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调上一杯鸡尾酒，换一首爵士乐。回忆的谈话，继续进行。对于这两人来说，已成为每日的必修课。
　　“周杉，你的小说整得怎么样？”陈桥栋第三次来这里时，已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
　　“也就那样，能挣点。”周杉给陈桥栋调上一杯鸡尾酒。
　　“网文啊？”
　　“短篇小说，投杂志社的。”周杉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
　　“兄弟，据我所知你可是个大才子，上学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能当大作家，大诗人，就像鲁迅，李白......那样。”陈桥栋其实本还想列举其他的大诗人，大作家，但他随口一说，脑子里却一下子只有这两位的名字。
　　“哈哈哈哈，你可知道迅哥的文章现在在中小学教材里几乎都被删得不见影了。至于李白......更多人觉得他是个刺客！”周杉用活泼的语气回答他。
　　“兄弟，你一个中文系的，可别笑我没文化，你现在让我想想上学那时候背过的诗啊词啊，我现在能给你背出几句的，那好像都是李白写的。什么‘床前明月光.......’”陈桥栋尽力回想，好像真想借此契机多复习复习伟大诗仙的作品。
　　“好了，打住！”周杉拍拍陈桥栋的肩膀，“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往我的专业上撞。”
　　陈桥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继续讲讲过去？”
　　时钟的指针，再次被拨回。
　　入选篮球队让陈桥栋很兴奋，导致他晚上躺在宿舍的的床上一直睡不着觉。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自己今天在训练赛上大杀四方的画面。他恨不得把每一个他投篮，勾手，封盖的画面逐帧地印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个够。
　　第二天上课，早上前两节课，陈桥栋直接睡了过去，一点东西都没听着。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每天的前两节课都昏昏欲睡，有时告诉自己不能睡，或者前一天晚上睡早点，结果都一样。”陈桥栋说。
　　那天前两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讲课语调平平淡淡，声音偏小，很是催眠，再加上老爷子心地善良，根本不管学生睡觉，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桥栋平安无事地昏睡了两节课。
　　可到了下午放学篮球队训练的时候，陈桥栋就异常亢奋了。他早早地跑到篮球馆，做完了热身，准备拿球去投篮。斜眼一看副队长周锟领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个人比周锟高一点，穿着淡蓝色的运动背心，白白净净的，竟还有一股书卷气，当然和陈桥栋一样，他也很精瘦。
　　这幅模样，并不像是什么打球厉害的人。
　　队长胡钰成的第一感觉也是这样，想着这小子应该去图书馆，而不是来篮球队。
　　不过作为队长，还是要负责任地看看这个小白脸到底够不够格加入篮球队。
　　首先是运球的过障碍上篮，他运球的节奏一般，变向动作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不过篮倒都是上进了。
　　“切，没什么嘛。”在另一个球场投篮的陈桥栋小声说道。
　　接下来看运动能力，冲刺一般，弹跳一般，什么都是平平无奇。
　　胡钰成面无表情，面部如同一块冷冰冰的黑铁。
　　最后就是投篮了。胡钰成问这个小白脸：“你会投三分吗？”
　　他点了点头，显得不是很自信。“周锟，你帮他传球和捡球，让他投几个三分。”胡钰成坐到球场旁的替补席上。
　　投篮从左底角开始，之间他接球，屈膝，起跳，拨球，压腕，整个程序行云流水，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他那几乎没什么肉弱不禁风的手臂，投出的球竟如此有力量感，弧线更是完美至极。
　　每一粒球，都很稳定，顺理成章地落入网心，球网如荡起的水花，配合干脆利落的空心刷网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停下自己的训练，聚精会神地看着。
　　从左底角到右底角，每个位置五球，共二十五球，这个小白脸仅投丢了四个，平均下来，每个位置投丢不到一个。
　　“这就是去参加NBA三分大赛，也有得一比。”胡钰成心里赞叹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
　　胡钰成对周锟说：“这是白沙最缺少，也最需要的人才了！我一直明白，我们不能再前进一步，就是因为外线投射能力的短板。”
　　于是，他开始向大家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周杉，来自高一十班。”
　　陈桥栋一惊，他竟然和自己是一个班的，他认真地看了一下周杉的脸，隐约记得，这家伙就坐在他那列的第一桌。
　　当不满十六岁的周杉成功得到队长认可，加入篮球队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孩子的喜悦与欢快，如同每个人小时候，费尽心思得到了无比喜爱的玩具那样。
　　每天的训练强度都很大，高一的新生很难适应，可一看到胡钰成那张冰冷似铁的面孔，就只能硬着头皮，丝毫不敢偷懒。
　　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篮球队员们去往食堂吃饭，只有胡钰成和周锟留在了篮球馆。
　　“留我下来，什么事？”胡钰成问。
　　“你猜我在高一新生那里看见了谁？”周锟小声说。
　　“谁啊，神神叨叨的，难不成你看见个哪吒，有三头六臂啊？”胡钰成说。
　　“哪吒倒不至于，可确实是厉害人物，易木，你知道吗？”周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易木！去年初中联赛最有价值球员？”胡钰成大惊。
　　回忆中断，周杉和陈桥栋碰了一个杯。
　　“易木，他现在怎么样了？”周杉问。
　　“他呀，大学毕业之后，先是去打一些街球比赛，后面就去打半职业联赛，现在也是那只球队的主力了。”陈桥栋说道。
　　“真好啊，能把自己热爱的篮球当成工作，哪怕没有太多收入，也能快乐度过自己的人生。”周杉露出羡慕的神情。
　　“杉，要我说，你也在干着你热爱的东西，不是吗？”陈桥栋喝了一口酒。
　　周杉点点头，又摇摇头。
　　“易木，唉，要我说，如果没有他爸妈那些事，以他的天赋，cba也不是问题啊。”陈桥栋露出惋惜的神情。
　　“不然呢，他能来白沙，就是他爸妈逼的，他本来初中毕业，就应该去体校了。”周杉平静地说。
　　“可就算来了白沙，他爸妈都不让他进校队！”讲到这里，陈桥栋愤愤不平。
　　“你说，如果他爸妈从小支持，我们是不是就能看到......”周杉喝了一小口鸡尾酒。
　　“什么？”
　　“大卫斯恩特在选秀大会上说：‘xxxx年NBA选秀大会，洛杉矶湖人队以13顺位，他们选择——来自中国的易木！’”周杉说这句话时，用着发音奇怪的英语，把陈桥栋逗得哈哈大笑。
　　“刚才我说CBA没问题，你这下好，整到NBA去了，你再说下去，是不是得给易木送月球上了？”陈桥栋说。
　　“可是他再有天赋，青春也不能重来。”周杉拿出抹布擦起了柜台。
　　“是么，他爸妈......唉。”陈桥栋叹了口气。
　　“我记得尼采曾经说过一句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周杉一边擦着柜台，一边说。
　　陈桥栋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陈桥栋开口了：“就算这样，他的生命，也算开始起舞了，可我的生活，什么时候能有起舞的地方呢？”说完，陈桥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杉擦完了柜台，拧开水龙头洗抹布，笑着说：“其实，我也有同样的问题。”
　　“时间尚早，继续吧？”周杉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