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也许,你可以尝试淋淋雨

　　都市的夜晚从不寂静，它属于每一个渴望霓虹与灯火的人，它比白天更加狂野与不羁，燃烧着所谓青春的欲火。
　　可这一切并不与陈桥栋有关系，他今天与老友相会，回忆他作为篮球队员的过往，还得到了可支撑他一段时间的钱，他走在路上，回想着刚才周杉酒吧的情况，那个酒吧是个清吧，来的客人不多，作为老板兼收银员的周杉，也没有收多少次钱，所以才能跟自己悠闲地聊这么久。
　　确实，他也不容易。陈桥栋心里想。
　　时间已接近午夜，意味着新的一天就要开始，而这所谓的新一天，究竟真的是新的开始，还是过去一天的又一次循环呢？
　　陈桥栋没有精力想这些，他已经很疲惫了，好在出租屋离这不远。
　　忽然，手机振动起来，把他迟钝的神经小小地刺激了一下。他接通电话。只听电波的那一头说：“陈先生，明天上午九点，请您来面试。”
　　一通交流，陈桥栋放下了电话，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他也许有了一个机会，能在城市里安身立命，然后买房，买车，继续赚钱，娶老婆......
　　陈桥栋算了周杉给的钱，交了房租之外尚有剩余，于是去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搬回出租屋，以备不时之需。
　　街头行走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有与他相同的幸福与不幸。
　　南方夏日的雨来得毫无预兆，走得也匆匆忙忙，好像网上那些活跃的主播，今日万人追捧，明日便悄无声息。
　　黄昏，又下起阵雨，滴答的聒噪带给小酒吧一种微妙的困倦感，此时仍没有客人，不同的爵士乐依旧诉说着不同的又相同的情感，与这雨声似乎形成了相呼应的共鸣。周杉仍坐在前台的椅子上，看着大落地窗外的雨滴。
　　“到黄昏，点点滴滴......”周杉默念。
　　“淦他娘的！周杉，给我拿酒！”陈桥栋一边吼着一边冲进来，把湿了的伞丢在门旁边。
　　“如果有客人，非给你吓跑不可！”周杉坐在椅子上说。
　　“妈的，你猜老子今天去面试，最后什么结果？”陈桥栋不加理会，声音更大了。
　　周杉摇摇头。
　　“那个狗日的面试官说他们要两个人，参加面试的有三个人，跟老子说三个人给他的印象都差不多，但因为剩下那两个一个985，一个211，老子一本都没上，所以不要老子！”陈桥栋说到这里，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杉看着陈桥栋怒火中烧，不知说什么好。
　　“妈的，周杉，有的单位真的让老子气得想把他砸了，就那些个破公司竟然跟老子说什么非985，211不要！我他妈......”
　　陈桥栋见周杉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用很大的声音说：“拿酒！”
　　周杉很平静地递给陈桥栋一瓶威士忌：“今天的酒我请。”
　　听了这话，陈桥栋脸色上开心了一些，语气也稍稍平稳：“兄弟，我要是有你这文凭，哪里还愁找不到好工作！”
　　“你别抬举我，我这说好听点，叫自主经营，自由职业者，说难听点，也是没工作。”周杉笑了笑。
　　“不是老子说什么，考名校的人和老子有什么区别，老子比他们，又不缺个胳膊少条腿，照样能干活，没准干得还比他们能耐！”陈桥栋灌了一口威士忌。
　　“说真的，兄弟，南京大学这块牌子放到外面那可是响当当，你完全可以找个挣钱的职位。在这当掌柜的，确实挺浪费的。”陈桥栋一口酒灌下去，面色有些发红了。
　　周杉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周杉说：“继续讲讲那时的事，如何？”
　　“我双手赞成！”陈桥栋迫不及待，“接着讲，队长找我单挑了......”
　　高一高二训练赛结束，陈桥栋出了不少风头，一直在旁边看球的胡钰成此时站了起来，来到场上：“大高个，我和你斗牛，怎么样？”
　　大汗淋漓的长竹竿陈桥栋看着一身腱子肉的队长，和他那认真的带有杀气的表情。
　　“好......好吧。”陈桥栋用上衣擦了擦汗。
　　一旁的周锟想：队长总不会太欺负学弟，也许会放点水吧。”
　　“几个球？”陈桥栋问。
　　“十个，没有二次进攻。”胡钰成脸上毫无波澜。
　　陈桥栋先攻，他接球一步迈进三分线内，做投篮假动作，胡钰成不吃晃，如一面铁墙。陈桥栋运球突破，却完全过不掉，也挤不开这堵铁墙。
　　最后，强行的出手，险些被封盖下来，以打铁告终。
　　轮到胡钰成进攻，陈桥栋没想到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竟然可以完成很多夸张的变向，他被干干净净地过了三次。
　　“这种球，别说一米九五了，我就是有三米，我也防不住队长。”陈桥栋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转眼之间，胡钰成已经进了九个球，看来志在把这个刚出了不小风头的高一新生零封。可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子总有一种火气，一定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个“老人”给打倒。
　　又一次突破，陈桥栋这一次把脚步放得很快，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顶住胡钰成。
　　“那时候我感觉我肋骨被他撞断了。”奔三的陈桥栋如此说道。
　　胡钰成强行上篮，陈桥栋奋力伸长手跳起来，他比胡钰成高五公分，那就是五公分。他把胡玉成的球盖了下来。
　　“好！”一旁看戏的篮球队其他队员欢呼鼓掌起来。
　　可最后，陈桥栋还是没能逃过被零封的命运，随着胡钰成的一记中投，比赛以十比零宣告结束。
　　这球输得不丢人，随后胡钰成就将入选校队的高一新生名单公布，陈桥栋赫然在列。
　　“当时第一个念的就是我的名字，输给队长的不开心马上就没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陈桥栋把威士忌一饮而尽。
　　周杉点点头。
　　校队解散的时候，周锟对胡钰成说自己有个弟弟今天没来学校，明天能不能来校队，看看是否有能力。胡钰成欣然同意。
　　“他比起你怎样？”胡钰成问周锟。
　　“你明天看看就懂了。”周锟笑着说。
　　“说真的，队长那次实在是狠，把我虐得体无完肤。”陈桥栋摇着头苦笑。
　　这时来了几个客人，周杉正忙着招呼。
　　“不过现在看看社会对我的‘毒打’，他一个胡钰成，十个球，又算的了什么？”陈桥栋又黯然神伤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继续讲下去，我是不是就该出场了。”周杉招呼客人，说道。
　　这一次，陈桥栋低下头仿佛在沉思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就到这里吧？”半晌，陈桥栋抬起头来，周杉发现他脸上有喝醉了的红色。
　　“嗯，再见。”周杉说
　　夜色早已降临，雨也停了不知多久。
　　周杉的目光不知怎地扫到了门边的那把伞，他想了想，对站起身的陈桥栋说：“也许，下次雨天，你可以尝试淋淋雨。”
　　陈桥栋听完愣了一下，随后大步走出了小酒吧。
　　门边的伞，他没有拿。
　　周杉把自己埋进扶手椅里，闭目而思。
　　雨停了，爵士乐依旧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