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涌

　　人族历九九九六年八月三十日夜，无月，腰营校场。
　　“报营守，腰营一千四百三十六人，养伤三百七十五人，剩余一千零六十一人具在此。”闻言冯冠点点头，转头看向在一旁一个捕快打扮的中年汉子。
　　只见此人头戴幞头，国字脸，双目有神，嘴边留一抹横髭，身上是黑红相间的公服，修上有三道红纹，表示此人乃是三阶大捕，腰悬一横刀，步履矫健，几步走到台中便道：“诸位腰营的兄弟，在下李存夜，乃是府衙的一名捕头，今夜劳烦各位配合府衙整肃无边城.......”李存夜往下还想客套几句却被冯冠打断道：“事态紧急，李捕头无须客气，直接下令便是。”
　　“那李某便僭越了。”李存夜并没有因被打断说话而面露不满，而是极快在每个阵中安插了一名捕快，捕快根据早就分配好的任务带兵抓人。
　　是夜，整个西大营灯火通明，一阵阵人马出营而去。
　　“向各位兄弟问好了，在下唐风，今夜就劳烦各位腰营的哥哥们啦。”说话乃是分到六阵的年轻捕快名叫唐风，面白洁净，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的模样，手指纤细身姿匀称，若不是胸部平平，贫道真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千金。
　　“唐风小兄弟面容如此俊俏，众位哥哥今夜一定不辞辛劳！”说话的自然是贱嗖嗖的牛澜山，此时见小兄弟弱不禁风估计是起了调侃的心思。
　　“牛督阵连夜锦小妹妹都满足不了，还想征服汉子？”唐风笑眯眯的看着牛澜山，这话一出惊的牛澜山一愣，赶忙将唐风拉到一旁道：“兄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说？”
　　夜锦，小妹妹？看不出这浓眉大眼的牛澜山生活挺丰富嘛，赶忙竖起耳朵听着。只听唐风轻声对牛澜山道：“牛督阵无须担心，在下并无威胁之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今夜事关重大，还望牛督阵能全力配合，来之前在下也打听过了，阵中来了一位道长，但碍于各种因由不方便转到明面上，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一会还请牛督阵引荐一番。”
　　做为贫道小狗腿的牛澜山眉头都没眨一下便将贫道卖了：“好！”谈妥的两人又重新回到阵中，唐风在前头带路而牛澜山满脸堆笑的走向贫道：“道爷......”
　　贫道：“滚！”
　　牛澜山：“得嘞~”
　　转了一圈牛澜山又绕了回来：“道爷我又滚回来了。”你没脸没皮的样子当真像极了年轻时的贫道。以贫道对牛澜山的了解便试探的问了句：“夜锦很重要？”牛澜山沉默了一下没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贫道都长叹一声道：“罢了，走吧，别愣着了”贫道是想为人族尽自己所能，但这种方式让贫道有点别扭，归根结底可能来自于贫道的矫情。
　　“贫道陈二见过唐风兄弟，不知一会要抓的妖族是什么修为，有何特征。”贫道并没跟唐风客套，实则是不想扯上过多的关系。
　　“密侦司唐风见过陈道长。”密侦司？听到这话的牛澜山却是一愣，贴到贫道耳边轻声道：“密侦司乃是人族对内的署衙，但与捕快不同监管普通人不同，密侦司对是监管高官要员。难道我们这次是......”
　　“没错。”显然牛澜山的低语没逃过唐风的耳朵：“咱们这次要抓的是无边城转运使方长更。”
　　“方转运使？”牛澜山低呼一声，随即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轻声道：“怎么会？我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听到过它的清名。家中余米不过斗，碎布成袍摞补丁。说的便是方转运使，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有人呷酒爱美姬，有人慕名贪钱财，至于这位方大人，我们去一看便知。”唐风并没有直言而是隐晦的提出不在酒色名财之列。
　　方转运使由于为官清廉，住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而只是一个一进的院落，稍微一感应便发现整个宅院中只有一道阴暗的人族气息。
　　一阵上百人四下合围这座不大的小院子之后，冲牛澜山点点头，会意的牛澜山便一脚将单薄的木门踹了个窟窿，脚卡在里面一时间抽不出来。贫道轻抚额头默然无语，单掌运起暗劲一震便将门栓震断，未理会正在抽腿的牛澜山便推门而入。
　　一推开门便只觉的四周阴冷满布死气，入眼的是居坐正堂当中的一位老者，瘦骨嶙峋目光狠厉，微睁法眼一看四周查询阴气的来源便能看见这地下不大的小院落中埋满了秘密麻麻的尸骨，其量之多，其死状之凄惨令贫道头皮一麻！
　　“邪修！”本道大喝一声甩出袖中仰止便一剑劈了上去！邪修方长更看似瘦骨嶙峋若无禁风，实则行动矫捷力大无匹，往右一侧身躲过贫道的剑锋左手屈指在剑身上一弹，仰止便被弹向一边，连握剑的贫道都被带偏，右手倏忽间探出抓向贫道的心脏。
　　“摘心手？”本道于电光火石间唤出藏锋格在胸前，方长更一把抓在藏锋上，虽被剑锋所伤但只是在其手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并没有其掌削断。
　　交换了一招之后便各自抽身后退，互相打量着对方，本道见方长更的伤口慢慢愈合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心神传讯唐风牛澜山：“我拖住他一刻钟时间，你们将周围一里内的人尽数送出，速去！”
　　本道不知道唐风牛澜山等人能不能在一刻钟内将人撤完，但本道是一息都不想忍这邪修。当即掐起剑诀双剑齐出，后又中指绕食指使出缠字诀两剑便纠缠住方长更令他脱身不得，只听乒乓声在方长更身前身后不断响起，刚想趁这段时间将小院中的邪阵破坏，就见方长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用力咬破舌尖，黑血混合着唾液一口像身前的仰止喷去，仰止被漫天的血点喷中哀鸣着后退，藏锋瞅准机会将方长更当胸穿透，却被一只黑爪抓住，低头便又一口黑血，藏锋亦是哀鸣不已，摇摆着剑身想要后退却被方长更死死的抓在手中！
　　“邪血污神？”本道见状也顾不得观察底下的邪阵，当即提拳便砸向方长更的面门，方长更歪头便躲过本道的碎颅一拳，却未躲过本道的当胸一拳！因为这一拳本就不是朝方长更去的，一拳砸在藏锋的剑尖上将藏锋从方长更手中砸出，虽然自己也被剑锋所伤但相比藏锋被废这点伤划算的多。
　　“嘿嘿，挺果决。”方长更嘴里鲜血长流，胸腹间也满是血迹，但只是看着凄惨，实则未伤及根本。本道本想跟他闲扯几句拖延下时间，但内心实在厌恶至极便不愿与之交谈，只是双手持双剑，灵力一吐化做火焰将剑身上的邪血焚烧干净。
　　“无用的，年轻人，本尊宝血伤的是你的剑灵，即便焚去血迹你这双剑也是不能用了吧？”本道静静的看着你表演......
　　见本道不答话而是不屑的看着他，方长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吼道：“一个两个的凭什么看不起本尊！本尊造福万民为何寿命有终！天道不公，天道不公！”说着便双手五指紧攥，锋利的指甲掐进肉里，瞬间黑血顺着手掌便流了一地，黑血很快渗入地下，地面上看不出一丝残留。本道心中叹息一声道终于来了嘛。
　　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震动，本道知道那是邪阵开启的征兆，刚才贫道略微一扫只是将这邪阵看了个大概，但范围还是能基本确定。不用透墙细看便能知道小院外近百丈范围内皆是破土而出的森森白骨，此乃九阴邪骨阵。
　　九阴邪骨阵乃是邪修的常用法阵，以被自己残害的死者白骨为基，引动地底阴邪之气为己用，亦可操控地底白骨与之对敌，地底白骨越多，死者生前的修为越强那么此阵的威力越大。而眼前的这座九阴邪骨阵已经过了九十九丈之数，这阵中的死者怕是得上千。造孽呐。
　　默声诵一句：“道祖慈悲。”之后心中默诵：“九天玄音，驱雷奔云！”只见小院上空瞬间阴云密布，云层中似有雷龙在翻腾。方长更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也是抬头看天，眼中滑过一丝惊慌道：“落雷咒？”
　　贫道摇摇头五指朝天一抓之后又狠狠一拽朝他说了第一句话：“九霄神雷—落！”天空中瞬间划过一道雷电劈向本道，之后云层中响起连绵不断的雷音雷霆不断向小院中洒落。
　　“哈哈哈！用雷法却把自己劈了，你这是要笑死本尊吗？”看到天上的雷霆落到本道的身上，方长更肆意放声大笑。
　　那道雷电确实是劈向本道的，用雷法就是这一点不好，没什么准头，弯弯绕绕的不知道会劈向哪个倒霉蛋。本道只好以自身为引，效果出奇的好堪称百发百中，之后本道攒聚雷电，双足轻点便向正在狂笑的方长更奔去。
　　原本正在狂笑的方长更见本道遭雷劈之后身形不仅能动还快了不少，顿时面色大变，催动院外的白骨破墙而入挡在自己身前，之后又一跺脚将身下的白骨也尽数唤出！
　　雷法天生克制一切阴邪之气，而九霄神雷完克九阴白骨阵。若不是本道心生不快倒也愿意陪方长更慢慢玩玩儿，但地底的白骨时时在发出哀嚎，似乎祈求本道帮他们解脱，本道无法坐视不理。只见一道道雷霆落在本道身上，肆虐的电光扫过，挡在身前的白骨瞬间便成了飞灰，再无新站起的可能。当地底的白骨也尽数出现时明显能感觉小院中的阴邪气又厚重了许多，但依旧挡不住本道向前的决心，人骨、人骨还是人骨，这方长更的九阴邪骨阵居然用的全都是人！心中怒气更盛，一掌含怒拍出，直接透过三层白骨拍到转身准备逃跑的方长更后背上，直接将其拍出了院墙。
　　凌空一跃，于半空握拳，将一身雷光握在掌心：“握雷！”便一拳捶在倒地的方长更的脑袋上，半个脑袋被贫道这一拳轰飞！
　　“嗯？”细细感应了一下被砸在坑里的尸体，并未感觉到方长更元神破灭的迹象。这是换阴身？方长更你以为你能逃出本道的手掌心？无非是在那上千骸骨上换来换去，本道若是今夜让你逃了便倒立劈叉接雷！
　　双脚略分站定，双手握爪齐齐向天空中雷云握紧一拽：“万雷—落！”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如受到了无形的挤压，瞬间凝聚成一团漆黑如墨的阴云笼罩在小院方圆一里范围的上空，如一块吸饱水的抹布被巨力一扭，雷光瞬间喷涌而出！
　　一道巨大的雷光向贫道当头砸下，贫道沉腰立马双掌托天，但依旧被拍进地底，被阻雷光向四周肆虐，小院瞬间被推平，连地皮都被刮起了三寸，没过一瞬便于雷音中听到不远处一声凄厉的惨叫。
　　用神念切断对雷云的挤压，默默的向出声处走去，只见一具高大的骸骨被刮起的土石压住，森森白骨上满是焦痕，唯有头骨眼眶内的荧荧绿光跳动着，下颌无声的张合似乎想跟贫道说着什么，贫道无心听他言语，运起身上残存的雷法，一指点透颅骨顺手一搅，将方长更的元神绞个粉碎！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残害同族的借口！
　　安抚激荡的心情努力凝神静气让自己恢复平静，走到小院中央一旁，整理身上的法袍。由于刚才的落雷身上的军服已然又成飞灰，连块碎步都不剩，身上的法袍袖口上也是焦糊一片，所幸没有完全破损，用灵气温养一番后还能穿个万载，若不再出现今夜这般类似的情况下。
　　于院中站定竖三指代清香，拜了三拜，之后结道印于院中坐定口诵《太上洞玄经》《太乙救苦经》。
　　“消诸灾劫，普度人天。诵之万遍，福禄绵延。真阳炁降，妙有无边。吉祥萃泰，永保遐年。”
　　诵完经文众人已经在原先门口的地方站定，看着一个个正痴迷经文中忙大喝一声：“呔！醒来！”见众人纷纷醒转便收了狮子吼，《洞玄经》虽常见但内容玄奥，加之贫道施加特殊心法容易让人感悟，悟性上去了但与一身灵力不匹配的话容易滋生心魔，反之亦然。
　　“唐风兄弟，方长更已经伏诛，其罪行贫道可以作证，只是其下尸骨却因贫道施法而毁坏，不知与苦主家属如何交代。”贫道如实说道，毕竟讲究入土为安，现在全让贫道扬了，现在想来确实草率了。
　　“道长不必自责，能提苦主伸冤已是道长高徳，而且这些人大多是独居之人，很难找到家属。”唐风长叹一声又道：“人人都道方长更是个好官，经常布粥施饭，修路铺桥，可那只是为了打探消息的手段而已，实则为了苟命无所不用其极。”
　　贫道点点头，既然有唐风盖棺定论那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看看这天色应是将要接近午夜时分，回去琢磨一下对敌感悟，下次便不用这么莽撞了。刚要同唐风告别，就见唐风面带犹豫道：“陈道长，有几句话可否私下聊聊？”
　　贫道给牛澜山使个眼色示意他稍等便跟唐风到了一旁。“唐风兄弟可有什么事要讲？”贫道问道。“道长年纪应该比我大，喊我小弟就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道长见谅。”唐风看着贫道一脸严肃的说。
　　贫道也同样看着唐风没有说话，示意他讲便是。“在下想请道长加入密侦司。”唐风捏了捏拳头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略一犹豫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贫道：“告辞！”
　　“道长您都不听听有何好处便一口拒绝吗？”唐风闪身拦在贫道面前，在做徒劳的挣扎。能有什么好处？这显然是密侦司里没人了来抓贫道的壮丁呢，现在高手基本都派到城墙上了，连千牛营都没个法师坐镇，密侦司可想而知。贫道正要晃过唐风时却被唐风一把拉住，拽着贫道的袖子道：“加入密侦司不仅能有权翻阅各处情报，得到一手消息，而且俸禄丰厚，表现突出者司里给置办房产。”呵，这些于贫道如无物。
　　见贫道依旧不为所动，唐风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家姐双十年华，待字闺中，性格温婉贤惠贤良淑德，尚未婚配！”
　　贫道：“相貌如何？”
　　唐风：“家姐与唐风一母同胞，相貌与唐风十分相像。”
　　贫道摸索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唐风。这唐风男生女相已经是颇为俊俏，这要是女儿身那还得了？
　　贫道：“小舅子，你撒手，咱们来聊聊你家姐......不是，是如何加入密侦司的事。”
　　正当唐风喜笑颜开要跟贫道讲如何加入密侦司之时，城墙外突然传来进击的号角声，而城墙上的大鼓也是应声而起。。
　　“你听见了吗？”贫道问同样在望向南方的唐风。
　　唐风点点头：“妖族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