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

　　“这就是护送白芷的队伍吗？”
　　一棵参天古杉树上，一个看上去差不多有三十多岁的白衣中年男子，口中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含糊地说道。
　　“嗯，就是了。”那白衣男子身边还蹲着一个身着暗红皮甲的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却已经成为了秃子。
　　车行辚辚，一支车队缓缓走进了一片森林。数十匹颜色各异的骏马，拉着四车货物。而这四车货物前，还有一辆车，看着像是坐人的，而拉动着辆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鬃毛结成五花。
　　“好个五花马！”这五花马极为珍稀，训练出一批花销极大，只有一些大门大派，或是皇亲国戚，达官贵族才会拥有。而这辆车的前面，则是一群衣着服装各异的修道之人，护卫着整个车队。
　　“师兄，这里离见雪山庄应该不远了吧？”一个清脆委婉的声音轻轻响起。说话的是位明丽动人的蓝衣少女，大大的眼睛，标准的瓜子脸，雪白的肌肤，一眼望上去，清丽无方。
　　在她身边走着的，是一个紫袍少年，剑眉星目，英气分发，极为帅气，腰间还束了一条白腰带，镶金丝边。这种腰带便是当今天下几大正道巨擘之一的天机宫的标志。这个少年微微一笑，说：“快了，再有百十里路吧。过了这森林便到了。”
　　他身边的那位水蓝色衣裙的少女“啊”了一声，娇嗔道：“还有这么长的路吗？”
　　“嗯。”答这话的，倒并非刚才那位紫袍少年，而是他斜后方的一位黑袍少年，比那紫袍少年稍微高些，张得倒也端正。与那紫袍少年一样，腰间都别着条白腰带，只是镶了白边，若不仔细看，很难认出来。天机宫门人分为四个等级，依次为青金白紫。看来那位紫袍少年在天机宫的地位不低啊。
　　“大师兄，这是她们木部的事情，何必让我们金部弟子管这个闲事呢？”说话的仍是那位黑袍少年，只是说这话时，眼睛向四周扫了几眼，刻意靠近了点那紫袍少年。
　　“杨师弟，水部的师姐师妹们多是女流之辈，行事不便。”
　　“女的怎么啦！”紫袍少年话音刚落，那身着水蓝色的少女便有了不满。
　　那紫袍少年不禁一愣，笑了两声又道：“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我们的主意呢。”说完，那紫袍少年稍稍转身，对着那黑袍微微一笑。
　　那黑袍少年先是一怔，然后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紫袍少年又说道：“除了我、仇师弟、白师姐和清师妹，你们都是拜入我天机宫门下尚不足三年。下山出来历练一番也是极好的。”这一番话说得大声，不只是说个黑袍的杨师弟听，也是说给其他师弟。这一行人都是些十六七岁的毛头小伙子，年轻气盛，自然应该多在世上走动，多历练一番。
　　旁边的蓝衣少女望着两人，不觉有些好笑。
　　这蓝衣少女名叫清沉，属于天机宫水部，是天机宫水部部主清月子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在一滩淤泥沼泽地中找到的孤女。虽然被抛弃在脏臭的沼泽地中，但这个女婴身上竟是出淤泥而不染，全身肌肤是那么的雪白、细腻。清月子当即意识到这个女婴天资极佳，是块修道的好料子。于是便把她抱回了天机宫，将她抚养成人，还帮她取了个名字——清沉。
　　众人一路谈笑风生，已是走到了森林深处。这片森林林深叶茂，整片森林中尽是些参天巨树。过了这片森林，便是见雪山庄的地界了。
　　“西方使，北方使。”一个声音，平平淡淡，却深深透着一丝冷酷，令人不寒而栗。这声音的发出者，正是这位站在树上的灰衣少年，剑眉星目，白净的脸上却透着一丝阴沉，看上去神情忧郁。在他面前的正是刚刚那位白衣男子和那个红甲男子。
　　“副宗主。”白衣男子与红甲男子齐声道。看这样子，那白衣少年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
　　灰衣少年幽幽地看了他俩一眼，道：“苍蛇圣使，炼蝎圣使，我刚刚收到了青蛛圣使的‘白丝’，说，楚剑狂，”说到这，故意顿了一下，瞄了两人一眼道，“也在这队人马中。”白衣少年漠然的表情在说完这话后，突然凝重了许多，散淡的目光也趋渐锐利起来。他身边的苍蛇炼蝎则对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了对楚剑狂的敬意，和与之一战的渴望！
　　灰衣少年叹了口气，道：“楚剑狂是个棘手的人物，所以玄蟾圣使和青蛛圣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少年忽地一挥衣袖，转过身去，手中多了把灰色古剑，“至于其他的，就按原计划执行就可以了。”
　　“是。”苍蛇、炼蝎点了点头，向树林深处飞去。灰衣少年轻轻落地，抱着那柄古剑，凝望着，怔怔出神。
　　“咦，师兄，这里什么声音？”说话的，是天机宫那位黑袍少年。
　　哐啷哐啷。
　　不等那位紫袍少年开口，一阵急促的鸟儿飞翔声就从林中的四面八方传来。
　　此处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自然就成了各种动物的天堂。各色各样的珍禽异兽也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安享天伦之乐。而这各种动物中，尤以野鸟为多。声音甫一响起，顷刻间就已有不下数百只禽鸟飞出，尤以山雀为多，盘旋萦绕，灰褐色的羽毛，散落纷飞。林中本就被各式各样的参天大树那浓密厚重的树冠遮盖，如今百鸟纷飞，遮天蔽日，更是把本就不多的阳光给挡了出去，弄得这林子顿时暗了下来。众人眼中只见得忽来忽去的阴影，耳中只听得叽叽咋咋的嘈杂。
　　看那黑袍少年的神情，似是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声音也感到有些紧张了起来，于是便对身边的紫袍少年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声音？”
　　那紫袍少年现在看来竟是一改刚才的沉稳，内心中隐隐有些激动，是忧，是惊，又夹杂着几分喜。一时间竟是出神了，怔怔地望着那怪异声音的出处。而他身旁的清沉，则显得更加激动，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
　　“师兄？”黑袍少年又问了一遍，那紫袍少年才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一声，沉声道：“并非是什么奇特的声音，不过是用剑气振荡周围树木而成的吵闹，拦路的罢了。”
　　“那这鸟？”黑袍少年依旧有些懵。
　　紫袍少年轻轻一笑，道：“剑气打在树干上，摇晃了整棵树，树上的鸟当然会被惊吓得四处乱飞。”众人听到这解释，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前方那嘈杂雄浑的击剑声渐渐淡了下去。铺天盖地的野鸟也四散飞去，只剩下一地颜色黯淡又夹杂了骚臭味的羽毛，细细分辨，还有好几坨鸟粪淋在地上。众人回想去方才听到了奇怪击剑声，又都情不自禁充满好奇。
　　前方的灰衣少年现了身，手中握着一柄似石非石，似玉非玉，通体灰暗，泛不起半点光泽的剑。他望了一眼紫袍少年，便眼神飘忽，扫了众人一眼，在清沉和一位邋遢老者身上停留了片刻。但紫袍少年却一直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回忆，像是面对着许久不见的故人。
　　旁人还未察觉到他的异常，着紫袍少年便又恢复了正常。
　　那紫袍少年微微一笑，道：“阁下本事不小啊。这一声声剑鸣轰击得如此惊天动地！”
　　灰衣少年也笑了笑，只是这笑中却带有着一丝不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顿了一顿，望着那辆天马拉着的车，道：“若论这剑道之术，普天之下，有谁能同贵派——天下正道巨擘的天机宫相比？”
　　“哈哈，这话说得是。”那紫袍少年与车中的白芷都没有答话，倒是那位黑衣少年先抢着说了，“只是阁下倒未必是真的精通剑道了。这种奇特的剑鸣，恐怕是因为阁下手中奇特的剑，才达到如此效果。只是你那等旁门左道，实在不能同我们剑道天下第一的天机宫相比。”
　　这一番话说得天机宫一队人马都是情绪高涨，仿佛刚刚令人为之动容，惊叹不已的奇特剑鸣声，现在已经一文不值了，众人纷纷哄笑起来。只有紫袍少年和清沉，两人都是阴沉着脸，有些不悦。
　　“哈哈哈哈，确实是我这把剑的功劳，而你们天机宫的剑道么，也确实是称得上天下第一。”灰衣少年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是没有明显流露出了对天机宫神通是尊敬，倒是显得轻视了些。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天机宫众人的不满，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那黑袍少年更是嚷着要出手教训教训着灰衣少年。
　　“休得放肆！”紫袍少年一声雷霆暴喝，止住了所有嘈杂，场面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这里不是在天机宫中，也不是在长安附近，都给我稳重一些。”他说着，有扫了天机宫众人一眼，而后看着前方的灰衣少年道：“阁下年纪轻轻，这一阵阵剑鸣的本事实在不小。”
　　“这哪是什么好剑鸣，我看你就是个贱••••••”一声嘲讽却停滞在了最后一字处，从那辆车子中传出。众人都是一愣，想来这位师姐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的，污言秽语总不便当众骂出。清沉在一边听了直发笑。那几个刚刚闹得最起劲的天机宫弟子此刻倒是高兴了起来，露出了笑容。“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旁门左道，道法是正的很，人却不知道正不正了，你说是吧？”
　　虽然受到了调侃，只是看那灰衣少年倒也不气，笑了笑道：“与白芷姑娘相比，在下还差得远呢。”说着，突然托起那把古剑，又道，“素闻白芷姑娘不是使剑的，今日我却要向姑娘请教请教剑术了。”说着便慢慢朝着车走去。
　　“哈哈，原来是个仰慕白师姐的痴心汉子吗？”“哈哈，白师姐花容月貌道法精妙，不足为奇。”“可惜师姐就要嫁到见雪山庄去咯。”
　　快要走近清沉的时候，灰衣少年对着清沉微微笑了一下，眨了下眼睛。清沉也望着他，笑了笑。
　　紫袍少年心中却是一团乱麻：他要干什么？她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这时，马车中传出一声呵斥：“胡闹，还不拦住他！”还不待众人有什么反应，就只听一声怪响。
　　“咝——”
　　一道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不得不闭上眼。当众人再将眼睛睁开时，那灰衣少年和白芷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西方天际，依稀还看得到一丝青光与一道黄芒。
　　紫袍少年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与他一道的还有一道碧光。随后，大部分天机宫弟子也都追了上去，除了一个衣着邋遢，手拄拐杖的糟老头，和，清沉。
　　“看样子，副宗主已经动手了，我们也上吧。”
　　“嗯！”
　　“好！”
　　一块青石，大约四尺来高，三丈长宽，表面凹凸不平，却稳稳倚在一株古槐树下。
　　“噌”“噌”两声，两道身影，一黑一白，落在那块青石前的泥地上。一个是刚刚的灰衣少年，另一个却是一位妙龄少女，生得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为灵动，真算得上美若天仙。看来，她就是白芷了。
　　“韩修，果然是你啊。”白芷这话中毫无惊讶之意，倒似乎有些生气，“你也是来劫亲的吗？你喜欢的姑娘可在后面呢”
　　那白衣少年，也就是韩修，却也耸了耸肩，道：“呵呵，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明知他还挂念着你，你居然还跟见雪山庄的凡什么什么定下亲事，啊呀啊呀，我真是佩服你。”说着，就用中戏谑的眼神看着白芷。
　　白芷听了这话，又看见了韩修那嘲讽的眼神，脸顿时就了下来，一时情绪波动，怒道：“那他三年前干什么去了，一年前又干什么去了？”又对着韩修冷冷哼了一声，“再说，我们的事关你什么事？”
　　韩修听了这话，倒也没有生气，道：“你们感情纠葛当然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兴趣。不过我对这块玉玦倒是有蛮大兴趣的。”说罢，哈哈笑了几声，手中翻出一块红白相间的玉玦，抛了两下，就把它放进了怀里。
　　“你！”看到自己的玉玦已被韩修偷了去，白芷只好自顾自地生气，狠狠道：“三年不见，这偷鸡摸狗的本事又长进了不少啊！”
　　听了这话，韩修倒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说道：“三年不见，你的反应还是那么迟钝啊。哈哈哈。”
　　“你！”白芷此刻真是气得直跺脚，“快把那玉玦还我！”
　　“我脑子坏了啊，好不容易偷来的东西，你说还就还？”韩修占到了上风，不禁洋洋得意起来，笑吟吟的看着白芷，“不过三年过去了，这东西你倒是还随身带着啊。”
　　白芷听了这话，脸色忽然泛起了浅浅的一抹红晕，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
　　“你还是一点没变嘛，骄傲自大，才小小的胜利就得意起来了？”
　　又是“噌”“噌”两声，两个人落到了那棵古槐树的最下面的那根树杈上，一个是刚才那个紫袍少年，另一个是一位青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