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 纠结

　　听得陶宋元两人有如此高光，陶明宋倒不见得意外，在那说道：“两位首长，这孩子夸不得。明宽还是宋元的小叔。这个只不过是在村里测量的一个老办法，没想到他们竟然用在这里了。”
　　田霆章饶有兴致地问：“那陶支书，你说说看，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陶明宋把手指在车厢壁那轻轻敲打了一阵，灯光下，车辆颠簸，一时大家无语，只等着他回答。
　　过了一会，陶明宋才道：“我们村以前爱放孔明灯。孔明灯一般是祭祀请神时用，灯下挂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着些干果、粽粑、腊肉一类的供品。这称为向天祭神。小时候顽皮，常在放了孔明灯后，等大人散去，就数个淘气伙伴一块，记着飘去的方向，依据灯的重量，估计着降落的位置。这样进山砍柴、打猎时，就常有小口。”说到这，不由莞尔一笑。
　　田霆章一拍大腿，道：“原来这样。敢情他俩也是学会了这些，只不过反过来推算出放气球的位置。老赵，这是你们富江一带的绝活吧？”
　　赵强拇指一翘，说道：“所料不差。只不过这本事我可不会，那是陶村他们那的，哈哈。”
　　楼部陵心中却有些不服，这找孔明灯的本事，哪村从顽童起的不会？只不过突然一下由这习惯，想到去追源，他倒是对这两个小鬼有些另眼相看了。
　　只听陶明初说道：“这顽童的伎俩，不值一提，凑巧凑巧，实属凑巧。”
　　赵强说道：“这可不是凑巧。他们算的挺准，放气球的地方在河东的牛舌坪。我问他们为什么判断在那，他们说，那里风口好，又隐蔽，也没有什么大队在那边开工，再理想不过。我听他们这么一说，很是佩服，特务哪有不选这样的地方的？”这话说得楼部陵也不禁暗暗点头。
　　田霆章却道：“他们就两人去，对方多少人？这不是极危险吗？”他这话其实是替陶明初问的。
　　赵强说：“我也是这么担心啊。说起来，这俩小子要是在部队这样做，非挨纪律处分不可。哪有这样私自危险行动的？”他这回其实也是对陶明初说的，意思是哪怕立了大功，但这样的方式不可取。
　　陶明初如何不晓，说道：“唉，这兄弟和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会见到我非要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楼部陵却道：“赵部长，那定是你带着部队一起行动了？”
　　赵强摇摇头说：“我要带着队伍去，也不至于没有一网打尽了。对方五个人，跑了三个，捉了两个。”
　　“两个对五个？”楼部陵有些惊讶，差点问出一个自己都认为极为愚蠢的问题“宋元他们带武器了？”，他想到这话不能问出来，话都嘴边，才缩住不问。
　　“是极！你说他们大胆吗？”赵强说道。
　　“是明宽跟你们说的？”陶明初也好奇，他知道宋元不会说大数字，怕是自己兄弟为了邀功而夸大数量，他脑海里瞬间恍过前几年那村村都想喊自己亩产三千斤、五千斤那满脸热情，热情到自己信以为真的画面。
　　如果是明宽夸大数字，那么实际只是两三人的话，只要对方没有枪支这些武器，他想阿元他们还是能够应付的。
　　“不，被捉的特务说的。”赵强否定了明初的猜测，这让明初明明现在知道儿子和兄弟安然无恙，心里仍不免有些紧张。
　　楼部陵道：“想来他俩一人捉了一个，对方三人见势不妙就跑了。”
　　赵强点点头说道：“这你猜对了，当时情况就是这样。这两小鬼一出现，这伙人心中有鬼，就轰的散了。他们也就是两人，各自追了一个，也就捉到一个。”
　　陶明初心中吁了一口气，算是有惊无险吧。
　　剩下的路程就是赵强在和田霆章在说些征兵的事。楼部陵望着窗外不语，明初有时应些军长与部长的话。
　　现下，陶明初是有些明白，为何赵强要赶着深夜进村找田霆章了。他心中对赵强莫名一种感动，他知道这是赵强在劝勉陶村，鼓励陶宋元的一种方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参军。
　　捉住残余特务份子，并不是目前什么主要的事，就算重要，派两名通讯员进来报道就行，何必他部长亲自前来，又何必当夜拉上他和楼部陵一道回县城听审讯。这显然一是彻底让羊角村的人目睹谣言过程，二来，是换一种方式，希望陶村的人尤其是他这一代说话有份量的人，能够更贴近政策，亲近社会，而不是用陶村过去的传统方式来决定生活的未来。
　　他上车时那份忧喜参半的直觉是对的。他喜的是，村里人被部队被政府重视，能够参军走出山谷，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说不定也会给日后陶村带来不一样的变化，忧的是，他要怎么说服孩子他妈，还有自己的爹娘以及那些老族人们。
　　他们村从民国开始是有当兵，但都是发生在婚后，昔日的保长看在他们村有“除暴安良”的官方荣誉下，无论是抽丁或是自己投靠不同派系的部队，都是要求各户确实有了香火后才放手去做。
　　因此数日前他对儿子当兵的要求，是按传统村规去劝说。他也曾想设想，如果结婚后，生了娃，到时儿子大了，心思也不一样，就会留在村里，甚至于再学一两门手艺，去县城安家亦无不可。
　　可现下听得军长与部长如此器重孩子，他不清楚该如何面对。
　　在他们村的传说中，当年少年出名的陶强山先祖，一战成名，哪怕后来官府给了表彰，他也没有离开过村子去绿营担任武官，而是恪守族规，组练村团。
　　就这样纠结着，车子到了县武装部。
　　宋元他们被安置在县武装部招待所。陶明初想先去看下孩子，实际也是想先避开不知如何面对军长与部长们的问题，虽然他们没有提出来。
　　赵强带着田霆章与楼部陵去看审讯结果。带队的警卫知道来人是宋元的父亲，明宽的大哥后，格外热情，率先带路。
　　那是一套可住十来人的大房间，只见房间还亮着灯，房间传来声音。。
　　陶明初有些诧异，警卫人员正要开门，他摆了摆手，警卫人员会意，敬了个礼便回去了。
　　陶明初站在门外，只听里面传来明宽的声音：“那还用说。我这侄子只是肩膀一收，身体一沉，使一个短跨步，那右脚便这么一拐，身体晃到那个特务的身后，就是这么一肘子，那人就给打在腰肋间，痛得哎哟，妈的一声就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