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水镇

　　“驾！”
　　苦水镇的长街上，一匹肆意的烈马呼啸而过，紧急的马蹄扬起夏末的尘烟。
　　长鞭开路，行人来不及反应，一簇又一簇的倒退，街边的小摊遭了大难，豆子、面饼、凳子、碗筷、冰糖葫芦、布衫、竹笼……凌乱的甩落一地。
　　早市的欣荣被突如其来的烈马打乱。
　　讨价还价、互相扯皮的言语被打断了，喧嚣却又祥和的长街有种躁动的氛围。
　　狼吞虎咽的江湖大汉从地上爬起，一脚踢开凳子，扯起衣袖粗鲁地擦了擦脸上的面汁，朝着烈马跑过去的方向怒目而视，“烂汁沟里的玩意，一大早赶去送命！”
　　“再让我看到，非剁了不可。”
　　大汉拨掉头上的面条，扶起桌子，收拾起地上的乱摊子。
　　“客官，客官……我来我来……”店小二赶了过来，抢着收拾，“这种事哪能让您干啊。”
　　刘晃整了整桌子，目光伫向烈马消失的街道尽头，若有所思。
　　店老板端了盆水赶过来，小声说道，“这马是北地龙驹，性子烈的很。”
　　“北地龙驹？”
　　北地龙驹是代州产出，日行千里，性子刚烈，极其难以驯服，它们数量不多，是稀罕物，非常珍贵，通常作为贡品进贡雍京。
　　龙驹一般被皇帝赏赐给身份显赫的武将，以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负责传递诏令的快马特使。
　　听了店老板的话，刘晃眼睛熄了熄火，这马虽好，抢的来也要有命用才行。
　　“小二，给刘爷重新上碗面。”店老板打了个招呼，目光转了回来，“刘爷，您吩咐的事我打听好了，镇上有两家道馆，都在东街，一家十多年前就有了，以前的馆主是个老道士，前不久死了，现在的馆主是他徒弟，另一家道馆在它对面，一个月前开的，馆主是个麻衣道士。”
　　“前一家成立十多年了，口碑还是有的，解决魔物挺有一手，那新开的道馆，不太清楚，不过听人说，麻衣道士修为似乎挺高的。”
　　……
　　嘎吱～
　　古朴的黄梨木门徐徐打开，一个小道士抱来一张条幅，熟练的挂在房檐悬梁上，条幅打开，摹有金粉的四个大字，平安道馆，在柔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道士叫做陆遥，自幼和师父来到苦水镇定居，已有十多个年头了。
　　半个月前，老道士死了，陆遥便成了平安道馆的新馆主。
　　“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陆遥叹了口气。
　　这年头，妖魔四起，道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也凭此谋生。
　　原本苦水镇的生意都是平安道馆一家独揽，但一个月前，这种局面发生了变化。
　　竞争对手来了。
　　抢走了陆遥的不少生意，其中，还有几份大单。
　　“可恶的麻卦，繁华的阳县不去，偏偏来这穷乡僻壤抢生意……”陆遥望着对面的半仙道馆，一脸怨意，往常生意好的时候，一月也才五贯，这个月，大半生意都被抢，起码会少三贯钱。
　　按理来说，平安道馆是老牌地头蛇了，积累了不少客源，门路也多，但架不住对手宁愿赔本，也要抢生意啊。
　　陆遥私底下打听了，这麻衣道人口碑之所以传的那么快，就是人家舍得花血本，寻常魔物，都是一张符箓直接贴过去，非常的干净利落。
　　符箓这东西制作不易，所需材料也颇为昂贵，一叠只有十张的箓纸，便需要一贯钱，绘制符纹的朱砂、玉粉、乌墨等材料更贵，一张符箓下来的成本少算也得三百钱，更别谈制作符箓的艰辛过程，一个不好，画错一笔，直接报销。
　　麻衣道人不惜血本树立口碑，着实让陆遥恨得牙痒痒。
　　他想不明白，这样下去对方就算抢了他的生意，只怕一年也挣不回成本。
　　如此两败俱伤的做法，真是道门之耻！
　　为了揽生意，陆遥赖床的习惯都改了，起的很早，一应整理完毕，便打开道馆大门迎客。
　　苦水镇靠近海边，镇外十多里处，有着许多盐田，清晨，海风扑过来，夹杂许多咸腥味，到了镇上，腥味淡去，只剩下咸咸的味道。
　　刘晃离开面馆，来到了东街，这条街正对着海岸，迎着海风，空气中有一股咸味。
　　店铺稀稀落落，没有几家开门的店。
　　街上只有三五个过路的行人，还是晚上看守盐田，才回来的镇民。
　　“这街真寒酸！”
　　刘晃背着个包袱，提着一杆长枪，很明显的侠士装扮，作为江湖中人，劫富济贫是一项不可缺少的本领，所以，一双眼睛很能瞧见贫富。
　　入了江湖，不来几次富济贫，怎么打响名声，怎么闻名江湖。
　　成为侠士，除了锄弱富强之外，获得名声也是一种追求。
　　不过，如此空荡的街道，关门的店铺，让刘晃没一点兴趣，他可不会欺负穷人。
　　走没多久，刘晃便找到了目标，长枪钉在地上，“平安道馆？”
　　他目光一寻，瞧见了道馆门口那整理身上灰尘的道士，身着纹有太极两仪道袍披风，长发肆意飘荡，飘然而立，气质非凡。
　　想来是个修为不俗的道士。
　　刘晃正欲上前拜会，却见道士转身看来。
　　道士眸光清澈，不染凡尘，让人心生好感，只是，年纪未免太小了些，难以让人信服。
　　这么年轻，会有几分本领？
　　炼气士的本事，都是随着年龄渐长，道士也属于炼气士，二八年纪，如此年轻的娃娃，只消做个道童。
　　刘晃本想说，去请你家师父来，突然想起面馆老板提供的消息，东街两家道馆，一家老道士死了不久，便把话语吞了回去。
　　现任馆主是个小道士，想来便是眼前少年了。
　　“你杵在那干嘛？”陆遥疑惑道，这家伙停在门口半天，瞧那副神态，明显要找道士除魔，但又久不上前，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一身粗布衣服，背着一个包袱，撑着一杆长枪，明显是个江湖侠士。
　　这种人向来喜欢多管闲事。
　　想来是某个地方闹魔物，他顺道来镇上，知会一声，请道士去除魔。
　　只是也太啰嗦了些！
　　以往的江湖侠士，都是直接甩一把银子，报个地点就完事了，哪这么墨迹。
　　“打扰了！”
　　刘晃提起长枪，径直走向街对面。
　　“可是要请人除魔……”生意要跑了，陆遥急道，“我平安道馆，在苦水镇已有十六年历史，这金字招牌，便是镇民相送……”
　　听到这话，刘晃回头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金字招牌”，便又转身继续去街对面，走道，“小道士，我这要除的，是有着数条人命的玩意，诡异的很，你这修为，对付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遥还有点不甘心，拂手并指一剑，一道灵光径直射出五丈远，从刘晃身旁经过，打中一个簸箕。
　　“炼气一层……”
　　刘晃脸一黑，高估他了，刚瞧见还惊艳了一下，觉得起码有个二三层的修为，谁知是个刚入门的无知小生。
　　也只怪武夫眼拙，看不出深浅。
　　这种修为，充其量对付刚诞生的小魔物，还够呛的那种。
　　刘晃不经意瞥到那个簸箕，肮脏的簸箕少了一块灰。
　　如此虚弱的攻击……
　　刘晃摇了摇头，走到街对面，看到那半仙道馆的牌匾，走上前去，重重的敲起门来。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陆遥左手打着右手，气闷的骂道，“不争气，不争气……”
　　运气好的时候，灵光指是可以打穿木板的，麻卦对这招都畏惧不已。
　　哪知道今天天气有点不好。
　　咚咚咚！
　　听到对面的敲门声，陆遥看了过去，随即停下左手的动作，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麻卦炼气二层，不比我强多少，这生意我做不成，他也别想。
　　不行，我要让他也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