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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的光阴逝去极快。
十天的光阴又足以引起一切苦难和爱情。
千茶凛指尖的纸人在磷火中化作灰烬。她微微皱着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灯隐翮子问道。
藤原澄于源玖夜已回归家族,庭院中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不……也不全是。还有某些妖怪和神明的本体。
“南面的村落遭遇了妖怪,已经有好几个人丧生了。”千茶凛用扇柄托着下巴。
灯隐翮子依旧不解:“你的表情看上去不大好——去吗?”
“当然要去啊。”千茶凛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但作乱的妖怪好像和灯灯有关系的啊……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南边的人不相信阴阳师,也不相信与之契约的妖怪。”她像一条咸鱼一样趴在了桌子上,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可我们总不能不管的啊,”灯隐翮子下半句的语气突然变得庄重起来,“那些处于危难中的人,终将死去。”
“什么?”千茶凛愣了一下,“你不会又……”
灯隐翮子好像被惊到了,身形一颤,大梦初醒般,眸中迷蒙一片,恍惚了半晌才恢复清明。
“大概是的……”她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阴阳师有着阴阳师的直觉——而每一个人的直觉都是不同的。
灯隐翮子的直觉是预知,但是只能预知不好的东西。
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九。简称乌鸦嘴。
不过不祥的预感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在十天前,星野岫樱告诉她在源玖夜身上看到了黑气开始。
星野岫樱的直觉,是“本质”。
……
夜空中缀着漫天的繁星,寮院泛起了凉薄的银白。
一位少**阳师正坐在屋顶上吃着凉果子。威严而冷漠的神明坐在她的身边,定定地看着她。
灯隐翮子本来准备即刻启程的,但她还是决定再留一晚。因为她预感到自己会死。
是的,直觉。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卜过任何一卦,凭她的直觉却一次都没有出过错。
她想要凭借这最后一晚,好好地道一次别,吃一次她最喜欢的凉果子。
星野岫樱与灯隐翮子除荒之外拥有唯一的本体——妖刀姬被她派去委派,那大概是最后的一次委派了。
但她舍不得将荒派出去。
她要作一次永恒的告别,也要……亲手将他送走。
荒注视着满足而又凄楚的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同从前一样的爱吃凉果子,同从前一样的柔弱又坚定,同他还是少年时,那个村庄的她一般。那个被鞭打的奴隶,那个潜在的神使,那个喜欢莲花的女孩,那段……连冰冷的海水都浸不去的柔软记忆。
没想到一别便是百年。没想到重逢不过十天。
“荒,”少女突然抬起头来,一如十天前的突兀,那样重唤他的名字的激动与突兀,“我们都能够预知,都拥有自己的生活。那光辉的神明是不应该到人间来的。你的幸福,即使是冰冷的幸福,也要好好把握啊……你知道的,我的湮灭并不要影响你什么……”
“所以……回去吧,荒。”
荒愣住了。浅蓝色的阵印在他脚下幻出,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
阴阳师可以遣回一次自己的第一等级式神。神明不例外。
“今晚月色真美[注]。”灯隐翮子眼眶泛红地笑了。荒只记得,他在回到高天原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图画,是含泪的少女沐着星光微笑,她发丝飘飞,身后是一弯凄凉的、暗淡的月亮。
“再见。”少女又道。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滴落在星光里。
良久,她又补充道:
“再也不见。”
……
不相信阴阳师的力量的村民,可真是棘手的存在啊。
遣返荒之后,她们便已经启程。那是一处挺大的院子,被海风侵蚀着的门窗已然破败倒塌,像是被庞大的物体冲撞而开。挂在墙上的注连绳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松脱而落。
遇难的人家之中毫无声息,村民们听闻有阴阳师来也聚拢了来,眼中充斥着恐惧、害怕……
以及,浓郁的不信任和怀疑。
气氛有些尴尬。灯隐翮子从漆黑的门洞中望去,隐约有几点磷火若隐若现着,照亮了不知是否还有生命的几具人体。
深夜的墨色并不能掩盖住丝毫村民们的排斥,反倒使他们像苍原上的狼匹,眼中包着一团团青绿的鬼火。
眼前景况很是令人悚然。更何况是两个十六岁的少女。
但那是阴阳师的使命,永恒的使命。
她叹了气,回转身来,才发现千茶凛已伸了掌。契约印中空隙被光点填满,随她嘴唇的翕动间隔着闪。
“灯灯,换上你觉醒了的那套衣服出来。”千茶凛右手的折扇引出千百道青光,蓝色的蝶挥舞着翼,萦幻出灯上少女的身影。
“妖怪!”
“啊,小心这些人!就是这只妖怪!”
灯隐翮子和千茶凛对望一眼,齐齐了然。
果然是……黑化了的青行灯分身吗……
“有什么事情吗?”青行灯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位阴阳师。
千茶凛无言。恐怖的慌张与僵硬笼罩着双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青行灯明白了什么似的微笑了:“有需要的话,叫我就好。”
少女的身影消失了。而村民眼中的戒备也多了几分。
误会好像加深了呢……
“进去吧。”灯隐翮子开了灵视,语毕却没有挪步。
“怎么了?”千茶凛见灯隐翮子目光惊惧,问道。
灯隐翮子脸色青白地吐出几个字:“你打开一下灵视。”
她不解,却也如此照做,偏了头去。
而后千茶凛的表情亦凝滞了。
院中分明灯火通明,悬坐在灯上的女子唇边泛着诡笑,周身环绕的冥蝶双翼鲜红。女子爪状的指间握着一颗还跳动着的心脏,粘连的血丝引出点点滴滴的血液从她张开的指缝中漏下,晕染了衣裙,晕染了灯光。她弯起的唇角缀上鲜艳妖冶的红色,宛如地狱厉鬼,海中罗刹。
只不知这般怪物,是否还可以以“青行灯”称之……
又或许,这才是村民眼中的“妖怪”之类——真正的“青行灯”。
灯隐翮子捏紧了手指,微微发抖。
那不愿进入的噩梦,也终究是要奔赴的。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拳松开又握紧。
而后她脚尖一点,率先冲进了院中。
在灯隐翮子跨过门槛的刹那,她身后升腾起一片青绿色的火焰,阻隔了内外。
并不只是身后而已。屋院所有洞开的门窗都已被封住,像是蓄谋已久的预算。
“翮子!”她听到院外千茶凛不知所措的大喊。向来神秘而稳重的少女,虽有时会带些调皮,却从没有如此失控过。
但她没有回头,而是环视着几个昏迷的村民们和一具胸腔空空如也的尸体,向坐在灯上的嗜血之妖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都及其缓慢,火焰与脚步声融合着扼杀人心。
能保全多少,便是多少罢。
哪怕……连命一起搭进去。
“呵。”
灯隐翮子笑了。
那个“青行灯”同样微笑着,慢慢地吞噬着那颗心脏。
“啪、嗒”脚步声停了。
“青行灯”手中的心脏减小着体积。
一只妖噬着,一个人看着。
灯隐翮子知道,当“青行灯”手中的血液将尽之际,便是开战之时。
……
京都的郊外,一道巨大的黑色伤口横亘在肉眼可见的两个位面之间。而在面容俊秀的阴阳师和妖冶的少女合力封印之下,伤口已渐渐愈合。
眼见封印已进行到关键时刻,强大的冲击力使二人的袍袖猎猎鼓动。
彼岸花却在此时叫了起来:“晴明大人!翮子与凛有难,大人要我现在回去!”
“现在么?”安倍晴明望着面前的封印,面色不动,心中已迅速卜了一卦,早有谋数,“那本是她们的劫数,自有人去救,也应由她们自己克服。还有……”
封印的修罗场中忽然浮现了春日暖阳般的笑容,它镶嵌在破裂的伤口前,宛如春风拂面:
“告诉她,有我在,她不须担心这些。”
拥有“感知”力量的少女,真是不容小觑,而又十分可爱的呢。
……
两军交战也不过短兵相接。
那么两人对峙,亦不过交锋几回。
当灯隐翮子用符咒缠住妖怪的脖颈是,肌肤已满布被冥蝶与灯火重创留下的伤口。
“青行灯”也是满身伤痕,黑色与淡青的衣裙被鲜血浸染,早已看不出颜色,紧贴皮肤。
灯隐翮子提起的心却并没有因此放下一点。那妖怪因黑化而变得血红的眸中居然溢满胜利的光辉。
妖怪吐出一口血沫,语气带着七分嘲讽:“大人身上虽有本体之气息,却远没有本体之决断啊。”
“你输了,大人。”
……大人?
“轰!”躺在地上的村民身上,原先被灯火淹没的几点磷火重新鲜明起来。它们不断放大,最终化为爆裂的巨响。血肉飞溅之中,灯隐翮子的瞳孔猛地放大,符咒瞬间松了劲。持符咒的手重重地滑落,她也随之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呵呵呵呵……”那妖怪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她想要反掐住灯隐翮子的咽喉,却惊觉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青行灯”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手——那上面的契约印已经消失,柔荑也将要飘作飞灰。
然而她又笑了起来。
“可真是绝情的主人呵……不过啊,大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主人到底……”
她的话没有说完,身体便迅速化为烟尘。
世间没有永远,只有死亡。
更何况是一枚棋子,一个幻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