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

　　屋院中“哔剥”的燃烧声与木质断裂声充斥着灯隐翮子的耳膜。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那么这一定是她见过的最辉煌而又最残酷的梦境。
　　她听到千茶凛焦急的呼唤，听到藤原澄通过感知能力不断传来的询问的讯息，听到妖刀姬与星野岫樱委派完成后前来寻找却得知如此的惊诧。各种声音融合而后模糊，不规律的鼓点撞击着灯隐翮子的神经。
　　最终还是失败了啊……
　　她想要哭。
　　于是她哭了。
　　而后她笑了。
　　火场中的莲花带着露珠凄楚地绽放着。
　　死的人如果是自己该多好……
　　阴阳师的使命，一旦颠覆，便是万劫不复。
　　四周又是一阵喧哗。火忽然灭了。是本体的青行灯。戏剧的幕布由白昼重新转换为黑夜。
　　人群安静了。
　　少女的背影不知沐着谁的血跪坐。
　　一阵突然爆发的哭声打破了沉寂。
　　“次郎……次郎……我的次郎啊……”
　　一位中年妇女冲了出来，她扑倒在屋前，语无伦次地哭叫着。
　　灯隐翮子回过头，她费力地站起身，铺天盖地的迷惘像雾气从她眼中浮现。几张带血而残破的符咒悠悠飘落，村民眼中的情绪逐渐由转为疯狂。
　　“杀了她……！她是妖怪！”
　　“田中家的次郎……一定是她杀的！杀了她！”
　　妇女哭得更起劲了。
　　灯隐翮子的视线划过正逼近的一张张冷漠的脸，心中有什么错觉一闪而过。
　　像是戏……
　　一场，她不得不去配合的戏。
　　恍神之间手脚已然被绑缚。挣脱是徒劳的，务必伤及无辜。况且她毫无力气去挣脱。
　　千茶凛想要去阻拦，奈何挤不过熙攘的人群。
　　阴阳师不能够伤及无辜的群众——无辜？！群众无辜吗？！阴阳师不无辜吗？！
　　不知被架着走了多远，人群停下了。灯隐翮子稍微恢复的意识使她看到了一片黑蓝的海洋。夜色下的海洋。没有月亮。
　　几乎是下一刻，伤痕累累的躯体感受到了刺骨的海水的冰凉。
　　意识再次模糊的前一秒，她看到有什么光亮透进了海水。
　　好亮……像是月光。
　　［做错了事情，不论是阴阳师还是人，都要收到惩罚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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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高天原的神使们实在惊悚中度过的。
　　掌管他们的神明荒大人，在神境内莫名其妙地出现，又心急火燎地赶向高天原的出口——神使们竟此时才发现入口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封住。解开封印已是大费周章，然而下一秒那神明大人又即刻消失，连一丝烟尘也留不住。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什么的，在他们神出鬼没的神明大人身上并不少见。但满脸的焦急和隐隐的怒气实在是与那高高在上、威严而又冷酷的神明极不相符。这很令他们诧异。
　　也确实称得上是十分惊悚的啊。
　　在神使的眼中，“荒”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大概是从那时，降临人世之后开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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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的意见总是出奇地一致的。
　　不管是美好还是肮脏。
　　“这下总算好了吧——？”
　　“是啊。源家的小姐可是答应了，要将这一季的产出都买断呢。”
　　聚集的人群中悬浮的黑暗的欲念，使千茶凛放大了瞳孔。
　　源家的小姐么……
　　源家，可是只有一个小姐啊。
　　看来以前，的确是看错那个人了呢。
　　顾不得什么了。千茶凛原先亦作为犯人被绑缚，因阴阳师的“原则”不敢使用灵力挣开。此刻欲运上灵力时，却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阴阳师之力被封印了？
　　这么狠的么……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本是微熹泛白，再次变为战斗开始时的漆黑如墨。
　　然而墨色中又着了耀眼而光辉的白色，纯净的月色从黑云间落下，毫不柔和而凌厉地，但仍旧能涤净人心。
　　“是神明吗？！”
　　“是，是神明！”
　　村民们又开始兴奋地议论。却不知因自身的愚昧和贪婪，神明将降下天罚，日之初升被置换为夜之伊始。
　　“因为我们除掉了妖女，所以受到了神明的庇佑吗？”
　　终于来了啊……千茶凛停止了挣扎。
　　自远处断瓦残桓后奔来的身影停在了千茶凛身边。
　　“凛！”众人皆下跪朝拜时，藤原澄将缠绕在千茶凛身上的绳子破开，“发生了什么？妖刀和岫樱不是也来了吗？盒子呢？”因为源家和藤原家联姻的事情，她好不容易从家族中脱出身来，没想到到了这里，却好像只赶上了事件的末声……
　　千茶凛带着复杂的神情看着云端：“这里太危险，妖刀和樱被我送回去了。剩下的说不清楚……”
　　藤原澄皱眉：“什么，那翮子……？”
　　“荒来了。”
　　“呵。”自神境降临的男子唇边勾起冷笑，眼中寒光与怒气交替。
　　「愚かな人间よ。」
　　几乎是同一时刻，神明隐入了海中，千茶凛藤原澄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而整个村庄的建筑与人畜顷时化作尘泥。
　　神明是拥有这样的力量的。
　　真正的神明是识得善恶的。
　　当藤原澄和千茶凛突然出现在庭院里，刚好与妖刀姬和星野岫樱面面相对时，似乎连樱花的飘落都凝滞了一瞬。
　　四脸懵逼。
　　但愿不会有事的吧……
　　见色忘友。
　　不过如果是荒的话，大家其实都已经放下八成的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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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凌乱的发丝在海水中飘动，然而却出乎意料地显得十分服帖。
　　……或许是因为他本就自此中觉醒，此时又归于这里吧。
　　他微微眯眼，使用神力探寻着少女的气息。
　　这冰冷的海水，他本来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然而此刻却要重温一遍那样的感受。
　　细微的血腥味透过灵敏的神识从水的深处扑来。荒眸色一暗，再向下潜时，已经可见灯隐翮子的身影。
　　少女全身的血迹向水中扩散着，与之遍布整个人的还有透彻的死意。她掌心的桔梗印泛着微光一点点散去——
　　是阴阳师即将死去的征兆。
　　可恶。荒将眉蹙得更紧。还好赶到及时，况且这片海域是荒川的入海口，蒙那荒川之主治理得当，水中暂时不会有凶物出现。
　　上一世是他错过，但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失去。
　　他接近灯隐翮子，将少女揽入怀中，下定了决心似的，吻上了少女尚沾着血的唇角。
　　温和的神明之力萦绕在二人周围。灯隐翮子死寂的、几乎将要变为黑白的躯体被镀上了鲜明的色彩。
　　血之契约，终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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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略车，番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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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灯隐翮子醒来时，她的思绪是空白的。
　　但过不了多久就被一大堆记忆的涌入撑到头昏脑胀。
　　夜色、村庄、血液、海洋……
　　记忆的末端，是自己被丢进了海里，然后又被什么人救了起来。
　　所以那人是谁呢？
　　而为什么她现在没有战斗之后的疼痛却有不明不白的酸痛呢？
　　她又忘掉了什么吗……
　　是什么呢？
　　好像是很令人心痛的事情啊。
　　这次是真真正正地，忘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