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棺中岁月

　　第三章
　　天地似乎陷入了永夜。
　　李劫生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没有边际的黑暗中，他自己好像也变得没有边际，只有凭着触感在黑暗中茫然地延伸。
　　他的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欣喜，即使现在如同随风稻草一般，在黑暗中乱打乱撞，却是让他有很久没感受过的自由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是安静躺于古老棺淳中的未知亡灵，凭借非人的触感和意识在天地间摸索。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李劫生呢喃道，“死亡，原来是这样的么。。。”
　　在这样的黑暗中，没有时间的概念，纵使人间千万年岁月过去，在这里可以只是一瞬，也可以是永恒。
　　也不知道过了多漫长的岁月，李劫生发现自己的意识不仅仅能触碰到无边的黑暗了，在依稀的朦胧中，他看到了光明的人间。李劫生对于这样的变化感到极其欣喜，他奋力地向那微弱朦胧的光圈延伸靠近，在某一刹那，它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至少，死亡的世界没有那么枯燥了。”
　　在那光圈不断的明灭之间，他开始能感受到昼夜的兴替，一日日地，他离人间的光明愈来愈近，每一步向外界靠近，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终于，有一夜，如同刺破了一层膜一般，他的意识钻出了黑暗，与这人间的光明实现了久别的交汇。
　　李劫生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直到黎明的曙光划破天地的霎那，他呆住了。
　　原来，亡灵也可以这般热爱人间，热爱光明。
　　“光明。。。熟悉的光明世界。。。”李劫生呢喃。
　　他感到清新的空气铺天盖地般涌来，携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花草的芬芳，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吻大地。
　　人间，充斥着自然的气息。
　　生机勃勃的光明世界。
　　远处是连绵的秀丽山峦，山峦之上，是被风翻动的连绵树海。
　　李劫生将视野拉近，近处是奇形怪状的怪石和苍劲的古木，以及巨蟒一般粗壮的老树藤盘亘，如因绿草与芬芳鲜花遍布山野。
　　这是一片祥和的净土。
　　李劫生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顶之上，迎面一片瑰丽与秀美。
　　他仔细审视着这片美妙祥和的人间天地，仿佛完全融入于这片大地之中。
　　“咔”一阵刺耳的声音从一口古朴无华的棺淳中响起，李劫生慕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到棺材中。
　　“地府在召我回去么？”李劫生很不舍。
　　青绿色棺材泛着红芒，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与诡异。
　　“看来我真的死了呢，这是我的藏骸之地吗”虽然有预感自己已经死去，但当他发现自己被困于一口古棺中，李劫生还是感受不尽的失落与空虚。
　　棺淳的盖板吱呀着缓慢合上，李劫生突然感到无尽的困意袭来，在盖板合上的霎那，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腐朽神秘的棺材内部，他再次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他似乎潜意识地接受了这样的黑暗枯寂，在无尽的黑暗笼罩中精神弥坚。
　　在这样无尽枯寂的漫长黑暗熬炼中，李劫生的灵识被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打磨着。
　　不知道过了多漫长的岁月。
　　“嗤嗤。。。”李劫生突然感受到头上有细微的摩擦声，这是有人有手指摸索棺材板的声音。
　　李劫生奋力将自己的灵识往棺材外探去，这是他在死后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或者说第一个亡灵，这漫长岁月的黑暗与死气的熏陶，令他对这生物的模样无比好奇。
　　但无论他怎样笨拙地发动灵识的力量，外界总是笼着淡淡白色的迷雾。
　　朦胧间，他看到了一团白色身影。
　　仿若隔着重重的迷雾，他只能依稀辨认出那道白色身影头上布满金色舍利，满身都是神圣的光辉，同样如金液铸灌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棺材板。
　　李劫生看不到那道身影的面容，却能感受到盛满天地的慈悲。
　　他感觉心脏急速跳动着，血液似乎都要迸出来。
　　李劫生心中震撼，虽然看不到那人的模糊面容，却似乎感觉那道流溢着金芒的慈悲双眸正怔怔凝望着他。
　　“是他？是你？”李劫生从未听过那样空灵超脱的声音。
　　“不，不是他，是你。。”那道白色身影似乎摇了摇头，头上的金色舍利有了淡淡的重影。
　　“三界果报自凡根，六界姻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死尽空门。”李劫生感受到那道身影在声音中拔地撼天，佛像迸射金芒，在一刹那间融于天地间。
　　“身处虚妄之中，总有堪不破的迷障。兵武止戈，斗战止杀。彼岸即在回首之处，你，可到得了？。。。”那声音消散人间，又久久在李劫生耳边回荡。
　　像是自问，又似乎是在对李劫生说。
　　直到一切的光芒都消散，整片天地重新归于寂寞于空旷，李劫生仍未从对那道慈悲身影的震撼中醒来。
　　疲惫感铺天盖地般袭来，李劫生感受到自己再次被强大不可抗拒的吸力吸进古棺中，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与沉睡。
　　百年过去?千年过去？万年过去？
　　李劫生不清楚，也并没有思索这样无意义的问题，唯有那道慈悲伟岸的身影令他长久念念不忘。
　　身陷无尽的黑暗中，已没有睁眼闭眼的概念，但当他思绪清醒时，他仍会使劲将双眸哦睁大，尽管无论怎样所见只有黑暗。
　　他在这样的枯寂如苦僧的状态与岁月对抗，直到那一道声音的出现，才令他真正感受到人间，生物的气息。
　　“如今外界陷入最恐怖的动荡黑暗中，你倒是在这里躲得安稳，睡得自在。”嗤笑声响起，不似人音。
　　“你，你是谁？”李劫生最先想到的是那道头上布满金色舍利的慈悲身影，随即又摇了摇头，这样戏谑的声音不可能从那样神圣空灵的人嘴中吐露出来。
　　“哈哈哈，我是谁，你想知道我是谁？好，我就让你见见本座真身！”
　　话音落下，天地似乎开始倒转，李劫生看到星辰在黑夜中璀璨而又坠落，山河翻覆，而后又一霎那间，转为最纯粹的极昼，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光。
　　满世界，只有茫茫一片白色，清晰又模糊。
　　李劫生很不习惯这般的光明，双眸完全睁不开来，似乎缓了很久很久，他才透过一丝缝隙看到眼前的真景。
　　一道烈焰加缠的赤红龙身，下半身的巨尾卷成一座巨山盘踞着，上半身却是人首人身，双手十指似乎极尽所能狰狞张开着，透过那乱舞的黑色长发，李劫生看到那布满青筋的刀削脸上，一颗巨大独眼，似乎蕴藏天地万物，又似乎收满天宇星辰，恍惚中，李劫生感觉他一睁间人间可一轮回，一闭间世上可一劫难。
　　“我若睁眼，普天光明万物有幸，我若闭眼，天地倒悬混沌不开，我欲吐息，山海为我倒转，我放开一啸，星月坠落尘间，我与开天帝同生，我与茫茫天宇同存，世间无我堪不破之妄，世上我无战不胜之物，世人皆唤我为，烛九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