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晨的露珠唤醒昏迷中的晏彦，看着怀中被自己按晕的小豹子，晏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又熬过了一劫。
　　“我没有死，你死了吗？明明，你受的折磨，连我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小猫儿一声嘤咛，醒了过来，张大嘴，露出米粒一般的小尖牙，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顺服的趴在晏彦的怀中。
　　“没死就好，没死就够了……那些人，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想杀了我，我都知道，只是，还是不死心，还是想亲眼见到，亲自证实罢了。”晏彦垂眸摸了摸怀中的猫儿，“聂家，晏家，都想杀了我，可是我没有死，这也是天意吧！”
　　如果是聂家的祁管家杀了晏彦，那么聂家认错，再嫁一个嫡女便是，两家重归于好。
　　若是晏家的晏若杀了晏彦，一切，也不过到此为止。
　　可是他们不知道，从知道母亲另有他人开始，晏彦就已经有了觉悟。
　　凭着已经残废的身体，晏彦开始独自谋生，他小心翼翼的熟悉周围的环境，谨慎的试着各种陌生的野菜，加上不远处的水泽，晏彦算是勉强能养活自己。
　　可是如何能摆脱如今的困局呢？
　　日日想着谋生，光是让自己不饿死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他如何能上进？如何能真正的改变自己那已经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命运？
　　靠着自己之前藏下的东西，晏彦勉强吃了个半饱，然后用前几日做好的木杖撑着身体，晏彦找到了小院附近的水泽。
　　“这儿的鱼一定很肥美，我在这里挖一个水坳，以后，我们每天都有鱼吃了。”晏彦庆幸自己总爱读一些游记杂书。
　　这水泽处各种吃食都很多，附近还有好几处兽迹可以布置陷阱，靠着这水泽，他至少不会饿死。
　　小猫儿躲在远处，它不喜欢沾水，却也不愿离开晏彦太远，便一直守在那儿，等晏彦回来。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晏彦笑着，拔出水泽中几株矮植，底下大大的球状根茎就是晏彦的目标。
　　“这是水蕉，可以充饥。”晏彦一边说着，一边剥开其中一个，咬了一口，甘甜清香，水分丰富，余味有些苦涩，但是还好，辘辘饥肠终于得到抚慰，晏彦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那微微的甜，安抚了所有的伤。
　　挖好了水坳，晏彦便开始捡柴火，一边捡一边往回走。
　　那座荒废的宅子中，库房还有一些工具，然后便是一些冶炼的书籍卷宗，索性数量不少。
　　往后，晏彦上午便可以读着那些东西度日，到了下午便去水泽处自己挖的水凹里将鱼儿捞出。
　　眼下已是秋日，待到冬日，只怕越发艰难，晏彦必须早做准备。
　　水泽旁的一方大石上，晏彦剖开又一条鱼，掏出的内脏丢给猫儿，在猫儿吧唧吧唧吃着内脏的时候，继续清理鱼身，然后将鱼串在草绳上，待到日落之时，带回家以柴火熏干。
　　亏的晏若他们，走之前把厨房已经修理好了，偌大的厨房，完全足够晏彦安排这些干鱼。
　　鱼也不可日日取，一般第二日，晏彦会杵着木杖进入山林砍些木材，顺便寻一些山货药材，带回去一并烤干了存上。
　　加上他做的那些小陷阱，偶尔也能有些收获，吃食算是勉强解决了。
　　守着厨房的炉火熏制干货，晏彦撸了撸猫儿的黑毛，“好想吃饭啊，想着馒头大米，都觉得饿呢，等过段时间，我存些药材和皮毛，我们便下山去换些种子回来，我种地，你也跟着吃。”
　　“喵呜——”猫儿蹭蹭晏彦的下巴，翘起尾巴伸了个懒腰。
　　“我的木工也越发好了，做了些小东西，到时候一并卖了。”
　　不论以后会如何，但是现在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山中不知岁月，一晃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些日子，晏彦一直小心行事，他知道此处还好，越往深山越是危险，无数毒蛇猛兽，还有瘴气妖邪，故而一直没有莽撞外出，而如今，他已存下五条皮子，加上自己采摘的山货干货，也当去山下换些东西了，尤其是盐，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盐吃，越发觉得身上无力。
　　幸好这院中还有一破板车，经过晏彦的修缮，也能将就使用。
　　将绳索套在自己肩上，晏彦一步步爬出了小院。
　　他是曾经的晏家少爷，但是如今，他只是晏彦，他要活下去，所以他可以抛弃所谓的尊严，不论多狼狈，不论多痛苦！
　　猫儿跟在晏彦身旁，喵喵叫个不停，它看得出自己的主人很辛苦，可是它无能为力。
　　“傻猫儿，跟着我多累，去车上，我拉着你走，”晏彦喘着粗气，还不忘对猫儿说笑，“只是这一路太远，只怕须得三五日，我们才能回来，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很辛苦吗？
　　也许吧。
　　但是人嘛，如果执着于自己受的苦，反而会困住自己。
　　或许是因为年幼，或许是天性使然，晏彦并不觉得很辛苦，经过三天三夜的跋涉，他一步步将破板车拉到了明山下的市集。
　　进城之前，晏彦还认真的把自己打理一番，即使是趴在地上，如同牛马一样拉着板车，他会擦干净自己的脸和手，尽力拍干净自己的衣物。
　　趴着拉车，那是为了求生，打理自己，那是因为他是人。
　　明山下的小城叫石城，小小的，也算不上热闹，索性晏彦一直算着日子，不论在何处，月初和月中都是大集。
　　许诺城卫卖了货物便会交入城费之后，晏彦终于进了石城，顿时，许多人都看向这个残疾的少年，或鄙夷，或怜悯。
　　晏彦无钱交费，便也没有想要摆摊什么的，只是问了药铺的位置，便一步步爬了过去。
　　断腿之后，晏彦曾经心如死灰，可是现在想想，断腿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断了腿，他还不是拉着这板车走了近百里路吗？
　　一路上，好几个路人看了晏彦都颇为心疼，有一个大哥直接站了出来。
　　“小兄弟，你这是要卖东西吗？”大汉拦住晏彦。
　　“大哥，我无钱交位费，不能私自买卖，大哥只需告诉我附近药铺便可。”晏彦笑着抬起头，擦擦脸，他脸上还有未消的疤痕，但是少年的笑容纯粹而正气，即使疤痕也难掩其中气韵。
　　大汉点点头，“我家也开铺子，虽然不是药铺，不过我看你这皮子不错，不如直接卖给我吧。”
　　“这……那就麻烦大哥开个价吧！”晏彦也不是拘泥之人，坦然接受了大汉的好意，大汉上前举起皮子查看了一番，这些皮子没有揉制，品质大大降低，虽然没有太大的破损，但是确实值不了多少钱，“五两！”
　　大汉开出了一个高价。
　　晏彦其实不太懂这些，只是点点头，“大哥说是多少便是多少，只是我行动不便，若是可以，有劳大哥给我换成粗盐粮种，我愿让出一两，权当答谢大哥。”
　　大汉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倒是实在，没问题，我给你换，等会你去兑了药材，我再带你回去，教你如何揉制皮毛！”
　　“多谢大哥！”晏彦赶紧低头道谢，“耽误大哥时间了，实在抱歉！”
　　“无事无事，我陪你去药铺，另一家药铺虽然远点，但是我觉得会更适合你，你可敢去？”大汉觉得这少年有趣，顿时心生恻隐，或许那怪人会……
　　“人生多苦，可是人生也当多乐，遇见大哥也算乐事，只怕太过叨扰。”
　　大汉越发觉得这小子有意思，也不多说，直接把晏彦扛在肩头，便自己拉着车往城东而去。
　　“大哥？”晏彦吓了一跳。
　　“怎么，这车你拉得，我就拉不得？”大汉也是洒脱人，“人生在世，小兄弟已是难得的，举手之劳，你可莫要纠结。”
　　大汉力大气足，不一会就把晏彦送到了一家药铺门前，整条街热热闹闹，唯有那药铺空空荡荡，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坐在其中，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病气。
　　“这是……病人？”晏彦愣愣的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有些惊讶。
　　“哈哈哈哈，这就是郎中！”大汉一边笑着，一边把晏彦放在椅子上，“臭病秧子，这小子有药材，你收不收？”
　　“药材？”僵尸一样的中年人终于动了动……眼珠子，“拿来看看。”
　　大汉也不啰嗦，直接把晏彦车上的干货都搬了下来，甚至还有晏彦熏的鱼干。
　　“药材串味了，不要。”中年人瞬间闭上眼！
　　“嘿，你个臭病秧子！”大汉气得撸袖子。
　　“大哥，大哥！”晏彦急急拉住大汉，“我自己知道这药材很普通，串味了本来就不好，我本就是准备卖给人做药膳而已……”
　　“药膳？”中年人顿时看向晏彦，“你是中都之人？”
　　“……”
　　“这样，你的药材我可以收，但是药膳方子你得一并给我！”
　　“滚！你个吸血鬼病秧子！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大汉挡在晏彦身前，“小子，是我的错，有眼无珠，带你来看这个臭病秧子，我现在立时带你去其它药铺！”
　　“呵，就你这个烂好人？”病秧子拦住大汉的去路，“这小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若不是你一路跟着，只怕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了，怎么着？我算计一二算什么？”
　　“你！”
　　“你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