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去

　　战场，究竟是什么模样？在飘零书剑、持鳌下酒的文人心中，战场是“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在冲锋陷阵、马革裹尸的将士心中，战场是“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在朝思暮想、望眼欲穿的家眷心中，战场是“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这些或豪情、或感伤、或悲怆的色彩，都为战场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既让人心驰神往，又让人望而却步。而顾昱，则在他十四岁那年，深刻的体会到了战场带给他的恐惧与憎恨。
　　硝烟弥漫，匝地烟尘。舞剑堂的山门外，此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顾昱怀抱一柄长剑，在舞剑堂堂主，也是他的父亲，顾清，及几位长老的护卫下，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企图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顾昱身上血迹斑斑，可这血，是顾昱的母亲，柳媛留下的。
　　就在不久之前，顾昱亲眼目睹身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被一道气势可怖的剑气拦腰斩断，他匍匐到柳媛的尸首旁，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使他声泪俱下。他看着母亲的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里面充满了愤怒、不甘与绝望。只多看一眼，这双眼睛便深深烙印在顾昱的脑海里，使他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突然，一只大手环抱住他，同时一道气吞霓虹的剑气，将行凶之人劈成两半。顾昱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映出父亲的面容。“爹！爹！娘死了！娘死了！”，顾昱伏在父亲的肩头嚎啕大哭。顾清看向柳媛凄惨的死状，两眼渐红，他转过身去，不忍再睹。顾清放下顾昱，将背上紧绑的一柄长剑解下，放到顾昱手中。他的大手用力按到顾昱的肩膀上，“儿子，收好这柄剑，爹护送你杀出重围。听着，如果爹不在你身边了，保护好自己，爹等着你给你娘亲报仇雪恨。”，顾昱抱着剑，眼含泪水，不住点头。这时，几道人影快速从混乱中脱身，来到顾清身边。顾昱认得他们，是堂中几位长老伯伯。“众长老随我护送昱儿杀到山下，脱困之后，带昱儿去追明宗，找掌教宣明真人。”，诸长老听完，皆面露不忍，顾清这是在托孤。“事不宜迟，走！”，顾清一马当先，似暴怒的猛虎，展现出骇人的气势，向封堵出路的敌阵杀去，众长老则带着顾昱，紧随其后。
　　“休想逃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一道巨大的旋风夹杂着草木土石，向顾清这边冲来。顾清纵身一跃，长剑挥舞，一道剑气凝成的护壁，拦在旋风的面前。“砰”的一声，巨大的气流向四周炸开，许多人因未能提前防护，或修为不够，被气流砸中，口吐鲜血飞了出去。冲击波激起漫天烟尘，顾清做出防御姿态，大喝道：“祁峰小儿！”。名叫祁峰的男人自尘雾之中走出，此人狼眼鼠眉，凶神恶煞。身着一身鳞甲，持一对短剑。周身杀气腾腾，犹如索命恶鬼。“祁峰小儿，你这条助纣为虐的恶狗。你主人贵为堂堂万仞山掌国，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行此凶狠之事。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祁峰的目光越过顾清，射到顾昱怀中的长剑之上。“顾堂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掌国只想要借这枯牙剑一用，待谜团破解之后，定会完璧归赵。这枯牙剑乃传说中的至邪之物，掌国屡次三番请借，你都不肯，恐怕是你早已被这邪物迷惑了心智，迟早要酿成大祸。掌国的决定，乃是为天下所考虑，将灾难扼杀在萌芽中。”，“一派胡言！既然你今日想取此剑，那便拿你的命来换！”。顾清怒斥间，身体爆发出强烈的能量，他的长剑也在此时发出清脆的铮鸣。随着能量的不断溢出，顾清的周身凝出了一层坚实的护盾。“厉害，紫焰五等的修为！”，祁峰心中暗叹。顾清的修为较上一次两人见面时又有了长足的精进，“真是个修行的奇才，但鉴于此，便更加留不得你了！”，祁峰阴险的想到。他手掐法诀，一座石碑在两人中间破土而出，同时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扭曲起来。“幻境！他竟已修炼到紫焰三等！”，顾清始料未及，扭头大吼，“快带昱儿走，我尽力拖住他！”，可还未等说完，周围的场景便已换了一副模样。无数的参天石柱一时间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石柱将顾清团团围住，此时他已陷入祁峰所创造的幻境之中。
　　突然间，大地震颤，离顾清最近的一圈石柱，在摇晃中快速合拢，想要将顾清夹在当中，挤成肉泥。顾清挥舞长剑，剑气瞬息而发，“轰隆隆！”，周身石柱顷刻间被击的粉碎。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排石柱在轰鸣声中已至眼前。顾清长袖剑舞，能量四射，石柱皆触之即溃，化为齑粉。但这石柱却是无穷无尽，第三排，第四排，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被顾清化解，却又连绵不断，接踵而至的袭来。顾清手指联动，掐动法诀，他的身体溢出一团青光，随后这光芒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团光芒变化出人形，转眼间成为了另一个顾清。五个顾清步调协调，瞄准同一个方向冲去。一路上碎石纷飞，剑吟不止，可无论左冲右突，周围始终都是大同小异的林立石柱。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接一个的顾清身形变淡、消失，直至只剩下本体。。
　　“噗通”一声，顾清双腿脱力，跪倒在地。他拄着剑想要站起来，却已气喘如牛，力不能支。顾清的脸色逐渐苍白，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打湿，此时紧紧的黏在身上，如有千斤之重。与此同时，石柱的攻击戛然而止，祁峰从石柱后走出，来到顾清面前。顾清死盯着面前的死敌，挣扎着发出怒吼。祁峰蹲下身，注视着他。“说实话，你很强。”，一句由衷的赞叹之后，稍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之所以要你的命，也是因为你很强。”，祁峰的短剑轻柔的划过顾清的脖颈，顾清捂着致命的伤口，栽倒在地，他的眼前场景不断变幻，周围的石柱都不见了，只剩下青葱的草地与和煦的阳光。一位美丽的少女走了过来，蹲在他的面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那是他美丽的妻子，柳媛。他又听到了孩子的笑声，一个小男孩从柳媛身后跳出，调皮的趴在地上，去捏他的鼻子，那是他的儿子，顾昱。“爹，快跟我们回家吧，娘做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回去了。”，顾清感觉手很沉，但他仍用力的去握住柳媛的手，顾昱的小手主动伸过来，被他紧紧攥住。“好，我们回家吧。”，顾清努力的微笑着，嘴唇吃力的动了几下，紧接着，他的眼睛失去了生机……
　　众长老护着顾昱，已杀到山下。在摆脱掉追兵后，一众人御空而行，十万火急的向追明宗国境飞去。“你们看！”，一位长老突然失声喊到，其余人闻声望去，原本古色古香的舞剑堂，此时已化为一片火海。众人怆然，他们的归宿在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哈哈哈哈，你们怎么才到，老夫都等的不耐烦了。”，一道巨大的气刃，伴随着笑声呼啸而至，最前方的一位长老，没能接住这强劲的一击，在飞行中被一分为二，于血雾之中坠向地面。其余人连忙止住身形，摆出剑阵，将顾昱护在阵中。一股强风吹过，一个壮硕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孟罗刹！”，站在阵首的许长老咬牙切齿的念出来人的名号。这孟罗刹须发皆白，体格却依然如年轻人一般强壮，他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身穿一袭虎皮袍铠，手握一柄鬼头大锤，一脸狞笑的挡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