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双生梨花 中

　　火云倒垂而下，如同岩洞中生长了千万年的钟乳石，倾泄在巨蛇身上。
　　它披云而动，足有小牛大小的脑袋冲向三朝。三朝沉喝一声，匕首饶于身后，左脚作支点疾转，随后脚尖一点，人如魅影匕似乍泄银光，瞬间绕至巨蛇右侧。但脚还未触地，一根双手不能环抱的铁甲蛇尾已经掠至门面，三朝身体如弹簧般缩起，堪堪躲过这一击。才刚落地，蛇身上的火云竟然幻化出一个拳头，带着巨大的压迫力逼近。三朝向右横移而去，藏匿于一个石环之后。巨拳将石环轰得粉碎，随后也化作云烟，重新缠绕回蛇怪身上。
　　三朝手心渐渐渗出汗水，通过刚刚的观察，找不出巨蛇的弱点。
　　忽然想起听不见小孩的哭声，三朝才发现男孩已经在方才交手的余波中晕了过去。心下着急，转身便向广场西边跑去，企图将巨蛇引开。
　　巨蛇见三朝远遁而去，竟是没有追击，它如老树般盘起，金黄的瞳孔中一线漆黑的阴影闪动，虹信舞动吐出干涩模糊的音节。
　　“不是....他”
　　“不是他”
　　“双生...梨...花”
　　“我要....双生....梨花。”
　　它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大尾向男孩扫去。三朝大惊，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赶回去了。电光石火间一个身影从阴影中掠出，左手抱住男孩，右手横起匕首护于胸前迎向铁尾。
　　“砰”
　　那人有如炮弹般射出，在一阵巨响中撞毁一辆推车。他挣扎着爬起，将小男孩扔至一旁，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干咳两声，咪着眼睛看不出情绪，只是冷冷说了一声：“真麻烦。”
　　一身冷汗的三朝跳起来向那人竖起大拇指喊道：“琴仆，好样的！”
　　“双生......梨花”
　　巨蛇只是不断重复着，声音刺人心窍，毛骨悚然。有一人从人群中跪行而出，正是鱼肠郡的郡守，他托举起权杖，抬起头虔诚地注视着巨蛇，开口仔细说道：“不知蛇神大人有何吩咐。”
　　巨蛇扭动蛇首，腹腔鼓动，竟将一个裹着胃液，闪着银光的小物件吐在郡守面前，还是重复着那句话。
　　郡守放下权杖，将那个布满粘液的物件拿起仔细端详，有些困惑，低头沉吟双生梨花二字，随后眼中有了清明，向巨蛇叩头：“蛇神大人请息怒，请您暂归神位，稍后我等便准备好双生梨花给您享用。”
　　郡守身后不远处，瞧见那个银色物件的伊莫，身体一颤，指尖有些发抖。他怔怔地盯着那东西，正好对上郡守回望向他的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
　　随后巨蛇回归天上，那片火云却如一座小山般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郡守走到伊莫身边，凑近他耳朵说道：“日落前。”伊莫只是点了点头。
　　男孩的母亲冲出人群，跌跌撞撞跑向小男孩，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仿佛这辈子不想再松开。男孩的父亲站在边上，手伸向母子俩，却又在半途缩了回去。其他人则有些惶惶然，相互交头接耳，有些人神色惊恐，有些人则是面带怒色地看着三朝和琴仆。
　　“瞧你们干了什么！”一个衣着华贵的肥胖男子冲到三朝面前指着鼻子喊骂。“冲撞了蛇神大人，降下天谴谁来承受。”
　　三朝涨红了脸，大声吼道：“总之轮不到一个五岁的孩子来承受！”
　　郡守走到二人当中，抬手在空中虚按，对三朝说道“本郡有本郡自古以来的习俗，这一点连国王陛下也没有过多干涉。如果二位看不过去，不如眼不见为净，我这就安排马车送二位出郡，如何？”
　　“无需劳驾，到了晚上我们自己会走，这种破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三朝冷声道，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抬头看看那片使人抑郁的火云，心中思衬着巨蛇为什么走了，刚才它一直念叨的“双生梨花”又是什么意思。
　　他赶到琴仆身边，拍了拍肩膀问道“没事吧？这次多亏你了。”
　　琴仆摇摇头，狠狠盯了哥哥一眼“没本事别出风头。”
　　三朝哑然，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
　　“你说，刚刚那怪物说的‘双生梨花’，那是什么？”
　　琴仆仍是摇头，“不知道。”
　　“不过，”琴仆往前指去，微笑道“他可能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准。”
　　三朝顺着琴仆的手指望过去，只见男孩的父亲望着这边，神情复杂。
　　男孩的父亲牵着妻子的手来到二人面前跪了下来，三朝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男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抿着嘴唇用力地用头扣响地面，不一会便血肉模糊。女子见状，也开始跟着磕头。
　　三朝连忙将二人扶起，说道：“既然这么不舍，当为什么把他交出去呢。”
　　男子低下眉眼，怅然说道：“以前，别人家的孩子面对这种命运，我们没能开口。那么轮到我们的孩子时，我们便一样无能为力。”
　　“你们不会离开？”
　　女人摇头道：“从未想过。我们生在这里，就在这里长了根。”树挪死人挪活，宁愿把自己的骨肉送到怪物嘴里也不肯离开这片算不上太富饶的土地，三朝感到不能理解。
　　三朝又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你们那蛇神突然又不要祭品了？”男人道：“千百年来，六年一次的献祭从未间断过。蛇神暂时退去只是因为对祭品不满意。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例如蛇神想要女孩，但祭品是个男孩。”
　　“那也就是说你们还是要准备一个孩子送给他。”三朝咬牙切齿地说道。
　　男人艰难地点了点头：“蛇神大人的力量你们也看到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没立场说这样的话，不过，英雄还是就这样离开吧，方才是蛇神大人对祭品不满意，如果你们真的打扰了他用膳，恐怕......”
　　三朝冷笑道：“那我便抢了孩子跑走罢了，那怪蛇虽然力气大，行动却不算特别快，至于你们这些人的死活就与我无干了。”
　　男人着急说道：“你救一个，又会有下一个祭品，徒劳而已啊。”
　　三朝道：“如果现在的贡品还是你家儿子，你还会这么说么？”
　　男人面露愧色。三朝长吐一口气“没有遇见也就算了，既然遇见了，这件事就没办法用‘没办法’这三个字搪塞过去。”他看向天上那火云，眼露精光。
　　既然你自称蛇神，那我便来弑一回神？
　　三朝又问：“我问你，刚才那蛇怪说的‘双生梨花’就是新的祭品？”
　　男子思衬道：“应该是了，郡守竟然已经让蛇神大人重归天上，想来已经明白了蛇神大人的意思，着手去准备了。”
　　“那你知不知道‘双生梨花’是谁？”
　　男子低头沉思许久，忽然想起一事，环顾四周，发现没能找到自己寻找的那个人，连忙道：“听说两位英雄是从伊莫家过来的？”
　　三朝点头：“是的。”
　　“那你们可曾见过伊莫家的小女儿？”。
　　“见过，名叫梨数。”三朝一愣，惊骇道“梨数.....梨花，莫非？”
　　男人点点头“拉莫还有过一个女儿，和梨数乃是双生子，出生时有一个云游的行吟诗人说她们命格非常，给她们取了名字都带有梨字。妹妹叫梨数，姐姐就叫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