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路上山，虫尸越来越少，行了盏茶功夫更是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十人庄，庄门破败，庄中前殿已被烈火焚尽，残横断瓦，一路铺至庄外。
　　庄门之前的空地上，两相僵持，庄中二十余人具都围拢一处，身周堆满木料，再外围则是罗布两层的熊熊篝火。
　　山道入口处，则是分列五个身影，具是金丝黑袍覆面，正中之人袍上金丝秀纹，六翅环日。身后的四位，脖颈以下则是金红交映，随风颤动。
　　杨十方一行小心前行，隐约望见出路，便潜入林中，于侧方寻得一处，伏于石后，窥探此景。
　　见场中只有两相人马正在僵持，却不见空中蛾蝉飞舞，童指钱使肘顶了顶虞万里，伸手一指，低声问道：“中间那个就是单光来吗？他的蛾子呢？也不见飞蝉，刚刚路上也没见多少，按说不会死光了啊？”
　　杨十方听此搭话道：“应是九兄察觉，知晓那羽王蛾不能力敌，便将十人蝉具都召回，所以这后半段山路上，虫尸稀少。”
　　虞万里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那飞蝉遇此大敌，必当示警蝉母，黄庄主自可操使蝉母，聚拢众蝉。看那篝火之围内，间隙望去，堆筑的木料各有异色的中柱，众蝉此时应是伏于其中。”
　　孙慕白皱眉道：“单光来身侧那四人怎么回事，身子宽大异常，就好像他们身上覆了层东西。”
　　罗五行出声道：“羽王蛾。”
　　“什么？”听到此，童指钱一惊，回首环视，就要起身，罗五行一手抓住他的头，将其按了下来，道：“那四人身上覆的是羽王蛾。”
　　童指钱收了想要起身的力，手臂一挥，打开罗五行的手，道了句：“吓我一跳。”复又看向单光来身侧的四人。
　　虞万里道：“没错，那四人身上的正是羽王蛾，摸日崖上曾有一言，曰：蛾王庄中养蛾人，身披黑袍面罩锦，金光红焰作翎羽，挥披展翅化日神。这四人应当就是蛾王庄的养蛾人。”
　　童指钱眉头微皱道：“养蛾人？老虞头，你先前不是说，能操使这毒蛾的只有单光来吗？”
　　虞万里点点头道：“正是，诸位也看到了，这羽王蛾再是剧毒，终究还是飞蛾，十人庄聚火而守，单光来也只得将毒蛾收拢，形成僵持。哎，却是未曾想到，这拒毒之法居然如此简单。”
　　感叹了一下，虞万里继续道：“确如我先前所言，当今能驱使羽王蛾的唯有单光来一人矣，这却是全因其单传秘典《玄照功》，其内力所发，似有荧光，深源汇力，拟做日照，以此驱行导引。而这养蛾人，出了摸日崖，所做的便形同蛾巢，只是随行，供毒蛾落脚之用。”
　　细细一想，杨十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四具大披，便是单光来的四具翅膀吧，所以其号六翅蛾。”
　　虞万里微微一顿，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童指钱问道：“那另外两翅呢？”
　　罗五行低声道：“蠢货，自然是他的双手。”
　　童指钱一瞪铜铃，低喝道：“冷面鬼，你又皮痒了不成，好，待得此间事了，我管教你筋骨舒畅，皮肉轻松。”
　　罗五行撇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气的童指钱牙紧咬，抓耳挠腮。
　　一时无话，众人于此观察，见过了一段时间，两方毫无动静，童指钱无趣的低声道：“若不是隐约的看到有人往火中加柴，我还以为这两拨人都死了呢。”
　　虞筱筱抬首看了看天色，轻声问道：“爹爹，不出一个时辰，天色应当就要黑了。既然这毒蛾惧火，他们为何不趁天明之时出手？若是入夜了，火光不是更加明显？”
　　虞万里道：“他单光来于此已有两三日之久，或许先前吃过亏，此时只做困堵，未想攻杀。”
　　就在此时，火围之中慢慢的走出一位身着灰色长衫之人，当其行到两堆篝火之间时，那人站定身形，开口朗声道：“单庄主，再过不久，天色就要黑了，待得天黑，你的毒蛾更是不敢动用，如此便是又要过了一日。我等既通了此法，你围困再多几日也是无用，若是时日长了，被人发现你摸日崖居然攻上我鸣重山，届时在万龙那里，恐怕就说不过去了吧。尔等何不就此退去，我黄十人担保，此事就此揭过，我全庄上下不会对外人说上一句。”
　　“哼！”一声冷哼，单光来开口冷声道：“黄十人，你这十人庄前殿具已焚毁，就近无法取材，火围中的木料还够你几日烧的，尔等还能坚持几日，待得无物可烧之时，尔等自会出来，届时统统要死在我六翅蛾的神光之下。”
　　黄十人沉默一阵，道：“单光来，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是为何要攻上我十人庄，先前问你，你闭口不言，既然你言语中誓要取我性命，总是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见单光来闭口不言，黄十人又道：“我很是想不明白，你这毫无掩饰的使用羽王蛾，即使我最后死于你手，你却又如何与万龙交代，攻灭十大庄之一，形同叛出万龙山，如此罪名，你如何担负。”
　　见其仍不作答，黄十人道：“莫不是你见那鬼儿村之事，万龙未有追究，从而心存侥幸？”
　　单光来冷哼一声，道：“莫提当年那鬼儿村内已无领旗之人，抛开那毒酒，连所谓的半大庄都不如，空坐其位，死不足惜。而你，你本就不是我万龙之人，也不知当年你与白赤龙说了什么，他居然命你补全此位，于此空渡四载，依我看，有你无你，于我万龙都无甚作用。当年封命十大庄，人毒两立自有其理，今日，人虽已去，但十毒俱全，你那毒蝉稀松平常，与我王蛾十不抵一，若在万龙之外，你当为一方豪强，但在这万龙，却有何资格位列十庄，既如此，十大庄减至九座有何不可。”
　　又是冷哼一声，单光来傲声道：“待得烈日照此山，屠灭宵小再往还。到时候，万龙那里我自会分说，十大庄究竟是哪十大庄，白赤龙他也应当仔细想想了。”
　　黄十人面色阴沉，道：“看来你真的是要不死不休了。”
　　听到单光来不屑的轻哼，黄十人道了一声：“好！”
　　只见黄十人身子一转，布满乱石纹的灰色长剑出鞘，一剑击在火中，一根长木燃着烈火向单光来飞去，嘭嘭两声，紧随其后，又是两根木桩飞出，将剑鞘向前一抛，黄十人脚下重重一踏，土石飞溅，猛的冲出，其势如欲断山碎石，眨眼间追上第三根长木，一剑还鞘抵住长木，向前冲去。
　　第一根火木飞至，单光来向前跳出一丈，双手一撑大披，抬脚向侧下一踩，便将火木止住，立于一旁，身子一扭，又是一脚将第二根火木立于另一侧。
　　待见黄十人剑抵第三根火木而至，单光来向前一挥大披，另一只手在怀中抵住小臂一顶，火木立时定于空中。
　　两息之后，见至僵持，黄十人迅速收剑，挺肩向长木猛的一撞。
　　黄十人突然撤力，单光来向前一步冲出，正要发力将火木推出，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力又撞了上来，脚下一正，却是支撑不住，向后连连退了数步。
　　待站稳之后，单光来运气重重一推，黄十人已是站定身形，抬手握拳，一运力，猛的一掌击出。
　　只听轰的一声，长木炸碎，炭火纷飞。
　　黄十人向后一纵，长剑出鞘，左右连舞避开炭火。
　　却见单光来脚下一踏，纵身而起，双手一挥，整件大披展开，身子一扭，在空中一转，大披一裹，飞向他那一侧的炭火具被纳入怀中，转瞬之间落回地上，立刻向前一挥，炭火飞向黄十人。
　　黄十人见此，身形一转，向后侧翻，剑鞘插入地面，扬起砂石，随后脚下一踏，冲至一侧的火木旁，抬手轻抛剑鞘，一掌击出，剑鞘撞在火木之上，将其撞向单光来。
　　单光来手上连舞，将大披缠于手上，一拳将其击的炸裂，另一侧大披一挥，裹住飞来的炭火，转身一甩，再次抛向黄十人。
　　黄十人扬起一阵沙土，抵落炭火，看向只距两丈的单光来，双眼一眯，再次运起轻功，脚下一踏，猛的冲至，剑鞘飞出，被单光来一挥击落，提剑一扫，砂石纷飞，单光来提起大披挡住砂石，向后一侧，翻身一转，躲过此剑。
　　黄十人步步紧逼，剑势雄浑，几招过后，突的双手一握，将剑立于胸前，猛的刺出，即使观战之人，都觉其势犹如磐石。
　　单光来直感觉好似一座山峰正向自己压来，双目一竖，鼓起大披，双手一上一下一划一运，在怀中双掌虚抱，将此剑缠在大披之中。
　　单光来缓缓的退后三步，闷哼一声，彻底定住此剑，抬首冷声道：“这就是山石剑法的杀招一人为峰吗？也不过如此。”
　　黄十人冷哼一声，发现长剑进退不得，立刻松开一只手，向单光来面门击出一掌。
　　单光来却是向后一缩，身形一侧，将长剑引向身侧，同样一掌击出。
　　长剑刺破大披，两掌相抵，黄十人掌上发力一震，却是感觉对方掌中一阵热力猛然喷发，被震的退后两步，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单光来收回手掌，微微有些颤抖的虚握了一下，道：“你这石中印倒是名不虚传，不过可惜，掌力仍不如我。”
　　看着黄十人难看的脸色，也不等其答话，单光来向后一跳，立于养蛾人身前，展开大披，双手运气在胸前一划，喝道：“展翅！”
　　四位养蛾人向前一步，身子一躬低首，身上大披挥展，两百余只羽王蛾猛然飞出，空中一片金红交映，羽翼扇动间磷粉飘洒，犹如日光散落。
　　黄十人听到单光来喝声之时，便猛的后撤，飞蛾扑空之时已转身冲出，几息之间便撤回到火围中。
　　单光来飞身上前，双手连运，止住飞蛾，喝了一声：“收！”
　　四名养蛾人处传出一阵微弱的奇异声响，空中的羽王蛾纷纷飞回，攀附在四具大披之上，此时养蛾人重新站起，单光来也退回四人之前。
　　双方再无言语动作，好似又回到之前的僵持。
　　……
　　侧方林前的大石后，见此，孙慕白轻声道：“十方，你师兄这武功路数和你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童指钱接着道：“对对，看起来根本不似一路的，黄十人的功夫比你刚猛的多，那剑法、掌法，还有轻功，倒是和我很对路子吗。”
　　杨十方道：“九兄入门的乃是昆山剑，看样子此时也只通了土行，昆山剑对应的十拳功夫叫靠峰山，便是先前以肩撞击木桩所用的那一招，后面他连使的掌法，则是土行中的另一拳，石中印，乃是我八兄所持黄土剑的对应掌法，而那身法，名为破山冲，剑法杀招刚刚你们也听到单光来所说了，五法五杀招，十拳五身形，师父当年以此命名，这五行十路的功夫自是各有侧重，土行诸功皆带山石之意，功如其名，讲究的就是冲、震二字，在于剑势雄浑、厚重，以如同其剑法杀招之名，化一人为峰。”
　　孙慕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十方你的木行是哪两个字？”
　　杨十方道：“拂与盘。”
　　孙慕白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虞万里开口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单光来，却是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奇特，身周又有毒蛾，此时他若执意屠庄，却如何破解。”
　　林欣瑜却是开口道：“若是他们再打起来，大哥哥可以偷袭那养蛾人啊，看那毒蛾飞行的速度，以大哥哥的轻功，飞蛾反身也追不上啊。”
　　众人看去，细细思索，虞万里开口道：“恐怕不妥，若是养蛾人死了，羽王蛾无处可覆，回不到摸日崖，单光来恐怕会行险，即使最后将其逼走，临走之前也会驱蛾强攻，到时就算只有三两只漏过，恐怕也无几人能活。”
　　罗五行点点头道：“而且，那单光来轻功如何，我等也是不知，就算其功法平常，但依刚才所见，他的内力修为应当已练通冲脉，内力贯通十二正经之后，奇经八脉大体可分三个阶段，贯通炙炼五脉，再练冲脉，而后打通任督二脉，这三个阶段具有四句话，被称为四要，练得冲脉的四要便是：‘天地要冲，气血贯通，手足灵动，诸经汇海。’这后两句便是关键，练通冲脉者，单以内力运起轻功，便要快上许多，十方刚刚贯通五脉，虽然轻功玄妙，但没有见到单光来运用，恐怕也是危险。”
　　虞筱筱摸着林欣瑜的头，道：“小瑜，况且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养蛾人的武功如何。”
　　杨十方略一沉思，看向十人庄庄门，道：“此事，应当与我九兄商讨一番，两方合力，或许真可逼退单光来。我观那庄门与火围不算远，我可以从侧面潜入庄中，再找个机会从庄门运神风梭冲入火围，好叫单光来察觉不了。”
　　众人皆低声道：“那你小心一点。”
　　杨十方点点头，便回身进入林子，向山庄方向潜去，待得行到庄子侧面，见庄前已无法看到，便翻墙而过，而后来到庄门，偷偷查看，等待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