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州

　　云州城，神州大地上北方的一座大城，云中郡的治所所在。巍峨的北苍山伫立在城池的东南方，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云州城在这道屏障之后屹立这。北境与中原之间往来经营的商队无一不从此地通过，商队带来的经济效应造就了云州城现今的繁荣昌盛，客栈酒楼商铺钱庄在这座城池里随处可见。
　　从云州城北门武定门进城，走过三条街能见到一家兴隆客栈，这家客栈表面看起来只是一间普通客栈，内里却是万玄宗设置在云州用以发展势力的一个秘密据点。这样的客栈在云州城中有数十家之多，都是各个门派所经营的。云州的官府并不插手江湖上的事情，只有一条，云州城内不得打打杀杀。这一条原则也是诸多门派都认可的，所以虽然正邪两道都在此往来走动，明里暗里发展着势力，但却极少爆发冲突，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闷声发大财。少有的几起恶性斗殴事件也会很快被官府查办，云中郡守在云州城的地位威望是无可撼动的。
　　“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师父带我来的，那时候，我也就七八岁吧，一转眼十二三年啦。师父他老人家也走了有六年了。”豢龙源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红日，突然开始感慨起来，“师父的家就在云州城，那时候最记得的事就是他带我去吃了一碗刀削面，真是人间美味啊。”
　　豢龙源尚在襁褓中时便被带上了天机山，自小便由师父云中真人抚养长大，可以说云中真人对于豢龙源真的是如同父亲一般。云中真人本是云州城人氏，当年也是在他师父云游四海时收的徒弟，后来上了天机山之后便脱俗入道，破关而出之时据说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直直通向云中真人闭关的山洞，金光过后，真人便破关而出，一为天生异象，二为故乡云中郡，故取道号曰“云中”。
　　“师叔在天之灵，不知会怎么看待你我这等不肖之徒啊。”刘昱眼看着快要到达定武门，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早晨的云州城便人来人往，周围的村寨里的村民都赶着早前来交易买卖。农民、猎户、樵夫，这些人在城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龙。
　　早些时候，天刚刚蒙蒙亮，刘昱四人便起来，更换了一身普通的行装，将法宝都收入行囊，往云州城方向赶，赶路赶了一个时辰终于赶到了云州北门武定门，可想不到这些普通百姓起得更早，早早就等着卯时开门进城。两人不禁感叹平民百姓生活之艰苦不易。可是看到这些人有说有笑，更有的直接在城门外就着大道两边摆起摊子开始卖货交易货物，一时城门口也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也许就这样当个不会道法的平民百姓也挺好的吧。”刘昱心想着，“同她一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也会很幸福吧。”
　　“城门开了。走吧。”一边的豢龙源打断了刘昱的胡思乱想，两人一起挤着人群涌进城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云州城街道一下子便变得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来往的行商小贩卖力吆喝，街道两边的各色店铺也开始做新一天的买卖。刘昱豢龙源二人却无心于这热闹非凡的早市，进了城门便急匆匆地往里走。
　　兴隆客栈，虽然才开始开门营业，但已经有客人进进出出了。跑堂的伙计一个在摆放桌椅，一个在洒水拖地，看到二人前来，异口同声嚷道：“客官，里边请。”
　　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拨弄算盘，手里还把玩这一串核桃链子，头也不抬一下，只问道：“两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刘昱走到柜台处，拿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朱掌柜。”。那掌柜一抬眼，见到是此二人，“哦”了一声，“两位客官住店里边请。”说着便引两人往客栈内走去。
　　三人走过了大堂，穿过一个院子，走进内院，三层高的楼房环着这内院。有位客人掀开门，大打着哈欠一脸睡意地要去洗漱；有位客人收拾好了行装，一路小跑下楼梯，笑着说：“掌柜的生意兴隆啊，一大早就有客人啦。”
　　朱掌柜哈哈一笑，“老哥不也是，这么大早也是赶着赚大钱呢嘛。”说着，又引两人进了一层的最后一间的客房，地字第九号。
　　门外那人还在说道：“老板，一会叫人打扫一下我那间房，今晚我可还来。”“好嘞。”朱掌柜应和着那个商人。
　　一进了门，朱掌柜便栓上了木门栓，刘昱和豢龙源注意到，这间屋子似乎格外暗，外头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可屋子内还是像天蒙蒙亮一般感受。
　　两人一个是宗主，一个是护法，朱掌柜自然是熟识了，可是云州的这个秘密据点却还是头一回来。
　　“昨夜子时过了三刻，我正在睡觉，两位圣使便逃到了我这里，一生的伤，我弄了些许药材便安排两位圣使进了地下室。”朱掌柜慢慢移开墙角的一个大木箱子，“两位圣使当时脸色真是极差，满面愁容，我也不敢多问，只将两位圣使安顿在这。这事应该是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宗主护法不必担心，老朱我明白的很。”
　　箱子拉开，显现出一道石门。“宗主护法进去便是，里面有出来的机关开关。”
　　刘昱点点头，拍了拍朱掌柜的肩，说：“朱掌柜那你忙去吧。”
　　那朱掌柜便应了声好，等两人走了进去，关上房门，出去忙了。
　　一进石门之后的密道，两人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一阶一阶的台阶走完，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地下室。烛光摇摇晃晃，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而颤抖不已。青蛛与苍蛇都打坐在炕上，正在运功疗伤。
　　青蛛苍蛇两人见到了刘昱，都叫了一声宗主，正欲行礼。刘昱赶紧跑过去扶住二人。口中哀痛地说道：“二位圣使，是我对不住你们啊！若非我刘昱一己私心，怎么会害得炼蝎前辈与玄蟾前辈身遭不测。”
　　青蛛抓住刘昱的手腕，一时间眼泪就流出来了，说道：“宗主，我大哥和三哥，都是为了我们才……”
　　“唉。”一边的苍蛇叹了一口气，无比哀痛地说道：“生死有命啊。这就是大哥和三弟的命了。”
　　“苍蛇圣使切莫如此消沉。”刘昱身后的豢龙源双手一挥，结出一个印，将一团真气凝聚在两只手的手心，渐渐用力，两枚小小的结晶便出现在豢龙源的手掌心，“这是龙涎晶，能养元提神，两位圣使服下便是。”
　　青蛛与苍蛇结果那小小的龙涎晶，一口含下。舌头才一接触到小小的晶粒，一股清凉之意便随着舌头上小小的一块的地方传遍全身。两人都是感到一阵清醒，还沉浸在昨夜的悲伤中的昏沉大脑一下就感到清澈了。紧接着，晶粒化解在了唾液之中，一阵阵暖意又开始随着神经流遍全身，温润的感觉紧紧包裹着受了伤的心。两人都感到一阵轻松，悲伤化解了许多。
　　“豢龙一族的秘术果真名不虚传。多谢豢龙护法了。”苍蛇青蛛两人冲豢龙源抱了一拳。豢龙源摆摆手，忙说没事没事。
　　“昨夜，我们同你们四个分别之后，就准备来这个兴隆客栈暂做修养。大哥和三哥因为伤得很重，没办法御空飞行，只好搀扶着在树林里疾行。”服下龙涎晶后，青蛛开始向刘昱和豢龙源讲述昨夜的事情，“没走了多久，就看到约莫四十来个见雪山庄的人朝我们这边赶过来。为首的人想必你也听说过，见雪山庄的骆恒文，骆恒武两兄弟，还有一个道人跟骆氏兄弟都是领头的，只是这个道人我们却不认识。
　　“昨日与楚剑狂一战，我们本就消耗极大，加上或轻或重都受了伤，他们又人多势众，四十个人结成一个大阵，几回合下来我们便招架不住了。若是放在平时，我们没有伤，他们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昨夜，实在是，唉。”青蛛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回想起昨日的情形，一股悲痛之意涌上心头。
　　“那骆家两兄弟和那道人本领不弱，放在平时固然并不是我们对手，但昨夜大哥和三弟伤得太重了，眼见我们就要败在那里。大哥就让我们逃，他来当掩护，三弟说他伤太重，跑不了的，于是也留下来，只说能换一个就是赚了。唉，惭愧啊，我们兄妹四人曾经对天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不到，我苍蛇竟然在此苟且偷生！”说着说着，苍蛇闭上了眼睛，一道泪痕从眼角滑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
　　刘昱握着二人的手，说：“二位圣使，节哀顺变。我一定，会给二位圣使一个交代。”
　　苍蛇点点头，也握住刘昱的手说：“宗主，总有一天，我要叫见雪山庄那帮人付出代价的。”豢龙源也在一旁附和道：“定要叫这帮狗贼血债血偿！”
　　“那么我们就先去做接下来的任务，两位圣使安心在此修养吧，等到伤愈了，再做其他打算。”
　　两人出了那间地字第九号房间，上午的阳光已然明媚照人，两个人一时感慨万千。走去前边大堂与朱掌柜告辞一声，便在云州城的大街上逛着。
　　豢龙源见到刘昱心情沉重，知道他还在自责。便一把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走走走，我带你吃刀削面去。”说着便拉着刘昱往城东走去。
　　云州城东南七十里外，北苍山，见雪山庄。
　　北苍山巍峨雄伟，延绵百里，横断二州，其险峻的自然山势和地理位置的特点，自古以来皆为兵家必争之地，而山间河谷出亦多有雄关绝道，虎踞为险。主峰天峰高约七百余丈，号称“人天北柱”，叠嶂拔峙，气势雄伟，实乃北国万山之宗主。天峰周围亦有见雪峰、飞泉峰、翠薇峰等群峰环绕。见雪山庄便占据着见雪峰周围数座山峰，开派立宗，悠悠数百年来，经营成为了北方第一大的门派。见雪山庄山门朝东，一路往西进深，直至山巅冰瑶宫。站在山庄前向东方眺望，便可见天峰那薄薄一层轻雪。
　　太阳缓缓升至半空，天机宫见雪山庄一行人从山下骆家庄告别骆家庄的诸位主事，御起法宝向见雪山庄飞驰而去。
　　白云悠悠，青山巍巍，如雄鹰一般翱翔在天地之间，于长空之上驰骋竞速，若非有道法异能，修道之士又岂能体会到这般常人一辈子梦寐以求却不得的快乐呢？而既然学得强大道法，却不用于遨游天地，观宇宙之奇妙，赏人世之胜景，而陷于门派纷乱、正邪斗争，这份可惜却是这些修道之人少有能体会到的。
　　白芷手捻法印，皎月绫缠身，整个人被那根发着淡雅柔光的绫带动着腾空飞驰。她的身后跟着仇影与清沉，两人各自御起自己的法宝，其余那些更年轻的弟子尚没有能力御空飞行，全部一起跟着站立在江遗川的法宝上——放大了的紫光龙鳞镜，站上十几个人依旧显得空荡。
　　几人身前带着路是见雪山庄的凡非池，昨晚的伤看来并未好透，一张方正的俊脸上依然带着几丝惨白。幸好众人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谈笑风生。凡非池不停指点身下的高山险峰，为众人介绍北苍山脉的隽美。
　　青天之下，一道道绚丽的光芒映衬着旭日的温暖。天上众人皆是畅怀吐纳，感受着春日的温柔。凡非池一人当先，遥遥指着远处一座巍峨高峰，山尖挺拔在丝丝云气之上，点落了片片白雪，道：“这座山峰便是北苍山的第一高峰——天峰。”
　　白芷、江遗川与仇影三人曾经是来过的见雪山庄的，而身后的清沉与其余一干天机宫门下都是第一次来见雪山庄，众人纷纷感叹天峰的雄奇壮观，不愧为北地第一的名山。天机山亦是天下名山，然而天机山多有秀美险峻之称，若论雄伟，比之天峰，尚是不及。
　　目光转过，见雪山庄已然在眼前，高大的山门立在两块岩石之上，上书“见雪山庄”四个大字，平稳端正，气势非凡。众人具是收起了各自法宝，稳稳立于山前平地。山门洞开着，有两个年轻弟子守在山门前，见了凡非池，两人山前拱手作揖，称道：“凡师兄，庄主已在见雪殿等候了。”
　　“知道了，辛苦二位师弟了。”凡非池也向二位弟子回礼，又转身招呼天机宫诸人，“各位师兄随我来吧。”
　　十几个人于是走进见雪山庄，沿着青石板的路一直向前，一座大殿，装饰简单，便就在不经意间伫立在众人面前了。里面响起了一声浑厚的声音：“非池，快带着天机宫的诸位师侄进来吧。”
　　云州城，一条小巷。
　　远远就可以见到有三三两两的人从这个小巷中进进出出，与城中的许多繁华街道相比，不算热闹，但是也有许多人烟气息。远远就见到小巷门口飘着一面布招牌——“刀削面”。这处面馆便是云州地界驰名天下的刀削面馆了。
　　“老板！来两碗刀削面。”豢龙源拉着刘昱往一张空着的八仙桌上一坐。
　　“两位客官，稍等，马上就好！”一个中年汉子站在屋里的大锅前转头招呼着刘昱与豢龙源，一边把刚刚盛出锅的两碗面递给身边的妻子，妻子在身旁的锅中捞起两勺浇头倒进热气腾腾的面碗里，登时一股浓浓的香气随着蒸腾的白汽散发开来。坐在刘昱与豢龙源身后一桌的两位客人不禁赞叹：“香！”
　　那浇上了喷香浇头的妇人把两碗面往托盘上一摆，放上两双筷子，朝屋里一探，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快去给最里面的那桌端上。”妇人摸摸儿子的头。那小男孩便应声托着托盘给刚刚忍不住赞叹“香！”的两位客人上菜。小男孩个子才刚刚高过桌子一个头，端盘子上面却显得熟门熟路，看来平日里常常帮助父母招呼客人。小女娃继续跟着小男孩，嘴里喊着“哥哥哥哥”。
　　那两位客人得了面，逗着两个小孩，往托盘里放上十文铜钱，男孩小跑着把钱交到了妇人的手里，却不等等妹妹，小女孩跑得急，险些跌一跤，男孩也因此挨了妈妈一记白眼。众食客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欢笑声溢满整个面馆。
　　中年汉子回头望了外面一眼，便又开始忙活起来。一手托起揉好了的面团，一手拿起削面的刀，刀不离面，面不离刀，胳膊直硬手端平，手眼一条线，一刀接着一刀，一条接着一条，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白嫩的面条像是一条条翻腾的白鱼，扑通扑通往沸腾的水锅里钻，煞是好看刘昱从没见过如此做面条的方法，心里也是暗暗赞叹。
　　豢龙源望着削面的汉子，说：“云州地界传着这么一句顺口溜‘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说得便是这般了。”
　　“果然是好刀工啊！”刘昱瞧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夫妇二人，问：“当年你跟着云中真人来云州的时候也是在这家吃的？”
　　“当年？都十几年过去了，我哪他妈还能记得是在哪家吃的，刚在巷子口看见有个招牌就来了哈哈哈。”豢龙源笑了起来。
　　刘昱一时无语，白了豢龙源一眼。二人就等着面上来。
　　“叔叔，面来咯。”小男孩又托着两碗香喷喷的面给放到了二人的桌上，豢龙源从怀里掏出十文钱，交给小男孩。
　　二人拿起筷子便开始享用美食。这面确实鲜美浓郁，肥而不腻，味道独特，回味悠久。不一会两人便就将一大碗面吃得精光。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豢龙源吃得满面红光，用手抹了抹嘴，问刘昱道。
　　刘昱也不拘束，用手抹抹嘴，说道：“确实够香！”转头望了望身后，那两位早来的食客竟然还在吃，一碗面比刘昱二人早来怎么多时候，怎么还没有吃完。
　　正当看着时，那二人也抬头起来盯了一眼刘昱。
　　“身后那两个人，你可看出有什么奇怪了？”刘昱眼神瞄了一眼豢龙源，轻声问道。
　　豢龙源侧过头，望了望二位食客，只见那二人又埋头下去吃面，便道：“长相一般，穿着一般，吃相也一般。”便摇摇头，拉起刘昱，说，“走吧走吧，别疑神疑鬼，还有活要干。”
　　刘昱也起身来，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朝巷子外走。身后的豢龙源只好嘟囔着“等等我啊哥。”忙跟上刘昱的步伐。“慢走啊客官，下次再来！”面馆的那妇人吆喝道。
　　两人刚刚走出巷子，便又听到一声“慢走！”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回转身形，看到那两个中年男子的背影懒洋洋地走出面馆，朝着巷子另一头去了。
　　“嘿嘿，好歹也是万玄宗一宗之主，竟然疑心到两个平明百姓身上去了。”豢龙源毫不掩饰对刘昱的嘲弄。
　　刘昱只好摇摇头，说：“走吧，希望接下来一路顺利。”。
　　豢龙源点点头，说：“也不知道李珣和韩修他俩到哪里了。”
　　云州城，太阳渐渐升起到半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身影往西门一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