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北国的冬天，暮色总是降得极快。在焽城这种小城市里，稀朗的街灯并不能映照到昏暗的小道中。即便大道上也无多少匆匆的行人，极少时候才有一两辆纯黑的汽车轰鸣而过，声音传出老远，在空旷的街道中回荡。
　　“焽城七里站到了，请顾客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市中心的公交车站外缓缓驶来一辆载着十数个人的公交车，停站后又缓缓驶远去，引擎声在这么寂静的夜里也喑哑着传不出多远便消散于寒冷的夜空中。
　　公交站只有两个刚下车的行人，一个模样清秀，穿着黑色外衣黑色长裤，拖着不大不小的棕色旅行箱的少年和一位一眼便能认出不是古国人，披着亮银色长发，连修长的睫毛都是苍银色的少女。
　　少年缓缓呼出口气，路灯的光芒映照下，吐出的气凝成白雾飘远。少年不自禁地裹了裹外衣，将拉链提到最顶部，缩着头往右边跑去，旅行箱的轮子在破损严重的方砖上跳撞颠簸，发出了卡啦卡啦的声音。他跑的动作幅度并不大，速度却很快，不到一会便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
　　银发的少女这时才抬起眼，望向四周，目光清冷如这无月的夜色。
　　“这么快便发现我了吗？”她囔囔道，尔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在行走时又抬起手指在空中划了划，留下了泛着点点银光的印记，如四个勾玉相对。勾玉印记很快便以其中心点为圆心相绕，在空中绽出亮眼光芒后消失。
　　少女收手，此时在她身体左侧，自那印记消散处有雪晶飘起，十数片雪晶慢慢飞至她身体的右侧，其轨迹完全遮掩过少女的上半身，在全数飞完后又凭空消失。
　　“呼~”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受着周围骤降的温度，少女右手将一个网球拍包模样的东西揽住，向前踏了三步。第一步时包裹突然闪烁出雪光，第二步时雪光消散，第三步时，她整个苗条的身影在灯光下隐没，只有一句语气极淡的古语在空中消散。
　　“以伽尓纱基路之名，以北原世家之名义，必——
　　将古物夺得。”
　　——
　　另一边，下车的少年放缓了脚步。或许是身体运动开来的缘故，他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
　　他停下来是因为，虽然这地方是他的老家，但毕竟只是儿时住过三四年，之后便迁家到了离这有四小时车程的新音市市区居住了。凭着印象跑了三四分钟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找不到路了。
　　“原来我记性这么差的吗。”少年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低声自语道。他的声音很是清澈，仿佛是彻底清除了奶声奶气的儿童笑语，又不受青年语音里多少带着的磁性影响，低声的轻语也让人听了很是舒适。
　　他掏出手机打开导航，搜下附近的街巷地形。地图上却是一片灰空，只有几条线条标记了大道和周围最为标志性的地标：公交车站。他不由轻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估计得被骂了，这么晚才到。”
　　抬起头来，周边已是无一路人经过，暗处里传来了静心下才感受得到的虫鸣。看着头顶逐渐被风拂着，不再遮挡住月光的乌云，少年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抹出一张昏黄的，涂着褐色朱丹绘成的古字与各种抽象图画构成的长符，内心一动，长符无风自燃，化作一股无形的气流将他裹住，也让他的衣物和发丝微微扬起。
　　少年抬起手向前，合眼，以精神力控制着身遭的气流向四周扩散。
　　地上尘沙扬起，路上石碎滚动，于电线杆底和墙角顽强生长的薇草也不由散动。在少年的精神世界里，周遭的地形逐渐清晰起来，仿佛置身于数百米高的上空俯视下来，一目了然，并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啊哈，找到了！”在约莫五分钟后，少年睁眼，有些欣喜地说道。此刻他的左瞳里仿佛有一个微小的符鱼转动，配上这衣物无风自动和清秀红润的脸色，倒也有几分道童风姿。
　　他侧身抓起旅行包，一把抓起，脚步微转，向着左边的小道窜了进去。
　　（完全跑错方向了啊，估摸得跑上十分钟才能到达了。话说到底为什么要我回祖屋啊，又不跟我一起走，也不跟我说明原因。难得的假日就这么白度了。）少年抿了抿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却又很快被环在身上的旋风驱散。
　　符咒既将他前方道路上的空气阻碍驱散，又给予了他整个身后往前的推力。他对驱风符的把控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而能将这股推力完全的利用起来。早已经过了术力流转加持，加上千锤百炼过的身体也安全承受得住这股外力。他一步便跨了十米，一秒又是三步。
　　借着驱风符的威力，少年的速度很快提到看不清身影的地步。在这个速度下他却是眯起了眼睛，完全不顾会不会撞上什么路障，而是静下心来感受着夜风里凉意带来的一丝丝过去的味道。
　　（好久不见。）
　　他的嘴唇动了动，对着前方的虚无处无声地说道。
　　……所以这位刚才才分离的冷峻少女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少年已经错开脚步，借着右脚为支力点旋身，左脚在半空里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后着地，稳住身形，恰好在少女的前方一步处停住。骤停带起的风力让少女整头银色的发丝扬起，如她白色的蕾边长裙。
　　少年出于礼貌，后退到了陌生人相言的位置，不自禁地打量着她。
　　这大概是来自北方的雪国的少女，银白的长发依旧充满着光泽，耳边的发梢被搭在了耳后，一路的颠簸并未让其有任何的混乱，依旧保持着让人极为舒适的整齐度。她的面庞不施粉黛，任何的妆物都无如她的肌肤雪白，那是北方寒冬的沉淀与她身上血脉交织的产物。这是自然的垂青，也是先祖的照弗。只是她的脸色却也如寒冬里的雪原一般冰冷，这份冰冷足以将任何想与之交际的言语和行动阻在千里之外。
　　但少年忽地很想见她的笑颜会是如何，于是便呆了呆，却也无法想象。
　　在此期间，她的面色不见什么变化，只是以不带着情感色彩的眼眸直视着少年。约过了十秒，她开口道：
　　“我是伽尓纱基路，世纪塔靛级魔术师，北原守望者基路家族嫡长女。”
　　“你知晓此处的‘道’吗？”
　　“世纪塔？掌管欧罗界术士的组织？来神州道这边干什么？”
　　这个世界的国家版图大致与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差不多，但是术士，这群探索世界本源的人群却习惯将世界按当年三位贤皇与其座下势力共同探究后划分的领域称呼。世纪塔范围大致包括整个欧洲和中非往北，北原则在北亚及往东延伸的北美顶部。神州道则是十九洲的统称，古国道界的习惯称呼。
　　名为伽尓纱的银发少女一言不发，只是以冷清的目光望着少年。
　　少年摸了摸头发，叹了口气，这种神情他经常在某人脸上见到，不过本着好好先生的性格，他还是解释道：“这边的道在十年前就已经破碎了，之后大道并没有选择新的接替？”
　　“破碎？”伽尓纱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道是此处天行地脉凝结的菁华，怎么会轻易破碎？况且大道执掌整个神州灵脉，怎么会不重新进行引脉？？”
　　“因为，”少年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夜空，轻轻一笑：“我要回家了，不跟你说话了。再晚回家会被打的。而且，女孩子一个人在夜间行动，可是很危险的。”
　　“危险？”伽尓纱轻轻重复了一下少年的话，银色的眼眸睁大了些，于是那眼里的冷芒也更显眼了些。
　　她的手底下，只是些微却是术法最为核心的咒力已经凝结完毕，眼前这个同乘了一路车却并未让自己感到异常的男生此刻正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气色，仿若那位只是远远见过一次便已让她震撼许久的神明分身，或是达到奇迹境界的第七树魔法使，虽是微弱了不知几何，也同样的，有威胁。
　　少年轻轻合掌，并未发出一丝声响:“这方天地夜里总会有不少妖怪或者是妖人出来闲逛，阴气至盛如你可是很容易吸引到它们的，普通些的山林野怪还好，遇上山上人或是地中魅可是会被吸去精粹或是直接碾成渣的。”
　　“哟哈，这么可怕的吗？那这位小弟弟能不能告诉我下这些山上人或是地中魅可是长什么样吗？”一个悠悠荡荡的女声从不知何时覆盖住四周的黑暗里传来，声音听着娇魅，语气却是一股棒读意味。这黑暗却不如夜色沉静，不时散着波澜，在少年和伽尓纱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外止住不前，于是月色和星光便依旧照在少年少女的身上。
　　少年转身，望向半空中半浮在黑暗里的女性头颅。那头颅颈下却是空空荡荡，偶尔喷出一些黑色的，充斥着令人不安的味道的气息。长长的青丝即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出飞舞的痕迹，配上精致而不失灵动的脸庞和小巧的嘴唇，也是挺让人动心了。
　　只是骤然看见一个头颅挂在半空，任谁也没那心思去欣赏了。
　　少年有些无奈的一笑：“原来是夜魅大姨……”
　　—间幕—
　　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