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战洞

　　这种想法，有些儿戏了，谁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首领不懂。
　　首领此次就以事实回击嘲笑他天真的兄弟，做完这单，真就金盆洗手，过上良家生活。
　　即使别人都信，反正阿信不相信。
　　最后一次，戴上铁皮遮面就能逃过敌人的反扑追杀。鬼怪教可不是小宗小派，而是一股树大根深，势力庞大的巨力。
　　“走！”首领一声令下，四人齐动。四人除了阿信都只带了一身行头，称手兵刃。阿信背后挂了一个包袱，包袱内俱是先前战死的十把刀兄弟的骨灰，象征性抓了一把，灌入寸高瓷瓶中，天南海北，也不能抛下弟兄，这是首领的嘱托。
　　“据黑羽探查得知，今夜子时鬼怪教头子将率领教众，及其一众信徒在寸芒山水战洞祭祀鬼怪老祖，时辰还未到，我等兄弟先去埋伏。”首领低声说道。
　　夜中尽黑，跟锅底老灰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习惯夜中行事的杀手来说，诸般事物还有模糊影子。西北风低低地呜咽着，夹混着孤魂野鬼，魑魅魍魉的哀嚎，促使今夜格外恐惧惊悚。
　　四人中有三人染血，煞气十足，手下没有百条命，也有数十条命，头顶普通人不可见的腥重杀焰，亡魂难消。虽有孤魂野鬼，魑魅魍魉夜中当道，但也畏惧三大杀神杀性。
　　寸芒山在伊始村东南五十里，山高八百丈，主峰寸芒山，副山六座，将寸芒山护在中央，隐隐形成众星拱月阵。
　　出了村口，首领放下大斩刀，念了刀字口诀。大斩刀在黑暗中放出淡蓝色幽光，四人前后踏上，首领最前，阿信最后，都已站定，首领最后施法隐没身形，在黑夜中乘大斩刀望东南而去。
　　日月无光，乾坤尽黑，距寸芒山约摸十里。阿信在大斩刀最末瑟瑟发抖，耳旁北风呼啸。首领为掩人耳目，驱使大斩刀在云上疾速穿行。西北风寒，阿信身子单薄，整个人在风中凌乱，摇摇晃晃，脚下一尺之地，不敢乱动。
　　身下万丈，不小心被风吹下，粉身碎骨，哪有命活。
　　之前一批十把刀成员，就有一倒霉蛋，精通巫法，兴云起雨，驱使鬼灵，颇有神通，首领格外也怜惜，每每驱刀兴云，带在身后。
　　无奈此人生得单薄，身体孱弱，一次前往北挡山，北风劲吹，地冻天寒。体单身又寒，首领爱惜不到，过山风口时，一股啸风将他打下地去。首领虽紧急催刀去追，但找到人时，已摔成七八片尸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有前车之鉴，阿信又怎敢轻举妄动，只能瑟瑟缩缩抓着前人老五的甲衣。
　　酒鬼老五歪歪扭扭，浑不知死，红龙幻甲表面又滑，阿信在后，差点翻下刀去，心中大惊大骇，叫苦连连。
　　“大哥，慢些！”老五明显感觉到阿信的惊慌失措，张口说道，“天凉地冷，小弟都快跌下去了，慢些，慢些！”
　　听了老五言语，首领赶紧催法念诀，大斩刀行得慢了。老十阿信不甚中用，在宗内地位可有可无，且老十的存在还要分去一成的金银，不过，这种不仁不义的想法只在首领脑海一闪而过。
　　“他虽不中用，在十把刀内充个人头，但尽职尽责，少说多做，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一次任务，他年龄尚小，合该留他一命。”首领心道，做了多年的头领，对待敌人凶狠毒辣的同时，对自家兄弟未必十分真心，但也说得过去，不似其他穷凶极恶，耍弄阴谋诡计的组织。
　　“那就慢些。”首领道，回头看了一眼埋藏在黑暗当中形状怪异的小老十阿信，果然可怜巴巴，楚楚可怜。
　　首领摇了摇头，心道:“毕竟年纪小，似他一般年纪，我还在师门修行术法，受尽师父疼爱。”
　　正想着呢，耳旁突然想起老二雄浑粗厚的莽声，手指远处一片猩红暗紫，紧张道:“大……大哥，那是黄泉兵过阳关道，地府公家势力，我们惹不得，惹不得，快快停下藏起来。”老二声音颤抖，显然对待管理生死的地府黄泉机构还是十分惧怕的，这也是一种天生对死亡的恐惧。
　　老二一团粗肥胖大的囊肉微微颤抖，咕噜光头作势躲在首领身后。胖子老二稍动，大斩刀却似失去平衡，顿时左右晃荡，阿信这小子差点被颠下刀去，跌入万丈云下。
　　这般畏首畏尾行为，倒不是老二矫情。还真是老二七八岁时，碰着瘟症，犯了恶疾，三魂七魄被黄泉兵抬着在鬼门关走了一躺，落下病根。后被一招魂师把三魂七魄从黄泉兵将手中抢了过来，救了胖老二一命。
　　这儿时遭遇，似刀子刻在身上，以致每次遇到类似黄泉过路，阴兵借道的奇鬼事，便神神叨叨，惊恐至极，不能自制。
　　“老二体子生得粗大，也不过是个体大胆小的花架子。”老五嘲笑道。
　　老五平时总是低上老二一头，吃了老二不少冷嘲热哄，此时正当犯老二心中童年阴霾，便有心挤兑，解一解平时怄气。
　　着眼一看，只见老二所指方向确实血雾腾腾，腥中暗紫一大片，若隐若现，不太真切，像个落在人间的阎君地府。
　　老五也大吃一惊，忍不住说道:“大哥莫不是飞错了地方，真飞到了阴曹……”顿觉失言，赶紧住口。战前污言秽语，不详言论，是十把刀大忌讳。对于任何组织团体，战前谬论都是忌讳，冥冥中关乎天意，影响命道之流。在军队中可就更严重了，叫做动摇军心，罪该万死。
　　老五又赶紧呵呵一笑，问道:“那是什么地段，俺不认得，酒劲刚散，让弟兄们见笑了。”眼神随即朝首领望去。闲常时候，众兄弟不以首领为尊，首领也不放在心上。
　　但到了组织决策，战时谋断上，首领便像一个大权独揽的君王，时常有独断专行的行为。
　　老五鲜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而现在他却向首领投去一个甘愿受罚的眼神，扰乱士气，可是重罪，首领也决不会轻饶。
　　毕竟，首领可是有亲手处死十把刀成员的先例。
　　倒是首领也没将本该摄人的精光投向老五，而是直直地望着那片异地，黑暗中难见其神态变化，声音低沉道:“那就是寸芒山！”
　　“什么！”身后三人异口同声，“那就是寸芒山。”不说老二，老五，就连木讷的阿信都感受到一丝丝危险的信号。
　　众人不相信，再问道:“那就是寸芒山。”老二，老五眼中均露出茫茫不可置信，同时几分畏惧的复杂表情。
　　“大哥，你不觉得诡异？”老五酒喝得多，有些蒙蒙头，正听得首领大哥说眼前一片诡异就是寸芒山，顿时酒醒人清，精神抖擞，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
　　老二口齿不清说道:“寸芒山就……就是那鸟地方。”
　　首领正立当头，红甲开风，猎猎作响，模样如一尊神铁打造的战神。他再次缓慢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寸芒山之前我也来采过蕈子，那里山中青山绿水，峰上云雾遮绕，这副红扑扑模样，我还真没见过。”大斩刀速度稍微缓慢，阿信也缓和下来，说着从前的山和今世此刻的山大不相同。
　　首领象征性“额”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随即唤出黑羽。
　　黑羽窜出法式器，绕首领头顶三圈，落在首领粗掌上，叽叽喳喳一阵，首领再翻掌，收入法式器内。
　　黑暗中，首领额头微皱，嘴角微搐，这等细微的变化都被后三人看在眼里，纷纷心道不妙。
　　果然，首领再度说道:“据黑羽确切情报，那里就是寸芒山。黑羽是我意志的一部分，它不会胡乱说话，更不会背叛，消息确凿。”首领这番话相当于盖棺定论，不容置疑。
　　十把刀获取的情报消息十之八九是黑羽获得。黑羽鼎盛时，达到七尾之多，全部贯通首领意志，少有情报失误。
　　不过后来随着大大小小的赏金榜任务，七尾黑羽有被山中天流吞没的，有被乱极风撕碎的，有被其他宗门杀害的……
　　时至今日，只剩得最后一尾，首领看得比亲生儿子还重。闲常时候，他竟异想天开，教授黑羽保命术法，以求在关键时刻保得性命。
　　十把刀内其他兄弟都笑他，首领也只是摇摇头，时不时嘴上冒出一句“生命的钥匙在开锁时已折损大半，奇迹由不断地探索去创造”。虽有此说，但貌似没半分进展。
　　“什么鸟玩意奇迹，生命不都是天上住的神创造发现的吗，活着填饱肚皮已经够累了，想那么不是自寻苦恼么？”十把刀兄弟都把他当成笑话。
　　不过，许久之前，十把刀鼎盛时，组织内曾出过一号异人。在十把刀内专门搜集情报，整个清国内，都有他以一己之力建造的情报网。
　　只是，后来在埋骨地被死亡三十年还魂的白骨枯蛇偷袭，咬去了脑袋，壮烈牺牲。而他一手建立的情报网，无人继承，也随之土崩瓦解。
　　黑羽在十把刀则完全充当了他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