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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以后，我跑到卫生间洗漱。
为了赶时间上班，随手摆弄了下头发，却发现掉的满手都是，我注视着镜子里的那张人脸，沉重的眼袋印证了肉眼可见的衰老。
这真的是我吗？
拧开水龙头胡乱的冲洗了一把脸，整理好衣着就奔向公司。
一到公司，王敖的秘书就转告我去一趟总经理办公室。
推开门，王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空气里夹杂着一丝泥土味，掺杂着腐烂烟叶和苔藓植被的气息。
王敖转过来的时候，手里还夹着未熄灭的雪茄。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表现的像是被吓了一跳，用着那两根夹着雪茄的手指对着我晃了两下，说道：“老弟玩的野啊，这是嗑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回答道：“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只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王敖轻微的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清楚，嘬了一口手里的雪茄，随后吐出飘逸的薄雾。
隔着薄雾，我感受得到他在打量着我。
“上好佳，最近有去看我家那几个老头子吗？”王敖像是随口一问。
我心想着这样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却又听到王敖说：“我家那个老头通知我今天有个客户要过来跟我们谈一笔大生意，老头指名你也要参与今天的会谈。”
王敖说到这里，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又问我：“你说你一个搞会计的，跟这种事好像也不沾边，以前类似的生意也没见过你掺合，你不会是老头派来监督我的吧？”
如果我真是派来监督你的，你恐怕早就被你家的老头收拾干净了。
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这样说。
“没有，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过王伯伯他们了。”我努力着对王敖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了，哪有自家人派人监督自家人的道理。”
王敖叹了一口气，让我在沙发上坐下，满脸无奈的对我说：“你不是我你不懂。你就在这坐着，等下他们那边的代表团来了，我们一起过去。”说完他招呼秘书去冲两杯咖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王敖只是时不时望着窗外出神，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我自觉得尴尬，便有意找话道：“今天来的人是要跟我们谈什么方面的生意。”
“还能有什么方面，不就是买我们的医疗器械。”王敖讲目光从窗外收回，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说道：“要找我们买医疗试管。”
“医疗试管不是不属于医疗器械吗？”
“严格来说，其实还是算的，不过是属于一类医疗器械。”王敖回答我的时候，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递给我一根，我没有接。
“这种试管，能赚多少钱？我们公司主要不还是靠二类吗？”我不解的问道。
王敖点了点说道：“你说的是事实。公司的盈利多是靠二类医疗器械，这次如果单说是医疗试管，不管对方需求量有多大，我们也获得不了多大的收益，不过这次对方要的试管，规格是他们定的，精确要求度很高，你要知道那些同行他们家的模具可是一模最少24腔，做这种单模，偏心问题挺大的。另外他们材质方面还指定要Pet。”
我虽然是个财务会计，但有些事情也了解，市面上常用的试管，比如说用来装血液的容具，在材质方面都是选用一种HDPE用来制作，HDPE是高密度聚乙烯，英文名称为“HighDensityPolyethylene”，无毒无味无臭，耐寒性跟耐热性都不错，而PeT是英文Polyethyleneterephthalate的缩写，中文全称是聚对苯二甲酸类塑料。这种材质透明度很高，拉伸强度也高，对于一些氧化剂和溶剂，没HDPE那么容易分解。但是使用PeT这种材质制作医疗试管，相对的难度更高。
“其实这些对我们来说不是问题，他们给的尺寸规格不是常规，我们做一个新模也没什么难度，另外我们还有高精度的高速机。”王敖说完抽手看了看表：“他们应该快到了。”
“照你这样说来，做出满足他们的要求来有一定难度，可对于我们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哪里能赚到大钱。”我仍是不解的问道。
王敖白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说你一个做财务的人，本该精明精明的，怎么我便就觉得你有点呆呢？他们的要求，据我所知，确实不会太难，但是关键是，一些小公司也没能力解决，能解决的几家大公司里面，都奔着三类器械去的，哪有功夫搭理他们，现在就只有我们有这个时间跟能力。我们手里有技术，只要我们卡着他们，但不过分，他们就会乖乖出点血本给钱。”
王敖说完还假模假样的感慨了一句：“知识就是力量，科学技术就是财富啊。”
我暗自觉得好笑，这王敖到底也不是一般人，论起歪理来，怕是没人辩的过他。
这个时候秘书翘了两下门，在得到王敖的同意后，走了进来告诉我们客户的代表团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等我们。
王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让秘书叫来了市场部跟研发部的负责人，领着我们往会议室里走去。
我有意往人群后靠，却被王敖一把拉过去跟他并肩走着。
到了会议室，来的代表团正坐在会议桌的左边。
我扫了一眼只有五个人，领头的那个人是个胖子，约莫三十来岁，梳的个背头，摩丝锃亮。
等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领头的那个人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
王敖一脸笑意的去握住胖子伸出来的手，说了句久等了。
接着便是一阵逢场作戏似的寒暄和香港介绍。
胖子叫赵德柱。
听完他的介绍后我差点没别憋住。
名字也许只是个符号，但愿他真的罩得住吧。
一番做戏之后，我被安排坐在了王敖的旁边，等到双方都落座以后，胖子旁边的一个男人站起身来，对着胖子和王敖点了点头，然后从文件包里拿出资料挨个分发给我们。
“王总，贵公司现在手上拿到的是关于我们试管的相关规格形状资料。还烦请各位过目一下。”男人说完，礼貌性的鞠了个躬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王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示意我们翻开看看。
我本就不是专业人才，只是莫名其妙被加入这场协谈中，于是便随意的翻开一页。上面画着的是一根口径细短的平口圆底试管，旁边写着规格6mm×150mm。
尽管再非专业人士，但是多少也算是行业中人，看到图形规格以后，我就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加长的发酵试管而已。
即使按照医疗器械的标准来生产制造也不用花费多少人工精力。
跟我持一样看法的，不仅是公司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连王敖看完这份资料以后脸都变得阴沉沉的。
这就好像大家得到通知明天考试作文题目是写春夏秋冬，大家为此简单的题目欣喜不已甚至做足了准备要写出一篇旷世奇文，，结果发了试卷才发现作文题目是看图写话。
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将目光都转向了王敖。
王敖干咳了两声，只是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大家都看出了不对劲，却不知道这到底就是一场闹剧还是真是碰到了不懂行情的冤大头。
说这个项目比较难比较棘手，又怕对方纯粹就是来找茬说医疗公司都是一群啥也不懂就出来招摇撞骗的饭桶，说这个项目其实挺简单，很快就能实现完成，又怕对方真的是不懂行，得知项目成本低又马上去联系别的公司，那这责任谁担的起。
王敖用手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来发问。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一个非专业人士，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无伤大雅，万一真把生意谈吹了，大家都担不到责任，毕竟我是上面那几位点名过来参会的。
我也不推辞，只是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赵总，不知道贵公司对这种试管的需求和相关货款意向是多少？”
“黎先生，你手里的资料只是我们想要的一种试管而已嘛，其实我们的需求量很大的啦，不只是这种型号规格，但是我们不知道贵公司的工艺水平是怎么样的嘛。”赵得柱摊了摊手就没有说话。
“诶赵总，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先给你做十来个样品看看。”我说着瞥了王敖一眼，又继续说道：“赵总，你要知道，我们为了保证各类产品最高的精确度，都是一模一腔，我们给你的试管做个样品，还要重新定个模，也要花费不小。这些花费都算我们自己的，就当是我们的诚意，但是赵总你要是真的想跟我们合作，也得拿出你的诚意来。”
其实说是说一模一腔，可就这种简单的毫无技术可言的试管，用以前十六腔的模制个十来个，他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四来。
赵得柱笑了两声，说道：“你倒是也爽快，只是不知道你的话做不做得数。”
王敖听到他这样一说，便开口道：“黎嘉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就行，我也不多说别的，我是个大老粗，不喜欢弯弯绕绕，只要你们制出来的试管我们这边觉得OK，订单马上就会跟着下来，货款我们都可以先预付百分之八十，另外有后续的新型号规格，通通都找你们。”赵得柱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王敖，这就谈妥了？
王敖注意到我的眼神，就没有回馈我，而是对着赵得柱又不痛不痒的往天南地北扯。
等到会谈结束，王敖执着要留赵得柱等人吃饭，却被赵得柱婉拒了，直言有要事在身，得赶飞机回岭南。
我看着赵得柱在王敖的一阵惋惜不舍中出了公司大门。
整整几个小时的商谈，除了我说的那几句话之外，多半是着可有可无的场面话，一群人谈到后来竟开始扯起了行业之艰难创业之艰辛。
真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我跟王敖说了声要回办公室以后，便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