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劫生

　　第二章
　　夏季，南方的夜空很少有云，被一轮白月映得灰蒙蒙的，给人以清澈而浩荡的感觉。
　　此时此刻，唯有思绪是自由的。
　　李劫生回想了一下自己走过的十八载人生，十二年的寒窗生涯，拼尽全力，却不得已地来到这么一个自己不愿意去的地方。
　　人，是一夜之间变老的——当你在茫茫大海中奋力游向的方向并不通往你要的彼岸。
　　人生而自由，而他现在想叹一口气似乎都为过。
　　夜色加深，那轮皓月更加光明夺目。
　　李劫生的身体绷得很紧，直直地挺立着身子，腿部肌肉得酸痛让他抽了抽嘴角，他望着眼前整齐得过分的队列，那过度紧绷而显得僵直的身躯令他想到90年代香港电影里的僵尸，如此一想，他更觉得这封闭式管理的地方像是一口死气沉沉的棺材。
　　李劫生厌恶地望着眼前一个个留着短寸的脑袋，恍惚之间，自己想必也如他们一般令自己生恶，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巨森中一棵毫不惹眼的树木，默默等待被砍伐的命运。
　　想到这，他感到一口热气涌上了胸腔，喉咙里像是塞着垃圾，他想呕吐，咒骂，想用拳头用力地砸自己的脑袋。
　　但他不可以，军姿定型中，就是转一下眼珠子，都会有人冲着你大吼瞟？！瞟什么瞟！还瞟！！！
　　而这时，你只能大声而又毫无底气的用一声报告去回应，乖顺得简直好像一条狗。
　　教官用凶狠的眼神扫过每一棵死气沉沉得“树木”，试图抓住一棵施以砍伐，不放过每一个能凑近一个人的脸庞冲着他大吼的机会。
　　他们就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你害怕，让你直到什么叫做“规矩”，即使他们也曾经如此被对待过，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伐木人，原来都是被砍伐的树的怨灵。
　　天空中的皓月将光芒尽可能无私地洒向大地的每个角落，却往往是黑暗占据优势，城市里，到处都是阴影。
　　每一个训练结束后的夜晚都如同死际逢生，借着微微的月光，阳台上，李劫生仔细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略微有些娃娃脸，却有着高高的鼻梁的脸庞，紧皱的双眉又使他带有几分英气。
　　他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眼神复杂。
　　李劫生本是一个热爱自由之人，他眼中的生活是拥有诗和远方又能担起一份责任，既能朝九晚五又能浪迹天涯。
　　然后警校这种军事化管理的地方，是最能磨灭一个人的少年心性的。这里没有诗，只有繁琐的清规戒律；这里没有远方，只有建筑简陋的方寸之地和门禁；这里既没有朝九晚五也没有浪迹天涯，只有风雨不动的内务集合训练，正是这些琐事，却能耗费掉你一整天的时间。
　　这，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李劫生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早知道他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他宁愿高中浑浑噩噩，随便高考考一个不怎样的成绩去一个普通的本科大学，起码那里能有一片令自己自由创造未来的天地；他也宁愿当初违抗父母的意愿，坚持自己的选择，把他们所说的“铁饭碗”狠狠摔在地上，告诉他们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可以。。。
　　没有如果。在此之前，李劫生从未想过，一个错误决定付出的代价能有这么大，大到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他把头重重地垂下，用手撑着镜面防止自己倒下，伴着一声沉重叹气他感到一股热气涌上了眼眶。
　　“这么晚不睡叹什么气有毛病啊，”似乎是梦呓，舍友发声后翻了个身在铁床吱呀声止息后又继续酣睡。
　　李劫生一惊，屏住呼吸向黑暗的四周望了望，发现没有情况后暗自松了口气。
　　在这里，十点半之后便规定熄灯，熄灯后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干不了，就连你想上厕所也得憋着。
　　当然，也有明知故犯者。不过，这里查铺查得极严，一旦万里出个一，便免不了体罚加训。
　　李劫生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从阳台走进宿舍，撵着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然而，在听到五个舍友震天的呼噜声之后，便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李劫生叹了口气，瞬间放下了马上上床睡觉的念头。
　　黑暗中的走廊静悄悄的，伴着李劫生撵着步伐的脚步声显得异常空旷，他把心高悬着，时刻注意这栋宿舍楼的一动一静，慢慢顺着楼梯摸上了天台。
　　与此同时，与这封闭学校截然相反的外界，夜生活刚刚开始。
　　这座城市里，绚烂的灯光随处可见，楼房上，街道上，天桥上，美轮美奂的各色灯光在这黑夜中显得异常夺目，到处是灯红酒绿，到处是繁荣盛景。除了唯一一处，就是警校，这里已经隐入黑暗，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又如一口冰冷的棺材。
　　此时此刻，夜灯绚烂夺目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与灯光，在这黑暗天穹之下尽显繁华。
　　而在远离繁华地带的山脉中，有一栋小楼房，里面有一群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似乎正在迫切等待着什么的发生。
　　这些人是国际流星组织的成员，此刻，他们正在监测站中的主监控室里通过天文设备关注着天宇。
　　今晚，将有一场盛大的英仙座流星雨卷过这片苍穹。据组织人员推测，这可能是史上流量最大的一场英仙座流星雨，而且今日夜空清澈无云，就算不借助专业的天文观测设备，只要地点合适，也有人能够凭借肉眼目睹这场流星雨盛宴。
　　通过历代天文爱好者的观测，英仙座流星雨的流量极不稳定，在1861年曾达到最盛大的将近200颗的流量，而在1911年也曾达到可怜的零星四颗。而这次，通过世界流行爱好者的长期观察和推测，本次英仙座流星雨极有可能达到空前浩大的280颗！
　　时隔一百多年，盛宴再次来袭，这对于全世界的流星雨爱好者来说，都犹如一种神赐。而此时，监控室里的成员们都极为激动，心跳加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等待那一刻来临。。。
　　夜色浓重，天穹犹如墨湖，清冷的皓月高悬在天空上，这片天穹犹如倒悬的湖面。
　　李劫生坐着靠在墙壁上，夜风吹过脸庞，让他感到几分清冷，他望着清澈空旷的夜空，星辰闪烁，对比待在这犹如监狱的地方正在酣睡的其他人，他从未觉得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自由。
　　这座学校里的大部分人此刻都已安睡。
　　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墙壁上微微扬头对着天穹，用心感受这片浩然旷远的天地。此时此刻，他期盼着黎明迟来。
　　城市外，山脉连绵中，监测站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出现了！出现了！！”所有人，不论老少，都像孩子般欢呼雀跃起来。
　　此时，静谧的黑色天穹上，一群亮色光点缓缓划过，如同一队天马群闪着神圣的白色光辉，打破黑夜的宁静。
　　“简直不可思议！”
　　“这太美了！”
　　“犹如神迹！”
　　“天啊！那是什么？！”一名通过专业天文望远镜的工作人员突然发出了惊呼。
　　“我似乎看到了一柄红色的长尺！”
　　“我看到了一口极度诡异的棺材！”
　　“我看到了一条长着一只巨眼的龙！”
　　每个正用天文设备观测天宇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此时，那一队在黑夜中闪着神圣光辉的天马群中绽放出诡异的红色，他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监测站的主监控室沸腾了。
　　与此同时，李劫生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了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死亡，他觉得自己从未有像这样一刻般贴近死亡。
　　当他睁开眼，长尺，棺材，龙，全都闪烁着诡异的红色映入他的脑海中，近在鼻尖，最后又化为一道纯粹的红光。他不知道那样短暂的一刹那是如何看得如此清晰的，就像是，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样。
　　但他就是看到了这样诡异的场景。
　　而在这刹那之后，只有无尽的黑暗，李劫生感觉这世界似乎陷入了永夜。。。
　　流星雨逐渐穿梭过这片天宇，在一小时后逐渐平息，留给世界无尽的困惑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