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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演武场上田煜津与启猛两人战了百余合，已是各自挂彩。相比于启猛那付魁梧身板，田煜津的伤势不可谓不重，就在一息之前两人互换了一拳，虽说启猛已收了气力，这一拳下去田煜津仍是不免嘴角渗血，反观启猛更多只能算是皮外伤。
田煜津心知这样耗损下去已是必败无疑，若想扭转败局只能趁自己还有一战之力时冒险一搏。
眼见启猛端棍欲刺，田煜津一咬牙却是不闪不避，双眼间厉色一闪，忽的燃起汹汹战意。伴随着震耳的咆哮声手中长棍直冲启猛左胸而去。
启猛见状，也知这小子怕是已明白相互损耗下去必败无疑，这才冒险想在一招之间拼个生死。若是对上其它敌手这一个照面田煜津怕是还能有三分机会，可惜田煜津的对手是启猛，是那个曾在尸山血海中杀戮的庐陵第一武勇。
心中亦拿定主意索性止住身形，只待对面来攻。
周遭众人也看出来田煜津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击看似雷霆万钧，却也是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了，怕是只盼着倾尽全力搏对方一个两败俱伤。只可惜这样的攻击往往都是不遗馀力，也是破绽最大的，一旦未能挫伤敌人等待自己的就是落败甚至身亡。
眼见得田煜津已走到了这一步，众人都是紧张之极，心中暗暗为他紧紧捏了把汗。
两人间距离迅速缩小，十步，八步，五步……仅有两步之距时，启猛竟是仅以右手单持军棍，左臂一杨张开大手作势又要去抓对面来棍。
见启猛大手直冲自己手中长棍而来，田煜津也不收劲，眼中狠戾之色更甚，竟是依旧毕全力于这一击。
启猛一眼瞥见那双目中愈渐浓烈的狠戾之色，忽觉自己似被什么凶兽锁住，一丝危机自心头升起，却是心中暗赞这小子确是个狠角色，明知自己已做足准备竟依旧选择毕全力于这一击，生死关头仍无所畏惧。
不过在他看来，今日这场比斗也就到此为止了。这小子虽有点斤两，可惜身体条件差他太远，能打到这步田地已属不易，不过一切都还在他掌握之中，只是心中也不由泛起些许惋惜。
可启猛毕竟还是有些轻视了眼前少年，当他一步跨出大手一把抓在那根长棍上时才发现这一刺的力道比自己预想的要大，整个人受左臂传来的巨力影响竟是向后一仰，同时右手就欲挺出的军棍也受此影响竟是阻了一阻，失去了准头。
脚下用力一蹬，左臂顺势使劲一拉就欲把少年连人带棍扯至身前，同时右手加力向左扫去。如此田煜津要么弃棍而走，要么随棍被大力扯飞失去重心，又或强吃一棍，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输了。
可突然间启猛只觉得左臂一轻，整个人又是向后一仰，右手挥出的棍却又是一阻。
原来田煜津在启猛抓住自己军棍后，冲力一尽立刻便松了手，而启猛突然发力之下却是吃了空，一而再的后仰致使他手中长棍去势却顿了一瞬，亦失去准头微微有些上扬，田煜津借着这一瞬之机向后一仰竟是让过了启猛的棍，接着右手一个反握却是紧紧抓牢了启猛长棍头前。
“大胆！！”
启猛见状爆喝一声，心道这小子难道想和我换枪？狂妄！这世上还没谁能从我启猛手上生生夺走兵刃。
于是右臂一用力就要把这小子连同手中军棍向左甩，同时左手抡动自他手中夺来的长棍就向其胸口扫去。
随着“咔”一声脆响启猛右臂忽的一轻，待定眼看时，少年已折断了自己“枪”头，整个人借着右臂因发力吃空向另一侧扫去时已径自向他身后蹿去。
刹那间启猛心道“不好！”，但觉一阵猛烈汹涌的杀意直冲后心而来，身为一个顶尖武者的直觉告诉他，这一瞬已是生死之间，他与身后那小子必有一人立时血溅当场，那种真切的死亡危机就似死神长刃直刺心间。
启猛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便要全力扭动身形，就着手中断棍拼尽全力猛挥向身后那人，刹那间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一定要尽全力在自己被他杀死前先杀了他。对生的执念在一瞬间成为了启猛心中唯一念头！
可就在身子刚转动时，只觉后心处至下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斜刺了一下，竟隐隐生疼。
“启——猛！！！”
突然一声满含愤怒与威严的爆喝响起，吼声穿过围观人群在场上两人耳畔炸响。
启猛顿时一个激灵，忽的醒悟——这是演武场不是战场，身后也不是什么以命相搏的生死大敌，只是与自己较技的少年。
猛然意识到少年即便蹿至他身后可手中断棍并无锋锐，即便被它刺中也不会真的怎样，就算败了又如何，他启猛虽痴迷武道，却是堂堂正正的武者，并非那输不起的虚枉小人。可他这一扫若是真砸在那小子身上……
“呃啊——”
巨大的身躯上一块块虬扎精壮肌肉立时贲张开来，满身血脉亦随之炸现，便如同正飞速旋动的轮转强自要逆势反行，又似那汹汹坠落的瀑水欲要逆流而上，启猛正试图倾尽毕生之力强行止住这雷霆一击。意志与身体间背道而驰必然自伤，那剧烈的疼痛便如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吼着欲要扯裂自己，启猛甚至能隐隐听见右臂骨中发出的“咯咯”之声，可此刻的他已顾不得这些，因惧痛而来的嘶吼声自喉间传出，穿过牙根倾泻爆发。
可没等身体完全反应过来就忽觉手中断棍一阻——“咔”一声，断棍竟再次遭受巨力，在启猛身后化作漫天碎屑，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启猛脑中嗡的一声，心中直道“妈的！！！”
借着扭转之力，整个人瞬即如离弦之箭般追着断棍扫飞的方向飞蹿而去。
原来田煜津握住启猛长棍后并未打算夺棍，而是以左手做刀狠狠向长棍劈去，他要夺的只是这“枪锋”，然后借启猛挥动手臂的空隙快速蹿至身后，以手中反握的“枪锋”给他致命一击。之前借助全力一刺造成的搏命假象只为了拼那一瞬间隙，为争取发动致命一击的机会。
即便他算计的再精确，却无余力避开启猛“濒死”前的疯狂反击，可他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这个机会，一击毙命的机会，就算是同归于尽也无不可。
幸运的是田煜津为自己搏得了一击之机，不幸的也恰恰是这种不顾一切的亡命攻击将启猛也带入了真实无差的生死危机中，启猛因感受了这样的危机才在那一瞬间忘却自己其实是身处演武场，就如凶兽重创后的忘死反扑，启猛亦是不遗余力“奋死一击”。田煜津知道自己再怎么拼命也不会真的致启猛于死地，可惜此时的启猛却并非如此，自血火厮杀中走出来的启猛在危机关头爆发出的惊人反应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而在这怪物般绝对力量的压制下任谁小命都不再那么有保障了。
田煜津侧胸受这一扫，立时就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眼前顿时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也是随着巨大的力量合身抛飞而起，又直直往演武场台下飞砸而去。
启猛这一下的反应之迅猛可绝非一般习武之人可及，如果在战场上有人被他身型所蒙蔽，认为他只是个依靠力量的莽汉，那这人就便也离死不远了。这一跃也是尽了全力，竟生生在半空追上了被怪力扫飞的少年，大手一伸将他抓住，可无着无落之下却是阻不住砸落之势。启猛情急之下在空中抱住少年一个转身，将身体转而向下欲以自己身体为田煜津承受坠下的冲击。
眼见两人在空中直直越过围观人群向远处飞砸而去，众人至此才来得及惊呼，突然间一个身影自启猛两人飞落的方向而来，身影迅若电闪，人还未至却闻一声大喝“抛！”
启猛闻声立知正是之前那爆喝之人，心知此人是来援手的，急忙在自己落地前用力将田煜津顺去势再次抛向空中，原本飞落之力就奇大，启猛又将田煜津抛空，这两力一叠加启猛更是如天外落石般狠狠砸向地面，顿时尘飞土扬。
好一会启猛才将将自地上爬起身来，立时便咳出一大口血来，待他踉跄着站稳，落地之处竟是生生砸出数吋深土坑，可启猛却已顾不得这许多，只是踉跄着跑向不远处半跪身那人。
这人正是古纪褚，之前在井阑上见田煜津眼中狠戾之色一闪，便知场上要失控，立刻自井阑上飞跃而下赶上去要制止两人这场比斗。可场上情势因田煜津断棍出现了急变，这边古纪褚才跑了没几步便见启猛眼中杀机炸烈，急忙怒吼喝醒启猛，哪知还是晚了半步，这蛮牛收势不及，一棍正扫在田煜津侧胸，连人带断棍直飞而出。
古纪褚心叫不好，知启猛这一下力道奇大，煜津吃这一棍怕是凶多吉少，再又见启猛竟不可思议的反身追出，在半空接住了煜津，心中也是吃惊启猛这家伙厉害。可两人身子却是去势不减，古纪褚立刻便知启猛虽接住了煜津却卸不去飞跌的劲力，即便有启猛垫在下面受住大半跌落力道，但眼下的煜津是真的再受不得任何冲击了。古纪褚立时出声让启猛将田煜津抛出，自己全力疾奔而出在空中再一次接住，这才将将护住他没有受到二次冲击。
另一侧，断裂的军棍激射而出，此刻却是深深插在十数丈外的泥地里。军营中虽是泥地却并不似松软田土，千万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此操练，这地上的土早已被踩踏的紧实之极，可那半截断棍此刻却似浑然不觉这土之紧实，兀自矗立。
“还不去找医官！”
古纪褚小心翼翼将田煜津放平在地上，检查伤势，见围观众人只是傻愣愣的看眼前这一切气就不打一处来，却心知还真范不着跟他们置气，只是沉声勒令去召军医。
“怎么样了？还有救不？”
启猛急急跑过来一只手就要伸向地上那人手腕，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诡异扭曲了的左臂，左胸处也明显凹陷。见到眼前这一幕，启猛一只手却是顿在了半空，竟有些不知该不该再去触碰这残破的身躯。半晌，才只得又回过手来去搭少年的颈脖，发现还有脉动只是非常微弱，顿时心头压着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左臂、左胸骨断裂，应有内伤。”
古纪褚检查了一番，也只查出肋骨断、臂骨断，内伤如何却是无从得知，不过身体并无大量反黑，嘴角和胸部也没有大量淌血，应是没有严重内出血，伤势应该没有看起来吓人，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具体的还是要等医官诊断过才行。
“唔，古，古都尉……，我，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启猛这才注意到这接住少年的人正是这龙炎关第一都尉古纪褚，唉，正是自己重伤田煜津全程都被古纪褚尽收眼底，而古纪褚之前为田煜津谋得屯长，如今又如此紧张这田煜津，看来两人关系匪浅，这次怕是把古纪褚得罪的不轻。
启猛平素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次总归是他理亏，先不说古纪褚在这联军中特殊的身份地位，单是这两个月来看到、听到、亲身经历了古纪褚所编制的这一整套系统练军方案，就已是让他佩服不已，就他们庐陵国那些仅有的拿得出手的队伍，大都是古纪褚在龙炎关带出来的，况且古纪褚在此二十年如一日为整个亚兰大陆谨守着龙炎关，就凭这份坚毅与气概他也不得不心生敬重。
“真不负首勇之名啊！演武场伤人，便是无心使然，至人伤重却是不争，自己去都尉衙门领罚。”
古纪褚看着身边这个启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他鲁莽吧他倒是反应奇快，若不是他那一下接住了煜津，只怕伤势就不单是看起来吓人了；若说他狂妄无度吧，现在这幅战战兢兢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模样，只怕说出去连他兄长都不会信，真是……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好太过怪罪于启猛，煜津如此亡命死拼，换做其它沙场征战之人也会一时气血上涌，何况启猛这自大的家伙。但要说不气他，古纪褚会觉得憋屈，为此一开口还是讥讽了启猛，领罚却是军规使然。
“诺！”
启猛听古纪褚说他是庐陵首勇知是讥讽他好勇斗狠，出手不知轻重，但谁叫自己理亏呢，况且说这话的是古纪褚，被伤之人是田煜津，一个是他敬重的人，一个是对他胃口让他欣赏之人，这份难堪也只能硬着头皮受了。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滚回去，等老子练你们这群兔崽子？！”
启猛正自尴尬不知如何时，一抬眼见围观众人都傻愣愣的看着这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立时把众人全赶了回去。
众人一见启猛赶人也知趣的散去，都知道启猛发起火来，谁都没好果子吃。
“煜津怎么样了？”
众人才散去古斡迪就急匆匆奔过来，身后还跟着军医。
原来古斡迪见田煜津要拼命，又见父亲突然跃下井阑急急赶去演武场，心知不好，也是急忙跃下，但他心知父亲既已赶过去，自己跟去作用不大，不管父亲赶不赶得及总归两人是受了伤的，还是先去把军医找来，万一要是伤的厉害军医早一时医治便多一分把握。于是一转身却是往一营而去，全庐陵军最好的医官就在他一营。
“快快快，快看看他！”
古斡迪待跑至古纪褚身后见到地上煜津这惨状心头也是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表兄弟会伤的如此厉害，眼角泪水不自觉就泛了出来，急忙一把拉过军医。
“见……见过启都尉！”
古纪褚和启猛见医官赶来也起身退开，将田煜津交给了医官，古斡迪这才看到父亲身边的正是启猛，那不用说田煜津这伤定然是启猛所为，心中自是气极了启猛，但人家是正经的都尉之职，还是以中郎将领的都尉职，按军中礼节自己一个屯长是必须要行礼的，无奈之下也只得抱拳躬身，只是这“启都尉”三字出口还是免不了不太顺。
“勿要多言！”古纪褚止住了就欲开口的儿子又转向启猛“你自去领罚吧，午后还有训练在身，这里就交给医官了。”。
“这……诺！只是……只是这田家小子的情况还请古都尉遣人告知一二。”
启猛知道古纪褚这是在轰人了，不过以古纪褚父子对这小子的紧张程度来看，他倒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这一下有多重他自己还是清楚的，希望田家小子命硬不会有什么伤残吧。想到这只得向古纪褚一抱拳有些忐忑的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