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篝火旁

　　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签子，签子上的肉经过小火的熏烤慢慢出油，油随着肉身的转动落进火光中，火光趁机舔舐着肉块一口如贫道一般馋。
　　“来一串？”我将手中的签子递向如狗蹲坐的狼妖和狐狸，毕竟眼巴巴的在这看了这么久了，贫道也是好客的人，这第一口当然让客人先吃。狐狸颤颤巍巍的接过签子，撸下一块一口吃掉之后便将剩下的给了大灰狼。
　　“好吃到哭？”看着狐狸双眼留下激动的泪水，贫道不禁疑惑了，这什么调料也没放，不至于激动到哭吧，虽说简单食材往往烹饪出最美味的料理，那起码得放盐不是？
　　“烫~”泪眼婆娑的狐狸的咽下口中的肉。旁边正在穿肉的猴子突然惊呼一声：“唔，师父，狐狸说话了！”“穿你的肉，大惊小怪的。”教训完猴子我便冲二妖说：“两位请了，俗话说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贫道有几个问题想问二位，不知二位愿不愿意作答？”
　　二妖对视一眼，用神念交流着什么，最终狐妖说道：“主人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便是，投名状刚才都交了，必然对主人有问必答。”我一听就愣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奴婢白夜、奴仆狼猛见过主人。”两妖说着便匍匐在地，态度谦卑让人看着十分诚心。我赶忙把屁股挪到一边：“二位使不得！”我就是有几句话要问，怎么就要认主了，碰瓷嘛这是要？
　　那白夜一听我拒绝便开始嘤嘤哭泣：“我们王大哥的肉都吃了，你还是要将我们吃了吗？是不是还要养几天再杀，到时候吃着新鲜？与其这样胆战心惊，道长现在就杀了我们吧！嘤嘤嘤......”
　　我刚要说话解释两句，不料那白夜哭起来没完一边哭还一边控诉我：“想我与王大哥相识几千年，今日却葬身我腹.......奴家死后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我那王大哥呀。”看着在那独自哭泣的白夜踹了踹跟木头似的狼猛：“她一直这样吗？你能不能让他停下，我就几句话要问，问完放你们走。”
　　“真的？”刚刚还哭的要死要活的白夜瞬间止住了哭声：“道长只要不吃我们，什么都好说，便是要奴家的身子，奴家也是愿意的。”看着在那搔首弄姿的狐狸，贫道瞬间打了哆嗦，咱俩对“要”的方式可能有不同见解。
　　接过猴子串好的签子，放在木架子上烤着，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问出了我的第一个疑问：“妖族真要攻打无边城？”之后便静静的看着他俩，白夜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的，陛下杀了师重之后便准备东征了。”
　　“师重？东征？”
　　“师重本是怒狮一族的族长，老妖皇陨落之后便是师重在暗中控制我族。陛下年壮之后向师重提过东征，可师重不允，陛下便联合师歧杀了师重，师歧也上位成怒狮一族的族长。至于东征，陛下这次的目的不仅仅是无边城。”回答我的是狼猛，简短的几句话却大有内容。
　　“不仅是无边城？能吃下？”我摸索着下巴问狼猛，无边城妖族都够呛能打下吧，还想着东进？
　　“能不能攻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次连高原上放逐的妖族都召过来了，整个妖族只要是开了智能挪窝的都在向无边城集结。”狼猛语气沉重的说着，听的我一惊。
　　妖在没定型之前只是生灵，在化形时选择维持本体的称为妖，选择化成人形的则以人视之。可若妖皇将整个开了智的生灵驱赶到阵前，那么你要化形时是选择成妖还是成人？这是绝了化人修道的路啊，不善，大不善！
　　天有规，地有距。天地既开化形向人之路必存其理，今堵塞万物生灵向人之通途，必受天地反噬！
　　给妖皇默默插了一杆大旗，望天地快收了这妖孽，贫道也好早早回去闭关。
　　“若是妖皇将开智之灵尽数驱赶怕得有百万之众吧，这一路上粮草怎么解决？”
　　狼猛抬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道长言重了，这些年我族的元气一直没有恢复，可五六十万应当是有的。这一路过来当然是碰到什么吃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惊奇的问道，贫道的这些问题就算不是机密起码也该保密的吧。都不用贫道严刑拷打刑讯逼供就吐露情报了？这也太配合了。
　　“嘻嘻，这个奴家知道。”看着想积极踊跃回答问题就差举爪的小狐狸，我连忙点她名道：“那你说说看。”
　　小狐狸看了狼猛一眼，贴近我说道：“道长我跟你说，狼哥原本在苍狼一族当中地位很高，可这次狼族负责往东驱赶生灵狼哥表示反对，因此惹怒了族长，被驱赶出了族群，奴家知道了这件事就找到狼哥，拉狼哥入了伙。”
　　噢，原来是倔强少年不满父母之命被赶出家门的故事，于是破罐子了破摔向敌军透漏情报？
　　“这些都不是机密，陛下这次的动作很大，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也不需要瞒。陛下在檄文当中都说了‘尽起能战之兵，聚拢敢战之士’，他想堂堂正正的击败人族以稳固他的统治。”狼猛嘴巴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篝火出神，慢悠悠道：“陛下也是着急了，这样穷兵黩武不知会死多少无辜的妖族。”
　　感情是贫道现在地位太低，所以消息不灵通呗。也对，站在人族高位的话这些消息没必要对下面人讲，不然只会闹的人心惶惶。转动着手中的签子，问出贫道最担忧的一个问题：“妖族跟兽族联合了吗？”
　　狼猛摇了摇头：“很难说，兽族可能绕后突袭妖族也可能跨过伏龙山脉向人类腹地出兵，都在兽皇的一念之间。”说着便抬头看了我一眼：“妖族跟兽族毕竟同根同源，南下的可能性大些。”贫道点点头，很中肯的回答，这场战争的关键就是看兽族会不会参与和参与到什么程度。若是两族完全合力，人族怕是有灭顶之灾。
　　摸索着下巴，暗骂一句自己没事找事杞人忧天，这些大事自然有人族大能在上面谋划，贫道一个修行人在瞎操心什么，到时候有力出力便是。现在整个仙山代表及其弟子都在为人族戍边，到时候也不知道能否得祖师的一两句夸赞，传我一两手绝活。
　　“你觉得人族有多大胜算？”我颠了颠手中凉的差不多的签子，咬了一块含在口中。由于烤的妖肉，用的自然不是凡火，我这凉了一会仍觉得有点烫。一口咬下，香气在口腔中炸开，灵气蔓延到唇齿间，烫嘴的温度加上暴烈的灵气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爽！
　　一口下去心情见好，便宽解狼妖：“你照实说就行，贫道不会生气的。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我算看出来了，这长的华丽的白夜就是个花瓶，这灰不溜秋狼猛才是肚子里有货。贫道都舍不得放回去了。
　　“撑不过三年。”狼猛目光闪动着，似是在组织语言：“这些年陛下一直在练兵，虽然妖族难驯，大多分散居住，可陛下靠着强压依旧聚拢了二十万妖兵。以人族百人敌一妖兵的战力来算，这就相当于无边城两倍的战力了，而且陛下还亲自出西皇宫找出了许多退隐的老将。这些都是在当年妖都之战当中出过死力却侥幸未死的大妖，他们忠于皇族，觉得当年妖都陷落是自身的罪责便自我放逐，可也夜夜企盼着能再回妖都。”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好奇的问道，小狐狸说狼猛地位高，难道贫道还真摸了条大鱼？
　　“家祖狼涯原先便是妖都守备，在妖都之战中与人族高手百里无敌交手，二人相持不下，脱力后被各自亲卫拖回。这一直成了他的心结，这次陛下重新找到家祖说攻下无边城便宽恕他之前的罪过，家祖便对树神起誓，他此战必为先驱攻下无边城。当时我就趴在地上迎接陛下，这些都是亲耳听到的。”
　　呦看不出来这大灰狼还是个妖族高官子嗣，就是不知道味道能不能好一点，以前的都太柴了。“你知道的这么多，局势看的也透彻，不去妖族前线就跟着这小傻白摸鱼？”我看似随口问出的一句实则心神紧紧盯着狼猛。但凡有一句不对贫道也要破了“尸不过三”的狩猎惯例，将这只高干子弟留在此地。
　　趴在地上的狼猛重重叹了一口气：“家祖有两个身份，不仅是血脉上的宗祖，还是族群的族长。我遭到整个族群的驱逐，不仅别的族群不会接纳我，前线碍于苍狼一族的面子，即便我已经结丹也不会接纳我。我当时只是对驱赶生灵的方式建议了几句就遭到老祖的斥责，现在想来是家祖已经带领族群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留下我照顾那些还没开智的族群。”
　　狼猛的一番话打消了我的疑虑，原来是老狼给苍狼一族留的后，也是用心良苦了。默默收起捏了半天的剑诀，专心吃手里的肉。
　　“那你怎么跟这小傻子一起的？”用嘴撇了撇刚才向我嘤嘤抗议的白夜。
　　我不问这个问题还好，那哭唧唧的妖狐顿时凶了起来，要不是打不过我估计要扑过来咬我了。趴在地上的狼猛叹了口气：“白妹的点子一惯是好的，就是运气差了点。我们是旧识这次见我落难便邀我在这伏击人族赚取军功好重新得到妖族的赏识。”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贫道：“不料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遇到了道长。”
　　“怪我喽？”将手中烤的差不多的几串递给猴子：“慢慢吃，尝试运转运灵诀炼化其中的灵气，别图好吃一口吞了最终将灵气当个屁放出去。”
　　“道教不是吸纳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吗，怎么跟魔修一样也吸纳别人的灵气？”我没有回答小狐狸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怎么修炼的？”
　　“当然是吸纳日月精华，感悟自身大道......”小狐狸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其实但凡修行者都是将天地灵气留于体内加以利用，只是修道着羡慕天地间那份自由，修妖者参悟天地间的那份宁静，而修魔者只是在意灵气怎么来的快，其实本质是一样的。与贫道论道，你还差的远呐。
　　一脸促狭的看着白夜，丢了手上的木棍，拍了拍因着急往嘴里塞肉而噎住的猴子。转头对他们说道：“贫道想知道的事已经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过最好别让贫道在前线看到你们，以后这伏击人族的事也别做了，若是手上沾染了人血，介时贫道可不会放过你们。”
　　“真的？”小狐狸惊喜的问道：“道长莫不是在骗我们吧，我们刚一转身道长就飞出去一剑取了奴家的头颅。”
　　“你再在这罗里吧嗦贫道当真要出剑了。”吓的小狐狸赶忙拉着狼妖向密林深处跑去。放开神识还能听见小狐狸跑出老远“呕”的一声似是吐了。旁边的狼妖急切问：“怎么了白妹，可是受了内伤？”
　　“不是，是王震的肉太臭了，我吃了觉得恶心。”白夜梳理了一下狐毛跟狼猛说道。
　　“我觉得还好，道长烤的挺香的。”嗯，是个识货的狼。
　　“好吃吗？我就是囫囵吞下去的，用灵气裹住不敢炼化，总觉得怪怪的。你们这些臭男人不知道多少万年都不洗澡。”原来是个有洁癖的妖怪。
　　“那你知道道长为何不吃你嘛？”隔着神念我似乎都能感觉到狼猛那促狭的笑意。
　　“你......哼！人家化了形之后从来都是香香的，才不是那些腺囊都控制不住的蠢狐狸。”狐狸边说着还一边蜷起爪子锤了狼猛一爪子，看的贫道是眼皮子乱颤，没眼看没眼看......
　　“是是是，白妹最香了，虽说道长不想吃咱俩，咱们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这西北岭是待不成了，刚才那位神通广大的道长也告诫咱们以后不能杀人，那咱们去哪，你家还是我家？”没耳听没耳听......
　　二妖说着渐渐走远，贫道也收回了神念，居然没喊人报复贫道，这么一串泯恩仇的吗？俗话说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这是真的应验了？本来想着放他们回去，那个狼猛的老祖是原妖都守备，那个白夜既然跟狼猛是旧识，家里怎么也会有个厉害的长辈吧，到时来找贫道找回场子，然后贫道给他们来个殡葬一条龙满二送全家服务，也算是给人族出力了。心中叹道失策呀失策，既然二妖没有报复的心思，那便是命不该绝。吃完抓紧回了。
　　看着将自己肚子塞的溜圆的猴子便问他：“猴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啥问题啊师父？”猴子专心致志的拨弄着石头上的肉片，看着那片熟了便将它塞进嘴里，嘴里含糊不清的问我。
　　“你吃这么胖，一会怎么回去，而且你吃这么多体内灵气怎么炼化？到时候为师可不帮你。”我幸灾乐祸的看着猴子，这一会回去飞高走低的猴子说不定还是会晕，即便不晕这体内灵气摄入过多，虽说对身体没什么大的危害，但不加以炼化还是会存不住终究会排出体外，到时就热闹了。
　　可能想到了来时的艰难，猴子拿筷子翻动肉片的手蓦然的停在那。肉片在烤热的石头上滋滋冒着热气，新鲜的香味缭绕鼻前。良久之后猴子哽咽道：“可是师父这肉太香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一会回去我肯定憋住了。”说完便将那片肉挑进嘴里，一边吃还一边赞叹：“太好吃了，师父你也快吃啊。”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为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得师徒俩有相同的爱好，也算臭味相投。想通了这一点贫道也加入了烤肉的队伍。一边烤还一边开神念传了猴子一篇贫道根据魔教功法《吸虹》结合道教法诀《服灵法》《周天搬运法》糅合出来的陈氏吸灵法。大体的作用是能更快的炼化吃进去的食物，吃的更多，炼化的更加彻底。只是一门辅助修行的法诀，并没有对敌的作用。看着吃的更欢的猴子，我在想收这个徒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看着凶猛的架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是平常事。
　　闷头吃到饱，躺在篝火旁双眼出身的看着天空。天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吃饱了贫道想懒一会，回味一下刚才的滋味也是修行路上为数不多的乐趣。贫道一直没有辟谷，就是舍不得这点口腹之欲。有的道友越修炼越离群索居是想通神，而有的越修越天然是至人。贫道目标不大，当个真人就好。来于人，还于人，仍是人，吾道也。
　　“师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猴子将剖开到蛇皮打了个结装着切好的肉块：“师父咱是不是该回去了，再晚一会天就亮了。这些肉怎么办，这蛇皮袋好像装不了这么多。多装点咱伍里的人都能吃到饱。”
　　我看着将自己缠成粽子的猴子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小财迷将蛇皮袋装的鼓鼓囊囊缠到自己身上，远远看去似是被大蛇缠住要被生吞了一般。我解下袋子放到一边一甩手便收入袖中：“不着急，万物有灵，咱们仙山讲求吃干抹净。来，放开神念，为师传你《太上洞玄经》。”
　　超度完毕，自然是赶路回城，路过城头时甩了甩袖子从其中挑出一条后腿放在城墙上后便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