确实是巧夺天工。
他知道父亲年轻时力大无穷，一手枪法讲究的是以力制巧，更是被族中高手唤作“迅峦击”，不仅出枪迅猛至极，更是如同重重山峦般威压而至，一重高过一重，一座重愈一座，也正似那湛蓝鳞纹般无绝无穷，与人接战时少有能拨得动其枪势，同龄之中只有姨父能与之一战。枪身从里至外皆为绿色，即便烧过这许多层火漆后仍是隐隐透着淡淡碧绿色，因之名“青嶙”。
越看越是心潮澎湃，竟是忍不住将青嶙平抛而出，接着一个箭步上前，横空之枪便已落入手中。借着青嶙去势顺力一推，长枪如离弦之箭疾刺而出。去势未衰，长枪忽的一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光，持枪人仰身一让，青嶙毫不停留又自另一面抡转而回，在日光下划出一道湛蓝弧圈。
青嶙回位，持枪人不进反退，手中长枪却是频频逆刺。或是身前敌人太强，又或太多，迫于威压渐退渐急。可突的退势一顿，人却压身一探，青嶙立时虎扑而出，在“那人”面前化作灵蛇一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迫得追击之人不得不退。恰在此时，持枪人却是转身疾奔而去，青嶙亦枪随人去。
刚被突如其来之变迫得失了身位，加之对方返身而逃，双方距离立时被拉开，“那人”一见对方要跑亦是迈开双脚疾追而上。眼见身位迅速被拉近，八步……五步……三步……两步，奋力一跃间，人如鹰击，手中枪亦蓄势而出，便要就此一击毙敌。不想突变骤至，眼前之人如影随形般一跃而起，顺势回身，凭空一闪便让过这必杀一击，手中青嶙凶光立现“嗡”出丝丝鸣声，却又如社燕啄波，一触即收……
这几下招式一出就不难看出田煜津年纪不大，功夫确实不浅，仅最后这一引一闪一击，拿捏无不恰到好处，一记回马枪使得古斡迪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煜津啊煜津，真是嫉妒死我了，来龙关这么久了，阿爸可啥都没给过我啊！”
古斡迪顿时一脸羡慕嫉妒和委屈。
古纪褚倒是没理会儿子而是皱了皱眉：
“身手不错！我们军旅之人讲究的是沥血而进，非以技取巧。你阿爸使青嶙讲究以力制敌，正合了疆场厮杀。不过他那等膂力非常人能及，你小子怕是无法相比，然此青嶙坚若金石且较之寻常戈戟更沉，战阵之上需多加藉此击敌，该搏力时切不可委身避退。沙场不比较技，委身便是退却，若乱阵位，不仅你自己，身边之人都将陷于险地，你可明白？”
“谨记姨父教诲！”
田煜津一听古纪褚如此说，立刻便明白他是在告诫白自己平素与人切磋习俗绝不能带入战场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阿爸，煜津这不才来吗，疆场上自是不比纸上谈兵，你不也说了嘛，即便去了关口也未必真会交战。”
古斡迪见此也知今天差不多了，于是一把抓住田煜津就往外走：
“我先带煜津去营中。”
“去吧，有青嶙在手，寻常人等也不敢轻视于你。三日后开始新军训练，好好利用这段日子。”
古纪褚也不阻拦，转身回了自己房
注：①在联军服役的军人可以通过训练、战斗以及联军的独特制度获得类似军功且具体到数值的功绩评分，联军中称为军绩。军绩只在联军中存在，它不仅以具体的数值来被登记，且不论士卒还是武官、将官都可获得，都尉以下皆可凭军绩在联军中直接获得相应的军职升迁，且此军职也受其所属国朝廷认可，将来在联军中服役期满回国后仍可在自己国内继续担任同级军职，且联军对军绩的发放管控严苛，但凡因军绩得到升迁必然是实力所得，因此这些因军绩升上来的军人回国后往往会获得更高的军职，在军中的威望也不是那些蒙荫祖上的贵公子们可比。
②短枪，为一种更加简便的中长武器，相比于矛、戈、戟更短，但更灵活，由于短枪长度通常在一人高，作战时比之长矛、戟等长武器不占优，因此在军中很少使用短枪，更多是用之于投射与训练，平常交战多是2米至3米的长矛及戟。而“青嶙”虽名为枪，以其坚韧程度、重量、枪锋长度来看实则已是一柄马槊，若是配以战马的冲击力能轻易刺穿重甲，下马后摘下精铁枪杆的青嶙仅有七尺长短，更利于近身搏杀。因复合材质的杆柄制作复杂且费用高昂，一般只有贵族世家子弟才有能力使用，故复合材质多作为骑槊的槊杆，并配以将门世家子弟使用，寻常兵卒是无法使用的。
③风姓一族在取得沅江流域后便开始大力改革推行新政、新制亦建立政权，国号江宁，而庐陵阳氏一族当年与风氏共同南下，如今风氏实力睥睨天下，庐陵在很多方面便也亦步亦趋的紧随江宁之后，即便曾在戈阳治下数百年的彭东现今也开始向江宁学习。
江宁新制一丈=十尺=百吋，一丈即戈阳量制二米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