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圣人裹尸布

　　月华浩荡，光耀四方。
　　终有尽时。
　　无边的月色收敛，月华中的女性落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她往少年和伽尓纱招了招手，还未待两人反应，便与他们一起传送至一处宫邸的正殿中。
　　此处正殿以平面记并不大，约莫百来方的平面上什么器具也没有，一片空空荡荡。黄褐的石板上不时映出幽幽的白光，那是自正殿半透明的天花板上穿透下来的月光。也许是因为材质的原因，天花板看起来十分朦胧，像是云雾一般随时都在聚散，这也让人难以估量它的高度，恍惚间似乎置身于空旷的原野里，星河扶摇而上。
　　将这宫殿的环境暗自观察完后，加尔纱确定这就是第七树——世纪塔魔术师中最高的位阶，领悟了世间真正的“法”的存在之一，所曾经与她提及过的神州道道首行宫。这些行宫的数量即使以整片神州大陆为范围统计都极其稀少，仅几位道首、神州皇室以及几个求道大宗门拥有。它们位居于不同能级的界面的夹层，例如她如今所处的，这个被称为广霜殿的地方就是位于人间界和月界的夹层之中；还有的行宫则位于神州大道所运作的“道脉”，或也称为“道路”的地方交界处。
　　与打量着四周环境的伽尔纱反应不同，少年此时显得十分安定，一语不发，连眼珠也不敢乱动，像是面对表情严厉的家长一般，不敢有任何逾矩行为。
　　“我是此处的道首，可称呼我为央月。”少年被安置在了她左侧稍远的位置，而伽尓纱则位于她面前，待得伽尔纱收回观察的心思之后，她便开口，以一如既往的带着幽寒的语气对着伽尓纱说道：“我知晓你是此次圣战的位主之一，且你来自极北之地，修得又是魔术之道，其人道与神州大道道不相同，依据远古的盟约，你有权请求施行天气置换。”
　　伽尓纱闻言，下意识地用余光望了下少年，发现他正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模样，便将目光收回，点了点头应道：“依据太古盟约，请此处主持的神州道首为我施行天气置换。”
　　说话的同时，她心中亦同时暗想道：他说此处的大道崩坏，果然言不符实。若大道崩坏，此处早已元气混杂，成为一片同时交杂了不同人域之道的无归之地，也无谓大道不同，让她需要通过天气置换进行转化了。想来也是，虽然神州与西方和极北之地不同，大道非一而虽散，以单处地方看待也许弱势了些，但也是神州数千年来的菁华聚集，兼有神州道历代道首的加持，除非有如两百年前那次改天换地般的大变，否则怎么可能有外物能毁掉大道？
　　“另外，还没问过，请问这位是……？”在心里念头转过后，她向央月问道。
　　她的性格向来是不怎么好奇的，但今天发生之事太过惊异，故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发问关于少年身份的事。
　　“你，自己说。”央月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幽寒，即便知道她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加尔纱还是忍不住心感微凉。
　　“一位路过然后无端遭受袭击还顺手帮助无辜少女的假面骑士罢了。”好像是因为终于被允许发言而兴奋，少年立刻意气风发地说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话来。
　　至少对于刚刚掌握神州官话不久的加尔纱而言，这一句话她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圣遗物。”
　　央月的声音将有些出神的伽尓纱注意力拉了回来。
　　伽尓纱一顿，偏头看了看少年：“他既然与圣战无关，只是被偶然牵扯进来，那么可否让他暂时回避下？”
　　“没必要，你，在这看着。”央月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对着少年的语气也带了些命令的意味。
　　“收到！”少年立刻站正。
　　加尔纱转回头，思索了片刻，将肩上的网球拍袋拿下拉开拉链，拿出一坨灰色的、沾染着死气的布。
　　少年的目光也聚集在灰布上，神色变得有些惊异：“圣人裹尸布？”
　　原因死气沉沉而变得灰褐色的裹尸布上，却能以道目见出有圣洁白光流转，少年只感受了片刻，便能见到宏伟天门微启，其后有光芒万丈，圣歌缥缈。这种生死相间，光暗交错的庞然大气感，只有达至圣人的残骸才有可能出现。
　　央月挥了挥左手，四支光羽飘至裹尸布之上，发出微寒的光将那股圣光遮住：“别乱看，收回道目。”说这话时，她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少年乖乖收回道目，伽尓纱则深吸了一口气，将圣人裹尸布揭开。
　　一刹间周围被血海吞没，央月设置的光羽凝成的却邪阵被毫不费力的冲垮，兵锋交鸣、怒吼痛呼，鲜血逃亡之声不绝于少年耳畔。少年歪了歪头，看向血海中心，有一人浑身浴血，紧紧持着一柄同样被鲜血浸透的长枪，朝着前方的巨像猛然冲锋。
　　巨像崩坏，枪锋无物可当，他一路冲杀，进了那座城，然后，再也没走出来。
　　同一时刻，遥远的，不知隔了几千里的群山环绕深处，一具贴满了陈朽气息的白发男子躯体睁开了他的双眼，那里面被鲜血填满。
　　身后万民惨嚎，冤魂哭鸣，血海晃荡，被折磨了千年的怨灵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声音忽远忽近，传递了千古。
　　央月覆手，月华泛起，荡开了血海，随着一声低低的爆破声，周围重归于静。
　　伽尔纱有些惊异地望着裹尸布，声音不复平静：“它之前……杀气未这么重过。”虽然只有一刹，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意仍让她心有余悸。
　　那是一柄长枪的枪锋，枪刃处处布满裂隙与缺口，显然是历经百战，而经年未修。枪上残留着点点血迹，暗红混褐，望久却又让人觉得鲜若欲滴，并非凡物所留。以圣人裹尸布挟制这么久，却未能净化其杀气，反而让其更为精进，在异国他邦引发小天象变异，这柄长枪绝对足以列入神兵之界。
　　“嗯。”央月脸色却不见变化……她此时戴着面具，脸色当然看不见。但那股毫不在意的神气仍能从这句应答里听得出来：“这是我的天地，万神兵也得静下。”
　　“那么，开始了。”
　　“气象临，天地换。”
　　“绝天绝气，龙凰共舞。”
　　“日月换新天。”
　　——
　　人间捍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