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临安曲 三

　　清河门派建于山中，坐落临安于姑苏之间，但与临安较为远些。
　　山内，测凌峰，是一座侧峰，有重岩叠嶂，犬牙差乎，有飞流直下，银河九天。山峰内有许多座庙宇，像是埋于繁枝叶茂之中，既有丛中探头，也有丛下忧郁。
　　庙内，一中年男子，本禅坐冥想，外界有一丝传音忽然闯入脑海，他猛然睁开双目，神情变得异常困惑，似乎被不详的预感给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手心，只见手心有着一个赤红印记，觉得大事不妙，便立即起身离开了清河，往西而去。
　　西侧的临安，距离西湖不远的一家医馆。
　　医馆内，墨尚香和兰氏尔站在床边看到少年遍体墨青色条纹，甚是诧异，香凝神，看到少年气息已无，但灵魂未去，心中便有了救治的念头。可是却被兰氏尔给阻止了，墨尚香转头去看，眼中满是困惑，只见兰氏尔对她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能说。
　　若以圣灵的招魂之术，还有希望，只是墨尚香记不起来如何施展了，当下很是着急。
　　“我明明知道有那种术，为什么就记不起了？”
　　墨尚香想要施展其他法术或魔法，兰氏尔再次阻止，并拉了拉她的手。
　　“我想救她。”
　　或许是从前的经历，让墨尚香如此执着，像是心中的执念不断地催促着自己，不见则已，一见便回想往事，忧伤揪心。
　　五年前，受天后之命，南下探案，其中贪官污秽，与江湖恶帮勾结，并致使不少平民遇害，而身为执法者，却不能保护平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而平民当中，就有像眼前女孩的受害者。
　　墨尚香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让我来吧。”兰氏尔执拗不过，只好应允。
　　不过，首先是去将旁观者给拍晕，然后才开始对少年进行救治，其中发现，王宇承身体内有着一股什么的力量，似乎是一道封印。
　　王宇承当时还在恐惧中无法自拔，随意被兰氏尔轻轻一拍，便倒下昏睡过去了。
　　只见，兰氏尔手中泛着绿光，她手腕一转，门窗忽然自动关闭，紧接着，木质的东西长出了嫩芽，并不断生长，尔后在少年身上蔓延。
　　墨尚香停下，并立于一旁，着急的看着。这时胎儿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焦急的心情。
　　“祤儿，你也在为她着急吗？”
　　“你不用担心，兰氏尔正在救她。”
　　蔓延在少年身上的嫩植，在不断地吸收着其身上的毒气，植被不断被毒气给感染而腐化脱落，不过，腐化死去的植被脱落之后，就有新的植被相继而上。少年的毒并不算糟糕，不是治疗被救起的墨尚香那时可比拟的，只是如今灵魂飘忽，无法自主回体，若无外界施予引力，到最后只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兰氏尔救治少年不费多少灵力，但因为游历多年，深知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一旦有利可图，坏人便会趋之若鹜，她不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这“东风”无法想起圣灵的能力，苦思冥想都无法记起来。
　　墨尚香焦虑难安，眼眶湿润，就如五年前那样，救治着伤者，那段记忆的最终结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当时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和无助。
　　突然，屋内生成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让得屋内的所有灵源都变得浮躁，灵源加速运动，但整个空间却变得被禁锢了一般，空间内的一切都被静止了，可意外的是，植被却不受那股力量的影响，反而开始疯狂生长。
　　“你，回去。”
　　这并不是普通声音，而是灵魂最深处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听到此言后，少年的灵魂被吓得缩回到了身体里。
　　当那一溜烟缩回去之后，灵源也就归于平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灵魂声音之后灵魂才能听到，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回去？”
　　香、尔二人异口同声，惊奇于这局外之音，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却看不到声源在何处，目光最后停留在已经生长得极为旺盛的植被上，还有植被之下，那灵魂已经归位的少年。
　　“兰氏尔，你听到了那声音吗？”
　　兰氏尔点头应，“那声音是灵魂的声音，就像我们在生命之树旁用心灵交流一样。”
　　说到此处，最有可疑之处的，首当其冲的就是魔胎，兰氏尔看向墨尚香的肚子，有说不出的话，她依旧无法释怀，毕竟对魔王的憎恶早已深深烙印在心中。
　　墨尚香也看向肚子，很是诧异，“祤儿，是你吗？”
　　胎儿动了动，而墨尚香，热泪夺目而出，并笑了笑，心中喜悦，内心自说，原来是你这个小淘气。
　　随即，香那热泪盈眶的目光投向兰氏尔，没有说话，似乎要用眼神告诉她，自己的孩子并非罪恶无比，这不是做了一样善举嘛。
　　兰氏尔与之对视了好一会儿，心中复杂，但还是屈服于刻在心中的烙印，转而侧身避开墨尚香的目光。
　　墨尚香伸手命令植被退下，便坐在床上，轻轻地抚了抚少年的脸，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心中满是怜惜。
　　而兰氏尔则走向王宇承，施展灵法，唤出绿植缠绕在他身上，欲要查出王宇承身体里的那道封印。
　　此时，地上、房梁、房柱又长出了嫩枝绿叶，如同无数的小蛇一般，伴随着淡淡的绿光，慢慢在王宇承身上爬行，可突然，兰氏尔手掌猛然握拳，王宇承整个人就被吊了起来，就像罪犯被锁在木桩上一样。
　　这一举动，就连墨尚香也是困惑不已，道：“兰氏尔，你这是？”
　　“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闻言，墨尚香即刻凝神，看穿王宇承的灵魂，却是毫无发现。
　　“他的灵魂没有受损，也没有离体。”
　　“不是灵魂，是其它的灵魂被封印在了他体内，里面有仙国的奇门阵法。”
　　灵源就是一种物质的微观粒子，当无数灵源排列成网状，就会形成灵墙，灵魂力无法透过灵墙，特别是极为躁动的灵源，若是别人有意将灵墙附着在身上，就会失去看穿别人灵魂的效果。
　　所以墨尚香只能看透暴露在较为温和的灵源中的灵魂。所谓三魂七魄，缺失一个都会影响个体本身，也就更容易沦为恶魔，此恶魔并非特指魔物一类，是仙国中的话语，六亲不认的一类。
　　而兰氏尔便不一样，她掌握着高深的，而且有别于仙国的木行灵术，又会各种魔法，自然有实力探出这一些奇怪之象来，她最先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这仙国的封印之术，但其中的封印禁制似乎早已被撼动，导致其中的封印锁更为坚固了。
　　但深思熟虑后，倒觉得矛盾，封印本就是被冲破的，反而却适得其反，变得更坚固了，能出现这样的现象，便证明之前就有人探视过甚至进入过封印之中，并让封印里面的东西抓狂导致封印禁制响应。
　　“难道是刚才那股力量？”兰氏尔顺藤摸瓜，再次“摸”到了魔王之子，她边思考，边操纵着嫩枝，发现封印并不是十分的奥妙，想要解开不是不可能。
　　但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兰氏尔，仅仅是知道能解开，便停止了自己的探索。
　　一声灵音后，所有植被便消失了。
　　“兰氏尔，可有什么发现？”
　　“他体内的确封印着另一个灵魂，不过没必要解开其中的封印，我想造这样的封印在体内，一定是不好的东西。”
　　墨尚香点头，认为有道理，便不管那清河弟子了，她还是比较关心身旁的垂髫女孩，问：“这孩子的脸有这一道伤疤，影响了容貌，兰氏尔，你有无修复容貌的法术？”
　　兰氏尔走来，看了看少年的脸，随后将手盖在伤疤上，顿时绿光莹莹，不一会儿后，少年脸上的伤疤就消失了。
　　“好了。”兰氏尔收回了手，呼了呼气，又对墨尚香道：“不要乱动。”
　　点指印额，灵光融入脑海，墨尚香身体一个寒战之后，便习会了那万物回春之术。
　　墨尚香觉得兰氏尔率真的性格，加上此时男子的容貌，脸还靠的那么近，活像个霸道官家，而香撒娇地说：“你可真直接！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了。”
　　唐人含蓄，而且思想观念中，男女授受不亲，除了夫君和孩子，女子是不可以随便与男子发生肢体接触的，就算是未婚夫也不行。
　　“奇奇怪怪的。”兰氏尔瞥了瞥香。
　　“你在大唐都生活了二十多年，还不知道这里的礼数和规矩啊？”墨尚香调侃。
　　兰氏尔听出了香的嘲讽，便一本正经的说，“我来是为了完成使命，不是来游玩的。”
　　墨尚香看到兰氏尔义正言辞的样子，觉得好生有趣，不由的笑了笑，“如果你是男的，你就是块石头，任他风吹雨打，始终都是面不改色。”
　　“为什么？”
　　“因为，你呀红尘什么的一点儿都不会沾。”
　　兰氏尔自知说不过墨尚香，便不再理会她，以己冷漠接彼热情。
　　这时，少年醒来，看到身旁坐着一位慈祥的女子，问：“我这是在哪？”
　　墨尚香说，“你现在在医馆中。”
　　少年舒展了一下身子，很快便想到自己，为何没有了疼觉，是不是自己已经……少年立马坐了起来，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是真的，这才看向屋内的两大人。之后，又看到角落的清河弟子，霎时怒气熊熊，跳了起床，向清河弟子跑了过去，拿起了弟子身边的剑，毫不留情的砍了下去。
　　“兰氏尔……”
　　兰氏尔敏捷的身法，抓住了少年的手，此时少年挣扎，大喊：“你快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恶人，将我们关在地下的笼子里，用毒虫来咬我们，让我们的血发黑，还喝我们的血，然后，然后，呜呜……”少年没说完便回想起以前之事，如今已是泣不成声。
　　墨尚香已经走到少年身旁，将她拉到身边，并给予一个深深的拥抱，身体的温暖传递了过去。
　　“不怕，不怕，有大娘在，不用怕。”
　　墨尚香极力去安慰她，但不及兰氏尔的调情之术。
　　少年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墨尚香说：“你莫要怕，我们是好人，你有什么苦衷你尽管说出来，我们会帮你做主的，如果他真的是你说的恶人，我们绝不轻饶。”
　　“我在六岁的时候，在街上被一个人骗到了一辆车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牢笼里面，身上全是黑色的血丝，旁边还有其他的孩子，大家都在睡觉，但是他们好像都发着噩梦。我看到一个大人，拿着一笼毒虫过来，我问他要干什么，但他没有理我，就在笼子里拿出一只虫子放我我的身上，虫子咬破我的皮肤，吸我的血，吃我的肉，我很痛苦，但是被虫子咬后，我就昏迷过去了，昏迷了不知多久。在一次，虫子的时候，我想来，看到了一个身穿那种衣服的人，走了进来，他很疯狂，用刀割开了别的孩子的手腕，用桶装血，然后喂给那个人吃。已经有很多人死了，没流尽了血，死了。”
　　“你见过他？”墨尚香问。
　　“见过，永远都记得，因为所有的血都是给那个人吃的。”说完，少年再一次怒视王宇承。
　　“你是逃出来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是被人丢出来的，我现在已经十二岁了，里面有一个老头，嫌我太老了，血很难喝，就把我丢到了山外，我从那个地方跑到了这里，但在路上不小心被一只怪物咬了，然后就，我的心这个地方就出现了黑色的血丝，我出来已经五天，血丝已经长满了全身，我不知道怎么，但我想活下去，但又没人肯要我，还打我，我脸上的疤痕是被一个厨子用很烫很烫的锅铲割的。”
　　少年想到过去之事，不忍回想，闭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