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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落草记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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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豹子投降关顺子之后,关顺子并没有满足当下的力量,积极备战,继续扩展边界,他把战略格局摆向了凉州府。这个从前阴阳教也没有夺取的战略要地。
  这天,聚义堂会见完毕诸位首领之后,关顺子踱步上关家营盘散闷。
  秋天到了,落叶黄了,大雁南飞去了长江中上游的平原地带过冬去了,一个人踽踽独行背着手独步在关家营盘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关顺子在思考一个很深刻的问题,长江中上游平原地带难道就真的是春天,或者说天气温暖如春吗,那个地方是清朝皇帝治理的地盘吗。关顺子没有到过长江中上游平原,不知道当地的情况。至少在关顺子决定发动农民起义之前,连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存在着都没有思考过,关顺子只知道要平平凡凡的生活在高原上,种地务农,放牧牛羊。关顺子见过最多的也是这一类型的人,如果说他或者他的邻居心里还藏有一丝丝的秘密,相对于大家来说,最重要的秘密就是去戎州一带的大山包上给逝去的老人挂纸。
  挂纸的事情在大家的心里最神圣最崇高最伟大不过了。挂纸去的路上,可以和店家客栈寒暄几句,买麦芽糖解馋,关顺子的记忆里还是很深刻的,到了坟山,还可以喝几口酒,逝去的老人们喝大家也喝。挂完纸回到寨子里来,还要摆水饭敬请老人们享用,老人们仙逝了回来的时候当然是腾云驾雾回来,一个跟斗云就到了,比大家的速度快。
  关顺子的整个世界,几乎都是在这样一个迷信的空间度过漫长岁月。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卜卦算命的高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顺子从小生活在寨子里,没有想过要当官,连当官是这么一回事情或者怎么样才能当上官在他决定起义之前的那些快乐的岁月里想都不敢想,几乎在大家的认识里,都是同一个想法,官是天生就有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不是咱们老百姓。
  自从读了三个月书回来,关顺子的思绪变得复杂了,他在构思试图通过一个什么途径建立一处他一人的天下。
  有一次和一帮寨子里的游勇坐在田坎里抽烟,一个是关方方,一个是关扁扁,一个是关大熊,一个是关豹子,一个是关老虎……。当儿一群大雁从蔚蓝色的天空飞过去,大雁引吭高歌,嘠啊,嘠啊,鸣叫的声音响彻云霄,藏在山麓里的村庄也被它的声音罩上一层悲凉的气氛。
  人群当中有的是他的长辈,有的是他的晚辈,有的和他平辈,大家一帮人边干活儿边吹牛皮。这会儿累了,坐着休息,抽烟,有人指着天上的大雁说,这个东西也真是长见识,冬天来了要飞到温暖的地方去,春天来了又要从远处飞回来。
  关顺子对大伙儿说,咱昨夜夜观天象,觉得天下要有变了,书上的仙家说得好,人,兽,禽,大自然,还有这个上苍必有关联,既然满清王朝的治理这样惨无人道,想必什么地方的天都是一个样子的,大雁飞去大概是要白飞一趟啦。
  关豹子回答说,既然什么地方的天都是一样的,大雁肯定白飞一趟。
  关老虎搭话道,指不定半路还会遇到伏击它的人。飞来飞去干什么,落脚在什么地方就随遇而安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关顺子还没有起义,每天都和这帮好打秋的人在一块儿干活儿,做过的活儿不止一样两样,开山采石,伐木,放羊……。
  大家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也勒坝,是去也勒坝修路,也勒坝和戎州之间有一段马帮路常年淤塞,其中一些崖档子还垮方了,齐学令动员全镇人口开赴也勒坝修路,去的时候,大家带着马车十辆,铁锹十支,火药一车去,有几辆马车空着,关顺子采用轮流坐马车的方式把工人运到目的地,白天修路,晚上睡在山崖下面,一连修了两个月的路,要回寨子的那一天,大伙儿坐在一块儿煮马肉作为告别宴,很多人去了两个月的心里有一点儿想家,还是齐学令想得周到,每人发两锭白银大家的心里才不再想家,不再发牢骚,抱怨。
  如果人生能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又有什么抱怨的,哪怕一生见过的世面只不过是从一个寨子里到石溪镇之间的点点滴滴,也不孤独。
  天啦,他暗自想自己为什么走到了落草为寇的这一个地步,难道是咱心底不够善良吗,独步在关家营盘蜿蜒曲折而且盘旋着向远方张牙舞爪而去的山路上,思绪纷繁,感情彷徨,不过走到了这一步也不后悔,有的是决心和毅力当自己的山贼,虽然心里时常隐隐约约有一种东西在作祟,可能是对安静的生活的神往,酒能够治疗一切的,关顺子爱酒,关顺子希望有一天人间能够烟火升平,五谷丰登。
  对于四处漂泊打草谷的起义军来说,什么地方不是家乡。
  秋天,诚然是美丽的季节,但是对于他来说却藏着一个非常深邃的世界在里面,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让地方突然变得静谧,没有战乱的场面。顺子吟诵了一题:
  临秋之际,水枯草黄。
  野田收割,五谷进仓。
  落叶归根,雁飞远方。
  时间易逝,物事沧桑。
  生命须臾,诚恐诚惶。
  ——雁飞远方(顺子)
  第七章:顺子与卦
  农民军也卜卦测吉凶,讲究预测,其原因,大致是古代都这么兴,而且效果还不错,预测出来了许多待发生的大灾难,也不知道是是真是假,古人说卦能够测吉凶,他们也就装模作样的使用卦预测。方式和老阴阳教大致相同,阴卦和阳卦,一面朝上一面朝下。起义队伍里只有最高领导才有卜卦资格。喽啰们只能站在一旁观看,不能使用卦,卦的使用者也讲究三六九等,大约不止流行了一代两代了吧。关大顺就是这一支农民起义军的领袖。队伍里只有他有资格卜卦,他从卦象上看到的情况无论如何迷信都是科学的,他说的话无论如何不符合逻辑都是有道理的,其他人则不行,一旦胡说八道就是妖言惑众,要拉去五马分尸。足以见得卦之于山贼是多么神圣不可亵玩的灵器。
  嘉庆皇帝年间,白莲教大起义失败之后,关顺子再次继承和领导农民起义,把推翻封建主义王朝的斗争推向了高潮。关顺子是起义军的主要领袖,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人物,他的陪衬,就像一桌子菜一样,只有他是最大的那一盘肥肥,其他的都是黄瓜萝卜,配菜,在盘龙寨里只有关顺子最主要,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关顺子焚香卜卦,必是出了大事情。出了大事情,他能不焚香卜卦算一算吉凶吗,又不是傻子,虽然曾经他也过了几年傻傻的生活,还是不影响他的聪敏才智,大智慧,为人处世精明极了。
  阴阳卦大家都见过,两只像牛角尖的堂木做的工具,长十厘米左右,卜卦时对着南方扔三卦,北方扔三卦,东方扔三卦,西方扔三卦……共计三八二十四卦,必有一卦指示祸福。
  石溪镇的许多老阴阳先生都很迂腐,算命,卜卦,看风水总是按部就班,不切实际,不讲究真实性。只有关顺子把卦的知识用在了军事上,使用的时候剔除了许多迷信的成分,让卦的使用更加科学化,虽然说是科学使用这个东西,还是掩盖不了其迷信的一面,关顺子也不知道卦是否真的能够指示祸福,老人相信这个东西,他也相信了,甚至跟着先生学习,从小到大都在学习,浸泡在卦的世界里,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个地方迷信。
  老阴阳先生用的卦一般都比较陈旧,越是陈旧代表越有象征意义,相信迷信的人越多。很多人去请阴阳先生看风水,驱邪,都喜欢请使用老卦的先生,不喜欢请使用新卦的先生,使用老卦的先生有认可性,卦这个东西,从来没有讲究过新,相反是跟随着旧在造反,就像酒,放在地窖里的时间越长味道越好,越是称之为陈酿佳酿。新的卦不巴实。曾经有一枚卦,几代人用过,还没有腐烂,继承人争来夺去,死了不少人,被奉为神卦,现在那一枚卦落到黄先生手里,这不,信奉的人多,黄先生有了影响力,去京城上班给皇帝算卦去了。
  黄先生走了,石溪镇阴阳教的末日就要到了,很多人请先生来算命都说不灵,预测简直是胡说八道。天下谁也测算不准祸福吉凶。加上阴阳教和白莲教串通一气,正在酝酿阴谋诡计,这个教派好像萧条了不少。
  关顺子学习卜卦多年,甚至熟悉相关的要义,连罗盘针配合卜卦的奇门遁甲述他也会一些,打仗的。
  关顺子平生没有卜过多少次卦,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起义的时候,他和一帮关姓子弟在教场坝聚集举行起义大事,当时是时不待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莲教和官府打个死去活来当儿,作为有识之士,不能坐以待毙。他虽然是站在官府一边的民兵队长,面对白莲教和官府留下的空子,还是起了异心。关顺子在队伍整装待发的当儿,教场坝检阅他的关家军,要暗示和他一块儿奔赴战场的关姓人,大家占山为王的时间到了。
  关字大旗竖上了,插在了教场坝那棵杨柳树的边上,几百号人身背大刀,手拿长枪站在教场坝举行誓师大会,要赶赴学令府救援,消灭白莲教。
  出发之前,关顺子在教场坝卜了三卦,三卦都是大吉大利。
  关顺子给游勇队伍解释,卦象上说的是大吉大利,卦勾朝向东北,出师必大吉,大家没有生命危险。虽然没有造反的意思,还是向大家说了一句造反的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卦指东北,天下大吉。
  关顺子平生最后一次卜卦的情形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此后,没有再卜过卦了。一卜卦,关顺子就想起奔赴学令府的那一个晚上说的大逆不道的话,苍天已死……。
  当然,此后,关顺子没有再卜卦的原因,可能是他本人的思想觉悟高了,对卜卦已经不再迷信了。
  思想升华后的关顺子,不再是当年放羊的那个关顺子了。而是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山贼。
  关顺子的整个幼年,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几乎都是在卦的世界里度过的,这个无可置疑,关顺子的老阿爹是信仰阴阳教的农民,喜欢用卦说话,逢场办事,总是要请人卜一卦,算一算黄道,白道,吉凶如何。他也就受到了些许熏陶。
  关顺子跟着阴阳先生学了相关的术科,卜卦,算天气,测吉凶,望风水,皆会一些,但是他没有进过科班做道场,不能算是阴阳教教徒,只是一个信奉者而已。
  关顺子的老阿爹,阿母支持鼓励他学习这一科,关顺子也打算呆在乡村里当一个阴阳教术士,平平淡淡过一生,不慕名利,安分守己,放羊,种地,治病,救人……。
  有一天到乡场上给阿爹买酒,看到老阴阳先生黄三叼坐在大石头边抽烟边叹息,黄三叼的大烟杆长极了,烟巴斗斗有拳头那么大,烟杆估计有两尺长。黄三叼刚从嘉庆皇帝的皇宫回来,据说嘉庆皇帝登基的时候还是黄三叼为之设的祭坛。黄三叼为什么回来了,地位那样高的黄三叼不在皇宫里算卦回来干什么,路上被关顺子遇见了。
  黄三叼坐在大石头上,自顾自地的抽烟,黄三叼的大烟杆长极了,烟巴斗斗有拳头那么大,烟杆估计有两尺长。黄三叼刚从皇帝的皇宫回来,估计黄三叼还带了几个徒弟回来,为了不打搅师傅兴致,躲在什么地方凉快去了。
  关顺子很早就知道黄三叼这个人的鼎鼎大名,从黄三叼一离开石溪镇那天开始他就知道黄三叼这个人了,那天阿母抱着关顺子和一大群人挤在大街上为黄三叼送行,石溪镇的学令则哭着鼻子,追在后面一声一个黄师傅的喊着,关顺子那时已经很大的年龄,十一二岁的样子,发懵较晚,十一二岁了还不会走路,单单就会喊个爹妈,爹后来没有喊了,改成为阿爹,偏偏就记住了黄三叼,十年过去,如今他已经长大,黄三叼又回来了,其他人知道黄三叼回来了吗,黄三叼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办。关顺子一眼就认出人来了,很兴奋,隔着很远喊道,黄三叼黄大人你回来啦。
  黄三叼又抽了一口烟才回答关顺子,你怎么知道咱叫黄三叼。
  关顺子说,你的故事简直家喻户晓,有一个顺口溜说,石溪镇去了个黄三叼,家家户户都知道。
  黄三叼说,真的是咱,回来了。
  关顺子问,黄大人回来有什么要事办吗。
  黄三叼神秘的说,嘘,小声点,卦象表明,天下要有人造反了,清朝两百年,南方有反的迹象啊,咱在宫里卜了几卦,王气还是在这里。
  关顺子对黄三叼说,天下升平,民不生事,民间老百姓相互借秋粮度日,相互帮助的场面感人极了,一点儿没有闹事的迹象。
  黄三叼说,你个年轻娃娃,哪里懂事,天象上说有就一定会有。
  黄三叼问,你会演示卦了吗。咱走的时候让学令大人不要丢弃老本行,要时时刻刻教授给学生。
  关顺子说,能够演了,礼仪也会了。把学到的知识演示给黄三叼看。
  黄三叼说,既然都会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去。
  辞别黄三叼,关顺子到乡场打酒。
  关顺子到了乡场酒店铺悄悄问店家,你知道黄大人回来的事情了吗。
  店家说,不知道,镇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个大人物回来,单是齐学令大人去了一趟高原府,都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去买马车。去的时候四个奴才抬着去,来的时候坐着马车回来了,京城里当官的则一个都没有回来。
  关顺子深知黄大人回来的重要性,没有再多啰嗦。
  傍晚回来,把买给阿爹喝的一坛酒倒一瓶,带着去拜见黄大人。
  天空黑黝黝的,关顺子眼明手快,没有摔倒,走十里山路到黄大人家大门口,黄大人的家丁在门口点香烛,关顺子给他说,咱要见黄大人,让他教卜卦的知识。
  家丁说,黄大人刚睡醒,正在堂前上香,晚上要去山里卜卦,你去吧,能和你谈会儿话。
  关顺子摸进黄大人家里,黄大人果然在上香,这会儿已经完事,走出大堂,遇个正着,关顺子拜见黄大人说,黄大人,学生来探望你,听说你回家乡来,打一瓶酒来给你喝,你能教咱一些拜姿吗,演一遍给咱看也可以。
  黄大人说拜姿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没有学会,你看着,黄大人从大堂门口拜着走出来,身法简直太漂亮,太圆滑,太娴熟啦,简直像孔子演戏,虽然他没有见过孔子,但是知道这一定是孔子的手法。演完,黄大人问,你学会了吗,关顺子说看到了,知道了,懂了,回去后一定认真练习。
  关顺子偷偷问了黄大人一个问题,黄大人,学了这个能当官吗。
  黄大人说,不能,但是很重要,拜见皇帝的时候要用到,要当官去找学令,认真读书,考试考了功名才会有官当……。
  关顺子在黄大人家里和他谈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重新学习了几套演示的仪式拜姿,拜爹妈皇帝神仙用的礼仪,重新学习一遍,把原来弄错的动作矫正才离开府上。
  关顺子归家的时候,天色已晚,月亮很好,月亮就是怪啊,去的时候,天色朦朦胧胧,没有露出脸来,在黄大人家闲话几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居然出来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亮的月亮,没有点火把,沿途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见路。
  关顺子路过秦家营盘脚的时候,本来打算到河里洗一个脸,走路累了,洗一下脸能解除疲乏,谁料听到了山里的狐狸叫,先是呜呜的叫,像在哭,后来越叫越像在说话,像是在关,关,关的在喊,他也姓关,被吓了一跳,先后两三分钟的时间,狐狸叫声清晰之极,最后一声最清晰,像人在喊,关大王留步,咱有要事给你交待。声音尖锐,然后声音骤然停了下来,隐去了。关顺子感到很奇怪,狐狸怎么会说话,狐狸在呼唤谁呢,难道是咱吗,怎么可能,咱哪里敢称大王呀,平平凡凡的一个老百姓而已。吐字这么清楚,比苏州话清晰,奇了怪了。顺子不敢留步,快步离开了,顺子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小时候就听说过狐狸说话天下要大乱了,只是这个年月,发生这种事情,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否真实。
  关顺子知道是狐狸在叫嚷,不是鬼神造反,没有害怕,他家三代了,都会捉鬼。虽然未必真的捉到过鬼,但是既然懂抓鬼的技术,胆总是壮了的,见到鬼也未必害怕。
  关顺子蹲在河边暗自想,狐狸的叫声真美丽,像是悠美的歌曲,天下什么地方能找到这么清脆的声音。
  关顺子回到了家里,老阿爹还没有睡觉,老阿爹爱抽烟,正坐在火炉前面抽烟,老阿爹也有一根烟杆,竹子做的,细而长,烟杆虽然没有黄大人的贵重,还是很漂亮。
  老阿爹问关顺子,你去什么地方了,这么晚了才回来,坛子的酒少了许多,你偷去在什么地方喝去了。
  关顺子说,咱去拜见黄大人去了,去的时候用装煤油的青瓶子装了两斤去给黄大人喝。
  老阿爹问,瓶子呢,家里没有几个瓶子呢,以后打酒用什么装。
  关顺子说,瓶子过几天买一个给你,人家是大人,一个瓶子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送人家了。
  老阿爹说,这样也好,人家是大人,送就送了,只要不是你偷偷舀去喝了就好,不是反对你喝酒,这个年龄上喝酒对身体没有好处,误事。上了年龄再喝,没有人会反对。
  老阿爹一袋烟显然已经燃完,磕烟灰,要收工了,关顺子对他说,老阿爹,咱也要抽一袋,把烟杆递过来嘛。
  老阿爹把烟杆递给了顺子说,烟在柜子下面,自己去摘,先摘叶片小的燃,大的有客人来的时候要招待客人,关顺子说,咱知道了。
  卷好了烟,关顺子边燃边对老阿爹说,阿爹,咱听到山梁上的狐狸叫了,不止一声……。
  老阿爹愣了一下,只听老人说过,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听到了狐狸叫,并没有亲自听到过,你会不会听错了。
  关顺子说,不会,咱以前没有听到过狐狸叫,但是这次一听到就知道是狐狸叫,不会错,绝对是狐狸。
  老阿爹说,听老人说,只要有狐狸叫嚷的年月天下必有人造反。这个年月,风平浪静,天下无事,难免有一些游手好闲之徒会起歹心,拿政府来练习造反,你个猪头倒是老实本分些,不要乱和拉帮结派的往来,惹了事情,咱没有钱到衙门给你赎身。
  关顺子说,咱在山路翘上遇到黄大人的时候,也听黄大人说了,天下要有人造反了,他在北京卜了几卦,反气在南方,这次回来好像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回来的事情很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
  老阿爹说,你提酒给黄大人喝,怎么不问他要不要收个徒弟,和他一块儿进北京当术士。
  关顺子说,黄大人不缺徒弟,去巴结的人多了,排不上号,怎么敢妄想,不过人家倒是对咱说了,通过科举考试,一样能当官。
  老阿爹说,科举考试要考一辈子,哪有时间啊,当你的术士算了,一样可以养家活口。教你的术士表演技巧都学会了吗
  。
  关顺子说,会了,今天还从黄大人的演示里矫正了一些以前错误的姿势动作。抽完烟,咱演给你看。
  阿爹说,今天就就算了,咱不看你演礼仪了,累了要睡觉了,过几天再考你吧。
  是年,关顺子已经二十岁,老大不小,已经到结婚娶媳妇的年龄,睡在羊圈楼上左右睡不着觉。羊圈里的羊咪咪的叫着,估计是饿了,老阿爹越来越懒了,年纪大了的缘故吧,不想走远路去山里放羊,单是撵着羊子在路边路头河坝里捡懒便宜,路边路头河坝里哪里有什么好草,把羊子饿成这个样子,明天一大早过了早,自己撵去远处的老鹰山放牧,一定让羊吃饱了再回来。
  晚上睡觉,折腾了大半夜的样子了才睡觉,关顺子从来不会做梦,半夜三更梦见和一个神仙姐姐结婚,事情是这样的,神仙姐姐叫做什么,好像是瑶池仙女还是洛神女什么的,下凡来落在洛水边,没有再回去,每到一定的年份,总之不是常常出现,要有天灾人祸,天下有变才会出现一次,开始的时候关顺子因为羞愧难当,躲在大树下偷偷看仙女洗澡,没有敢说话,关顺子还是很含蓄,虽然四野无人,加上是术士,要讲仁义,学会收鬼抓妖的技术要为大家驱灾祈福,她是妖是魔,偏偏暗自羞愧,关顺子对自己说咱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看到,这么个大美女,一丝丝不挂在河里洗澡,对咱的眼睛简直是侮辱。
  谁料洛水里洗澡的女神居然对关顺子说,咱知道你就是那个关大王,咱要嫁到你家去给你当夫人,你等着咱穿了衣服就和你一块儿回去……。
  关顺子受宠若惊,暗想,咱就是那个关大王,咱怎么不知道,人家认识在下,会不会认错了,自生出来一直在关家营盘生活,没有当过官,打过仗,更没有沾到哪一位大人物的光,关家营盘哪里有什么大人物,咱怎么不知道。
  听到如此清脆的声音还有貌似完美的称呼关顺子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正要去和洛神相会哪里知道羊圈上的松针把自己蛰醒了,白天从树林子过路,衣服上沾了几棵松针,睡觉的时候没有注意理下来,半夜把自己蛰醒了。梦醒后,关顺子感到迷惑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奇怪的梦。
  第二天雄鸡一叫,哦哦哦,老阿爹还在熟睡,老阿母起床来了,站在院坝里喊,关顺子醒了没,要去放羊。
  关顺子听见了对阿母说,咱昨天晚上失眠了,现在还很困倦,要再多睡一会儿,放羊的事情不会耽搁下。
  老阿母说,这样就好。
  关顺子正睡得朦朦胧胧的好像听见邻居家的大叔大伯去山地里背草去了,千杆搭在背上,好像在对他递以微笑,催促跟着大家一块儿劳动去了,年轻人可不要偷懒,勤劳才能致富。
  关顺子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起床来,伸了伸懒腰,天色还早,相对于其他勤快的人来说,还是晚了些时间。
  羊圈里的羊饿了一个晚上,饥肠咕噜的连走路也无精打采摇摇晃晃,关顺子披上披毡,拿上牧鞭,开了圈门,撵羊子出门来,对屋里的老阿爹,阿母说,咱要去放羊去了,不吃早餐啦,山上地里可能有洋芋,挖几个来烧吃就可以充饥了。
  阿母问,火石带上了吗,关顺子回答说,带上了,会抽烟的人了能不带上火石吗。
  羊群一共有二十来只,撵着从村庄走出去,关顺子要去大黑山一带的老鹰山放羊,那里的山草长,羊能够吃饱肚子。
  关顺子的口里哼着山歌,自编自唱的歌曲,老阿爹阿母教授的老山歌都难听,没有音乐性,自编自唱了几曲,朋友来家里做客,唱给客人听,一则算是显摆才华,二则是倾述感情。
  那个时候,关顺子常哼唱的歌曲是越王歌。会稽山下是家乡,八百壮士……。
  顺着调子,他发明了《老鹰山》小调。
  老鹰山下好风光,好风光……呵……好风光。风吹草低牛羊满山跑,老家乡……云朵洁白,流水清亮……打豺狼……去了个关顺子,谁人不知道。演卦,坐庄,人才风流倜傥。哪天哪日会到北京去……。山里放羊……。扛着长缨枪……上梁山……打豺狼。
  关顺子自言自语道,累死人了,撵了半天的羊,还没有遇见一方茂盛的水草。羊饿死了,老阿爹要吃咱的肉呢。
  半路遇到了关大叔,他在割牛草,一件老长衫穿了两年了,破破烂烂了还没有买新的,顺子对关大叔说,关大叔你真勤快,草割了多少了呢,能不能丢一些给羊吃。
  关大叔拦住说,你在骂你家爹是老豺狼吗,那个老财狼还没有出山估计是病了,不要抱怨他什么,人老了都这样了,昨天坝子里去放羊,咳了半天了。
  关顺子说,咱唱着玩呀,老阿爹昨夜抽了一夜的烟,没有什么不对的情况,用不着担心,咱知道你和老阿爹形同亲兄弟,关系要好,谢谢你的关心。
  关大叔没有抓草给关顺子的羊吃,关顺子还想再玩弄一下他的智慧,站在河流边和他对话,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河边的草茂盛。
  关顺子对关大叔说你抓点儿草给咱的羊吃羊吃饱了,咱帮你去干活儿割草,背粮食都可以。
  关大叔说,你的羊口味大,吃不饱的,咱的草少,哪里够你的羊吃呢,你滚你的,滚远点最好啦。
  顺子遭到拒绝,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是戏谑关叔叔的呀。关顺子撵着羊群离开了叉沟
  。
  走了几里路远的样子,遇到了背玉米草的另外一个关姓人,还是长他一辈的那一班关姓人,隔着很远就知道要发生情况,老人的苞谷草背多了,十几个苞谷草插在千杆上,像要去当黄河纤夫,关顺子很想喊他注意一些,羊会逮苞谷草叶呷口,他最好在河边的坎边歇一歇,或者石头上倚一下,歇口气,等羊过去了再背着苞谷草走,可是老前辈横冲冲走来了,果不其然,被羊跑去呷草的当儿扭得东倒西歪,气愤的骂关顺子不长眼,咱这么老的年龄了还拿来开涮。
  关顺子慌慌的把羊群撵开,这帮讨厌鬼,惹气老前辈了。
  关顺子慌忙的把羊群撵开,一边给老大叔道歉,对老大叔说,人老了要活动活动经脉,单是背点苞谷草不能算作锻炼的,被好吃的羊拉拉扯扯扭了几下秧歌不咋地,不要生气,晚上回来咱舀酒给你喝,咱昨天给老阿爹买了一坛酒来,酒味很好。
  老大叔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扭秧歌,咱的头都转晕了你才撵开了羊,下次注意啊,下不为例,咱这把老骨头经不住这种折腾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还是歇在边上等你过去了咱再走。
  说话的当儿,羊乱窜着去了远处。老大叔心平气和的问,你说的秧歌咱怎么没有见过,跳一个来看看。
  关顺子边开玩笑边跳着比划,栽秧,插秧……。关顺子说开玩笑的呢,秧歌谁会呀,陕西苗子玩的把戏呢。锅庄学了一段,要看吗。
  老大叔说,锅庄就算了,咱也会跳会唱,你放你的羊去。再说咱的家伙老了,肯定裹不过你呀,跳锅庄还是年轻人厉害。。
  几个时辰里,关顺子几乎都在为羊会出现的意外担心,他不是担心羊从山上摔下来摔死了,羊摔死了剐了背到乡场上熬汤锅,关顺子在担心羊会不会故技重施,跑到熟地里吃人家的庄稼,大家一年里才种这么点粮食,吃错了庄稼脸色故意不去,虽然未必会大吵大闹。幸好老鹰山熟地不多,单是一片荞麦,已经割完了,不用担心。
  晚上回家来,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齐学令让关顺子去读书,学令是怎么找到家里来,关顺子一无所知,难道是黄大人在学令那里给他美言了几句吗。也许存在这个可能。但是真实情况却不同,据说村里很多人都夸奖关顺子了不得了,学令也听到了,想发展他去读书,加上今天老阿爹去了一趟学令府交税,胡乱侃了一些关顺子的事情,学令让交一马车粮食给他,保证让关顺子当个秀才。关顺子家里什么都有,粮食最多,老阿爹给关顺子交了学费,拖去给学令的都是陈粮,有一些烂的起吊吊了,反正也是扔了,凑在一块儿装了一车,还余了一些,估计要煮来喂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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