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披阴影下的单光来微微抬首，复又归于平静。
　　少时，杨十方循林而回，找到大石后的众人，将行使之计叙述一番。
　　罗五行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带其余人退入林中，以免两毒相攻殃及池鱼。”
　　童指钱撇了撇嘴，轻哼一声，道：“你们倒是小看我，我就偏偏要在这里看着。”
　　孙慕白一手按住童指钱的肩膀，少有的严肃道：“铜钱儿，此时不要胡闹，若是稍有不利，万勿立即退走。”
　　童指钱侧首看了他一眼，白眼一翻，转过头去，道：“哼，还用你说，我还没活够呢。”
　　孙慕白眼角一抽，见虞筱筱姊妹正看向自己，只得面现尴尬的苦笑。
　　几人心知童指钱的脾性，硬劝也是无用，便只得由着他。
　　杨十方开口道：“不要耽误了，九兄随时可能出手，尔等速速退走。”
　　罗五行当先一步，道了句：“随我来。”带着虞万里一行没入林中。
　　杨十方伸手入怀，拿出细竹筒，拔开塞子，轻轻一磕，将弹丸全部取出，轻轻拨弄，道：“一共六颗。”
　　分出两颗递与孙慕白，道：“用时小心一些，不要沾到自己身上，待我将其视线引走，你再出手。”
　　孙慕白微微颔首，将其轻握掌中。
　　童指钱靠近看向杨十方手中的其余四颗道：“那六翅蛾身手了得，断不会被你们掀开披风，你们定计也只算了四个养蛾人，这多出两颗，不如给我。”
　　杨十方看了他一眼道：“还要备用。”
　　童指钱又道：“以你的身手，那备用一颗足以，另一个给我吧。”
　　杨十方道：“此物原是药箭，前辈那里必定还有，想要的话，事了之后，向前辈去要。”
　　童指钱嘴角一抽，道：“事情都了了，那老……前辈怎么会再给我，休要啰嗦，快给我一颗。”说着，作势要抢。
　　杨十方又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无奈的拿起一颗递了过去。
　　童指钱咧嘴一笑，拾起细竹筒，将弹丸放了进去，塞好塞子，放进腰间的皮囊。
　　准备妥当，三人伏于石后，静待时机。
　　少时，只见火围中飞出一根火木，单光来抬首看去，大披一展，前冲数丈，一脚将其踢的竖起，冲势一缓，单光来身子一转，又是一脚，火木被竖立着击回。
　　黄十人踏出火围，猛的前冲，挺剑于前，行破山冲，化一人为峰，冲破火木。
　　火木应声而分，倒于两侧，黄十人剑势不减，直向单光来而去。
　　单光来一如先前，大披一鼓，在身前一缠，只是退后了两步，便将此招化解。
　　只是此次与先前不同，五毒王隐于黄十人身后，一同前来，就在此时，一掌击出，直取单光来面门。
　　被星火遮蔽视野，初时未曾发现，见掌势汹涌而来，单光来猛的向后一仰，身子一侧，躲过毒掌，并将大披夹裹的长剑推向身侧。
　　但紧随而来的便是黄十人的一记靠峰山，再无可避，单光来被撞了一个磕绊，再一定睛，便见两人各出一掌，情急之下单光来运起玄照功，汇与双手，击向两掌。
　　侧方看去，只见四掌一触即分，嘭的一声，掌中好似烈火灼风，气水蒸腾。
　　噔噔噔，三人具是退后数步，一阵气闷，连声轻咳。
　　待得气息平复，黄十人双手握剑，再化一人为峰，向前一冲。
　　单光来却是未再硬接，双手前挥，大披向前一展，一触剑尖，大披下一脚抬起，踏在剑上，身子一提一扭，另一脚回身扫过。
　　黄十人面色一惊，止住冲势，猛的后仰，向后跌去，五毒王紧随而上，抬手一扶，另一手一掌击出。
　　却见单光来脚下一蹬，向后飞去，双手一展，喝到：“展翅！”
　　四名养蛾人踏前一步，身子一躬，大披一展，羽王蛾尽数飞出。
　　黄十人与五毒王见此，迅速后撤。
　　此时隐于一侧的杨十方猛然冲出，运起神风梭，迅速冲过两名养蛾人。
　　养蛾人反应不及，只待抬手硬接了一掌，各自闷哼一声，面上的罩面也尽被扯去。
　　单光来侧首回看，略一迟疑。
　　黄十人再次击出火木，单光来无法，只得将其止住。
　　此时杨十方却是长剑出鞘，再次运起神风梭，趁其愣神，一剑划破第三名养蛾人的面罩。
　　三名养蛾人惊怒的迅速聚拢一处，最后一位养蛾人却是被杨十方隔在另一侧，只得小心戒备。
　　三名养蛾人见此，迅速上前，皆取出尺长的短镐握在左手，另一手一拢大披，一甩一抓，却原来这养蛾人的大披下摆坠着铜石，轮使起来有如链锤。
　　杨十方见此，一阵惊奇，忽听一阵异声隐约响起，眼神一动，猛然冲向最后那名养蛾人，几剑递出，皆被其以短镐挡住。
　　单光来回首看了一眼，手上一动，开口无声，将被吸引而去的羽王蛾尽数引回，便再次回身出手，击回飞来的火木。
　　伏于石后的孙慕白见此时机已经成熟，便悄然潜出，随后运起轻功，飘至场中，待养蛾人发现回首时，已近在咫尺，两颗弹丸飞向面门。
　　情急之下，两名养蛾人只待侧首，却是已经来不及，具被击中面门，弹丸破散，毒雾沾染，两人立即毒发，掩面怒吼。
　　另外两名养蛾人被此分心，杨十方以此破绽，一剑压住短镐，扯去罩面，顺势一掌下压，将其打了个磕绊，取出弹丸击在其面门。
　　回身掷出另一颗时，却是对方已经缓过神，大披一散罩住头面，弹丸击破后，其将大披一挥，毒雾却是飞向后方，孙慕白见此急忙后退。
　　杨十方待要上前，那养蛾人却是将大披又挥了过来，见此，杨十方只得退开，大声喊道：“毒王前辈，这柳蛇散若是粘在衣物上，要多久才会失效。”
　　火围旁的五毒王以内力出声道：“十几息后才可凝实。”
　　闻此，两人围住养蛾人，却不近身，只待毒散之后，再强取于他。
　　单光来见此双眼一眯，却只如先前，抵挡火木，聚拢毒蛾。
　　此时黄十人立于篝火旁，出声道：“单光来，你那养蛾人具已中了毒王前辈的柳蛇散，已无法附着羽王蛾，此地相距摸日崖路途不短，你若肯就此罢手，我可随你一道下山，待到远处再将解药于你，保尔等全身而去。否则即便你可杀伤我等，孤身离去，这二百多只羽王蛾你又能安然带回多少，再有一去四名养蛾人，这两大损失，对你蛾王庄可是不轻吧，你之前言语对我多有轻视，既如此，于我这里损失惨重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单光来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黄十人从庄客手中接过一顶幂蓠，罩于头顶，继续道：“那手持青剑的是在下师弟，日前来此的路上，遇到了一宗仇杀，随后发现其后有一只黑手，暗藏阴谋，具已知之事梳理推断，最后得到的结果非常可怕，八成的可能，牵扯到你我，牵扯到整座万龙，这其中的一些关系，我需与万龙细数，通会十大庄，此时不可意气相争……”
　　言语中，黄十人迈步走出火围，慢慢走近单光来，继续言说着。
　　杨十方与孙慕白强行制服养蛾人，将柳蛇散击破，随后回身看向正在对话的黄十人与单光来。
　　见两人对话一阵，黄十人回身从五毒王手里取了一些东西，再与单光来一起向这里走来。
　　抬首看了看天上纷飞的众多毒蛾，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跑向一旁。
　　黄十人侧首道：“安心，此事已了，待我送单庄主出了鸣重山，于其解药，便会回来。”
　　黄十人取出一包药粉洒向四名养蛾人，只见四人情况缓解，虽然面色仍显痛苦，泪涕交横，却是可以自如行动，随着单光来一声：“我们走。”跟随其后，下山而去。
　　目送六人下山而去，孙慕白见杨十方眉头微皱，出声道：“可是担心？看样子，应是无碍了”
　　见杨十方微微摇头，孙慕白继续道：“说来你这九兄还真是胆浑，先前只是遮住头面便敢近身言说，要知抛去蛾毒，他孤身一人单论武功，可也不是六翅蛾的对手，却不怕单光来劫持于他，以此强索解药。”
　　杨十方眉头皱的更深，轻声道：“这倒不会，若是强取，仍乃死斗，九兄受制与否，于此情无差，以前事来看，单光来性情沉稳，进退有据，不会行此无用之功。”
　　孙慕白点了点头，复又道：“那你为何眉头紧锁？”
　　杨十方环顾四周，再看向山道处，道：“此事太过顺利了，我总感觉有些不妥。”
　　“顺利？”孙慕白也看了看四周，略微疑惑的道：“具是依计行事，按谋而动，他蛾王庄未料你我外力插手，知时，已无法应变，此事有何不妥？况且也并非无甚意外，最后那养蛾人可是颇费了你我一番手脚。”
　　杨十方深吸了一口气，眼现困惑，微微摇头道：“还是太过顺利了，此事尽皆如先前所谋而行，我等运气安然也可说的通。但缠斗之时，我余光瞥到，那单光来几次顾忌毒蛾未曾回身援救，竟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依其先前干脆利落的架势，不甚相符。再有九兄与其言语，那单光来对此突变，太过平静了。”
　　孙慕白侧首倾听，闻言双目微睁，抬首看向山道，道：“你是说，那单光来……已经料到此情此景，只是做给我们看的？”
　　杨十方默然两息，微微颔首，道：“若非如此，此事不甚通便。”
　　孙慕白疑惑道：“那这却是为何？”
　　孙慕白双瞳一怔，道：“难道……单光来早已身在此局，甚至立于局中？”
　　杨十方双眼微眯，道：“现时还无法确定，但他单光来必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之事，因此这虎头蛇尾才说的过去。”
　　童指钱此时也来到两人中间，凝望山道，缓声道：“那六翅蛾会是幕后黑手吗？”
　　一阵默然，两人惊觉，侧首看向童指钱，眼中带着惊奇，孙慕白出声道：“铜钱儿，你怎么了？”
　　童指钱缓慢的转过头，侧眼斜视孙慕白，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孙慕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应对，沉默一阵，一手放在童指钱肩膀上，立于其前，颓然道：“你这变化真是让我措手不及啊，咱们师兄弟相处多年，为兄仍是时时惊异，正是无限感慨，无处抒发。铜钱儿，你告知为兄，莫要说谎，你平时疯癫顽童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童指钱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豆荚，拨开外皮，一颗颗递进口中，双目虚视前方，好似未有孙慕白此人，一阵咀嚼后，眼中不再虚望，看了一眼孙慕白，开口道：“十方，他莫不是中了毒，脑子变得痴障了？”
　　孙慕白张着嘴，眼神虚动，转首看向杨十方，复又转回，一副呆傻痴孽的模样。
　　杨十方双唇一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沿山路下去看看，待确认他们已经走远，再去找五行他们。”
　　言罢，杨十方便向山道行去，渐渐没入黑暗，少时便不见影踪。
　　孙慕白看了童指钱一眼，一副颓然的模样，垂首道：“我们先去火围那里吧。”
　　童指钱双瞳一缩，背手挺胸看着山道处，道：“莫急，待十方回来再说其他。”
　　孙慕白抬首看向童指钱，恍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
　　杨十方沿着山道慢步而下，借着月光，不多时便隐约见到空中飞舞的羽王蛾，步伐放的更慢，悄悄跟随。
　　待到得山脚下，鸣重山石之前，前者止步，立于树上的杨十方也望不真切，只是见到过了数十息后，空中纷飞的羽王蛾开始汇聚，随后渐渐飞低。
　　虽天色未明，但想来自是给予解药，养蛾人收束毒蛾。
　　杨十方微微皱眉，只觉九兄此举有些轻率，此时方到鸣重山脚，解药给的委实太早。
　　心中略微担忧，也只得静静等待，因六翅蛾内功深厚，五感灵敏，杨十方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的观望，隐约听到人声，知其双方正自对话，但话中所说为何却是无从分辨。
　　直至一刻有余，五道黑色的身影才自远去，灰色的身影返回山道，待离的近了，确认乃是九兄，杨十方便跳下树来。
　　黄十人微微一愣，取下幂蓠，微微颔首，与其一道默然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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