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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山顶吹下来，刮起林间的血腥味儿。阵阵野兽的怪叫声，顺着山道弥漫远去。佛岭寺庙的高处，阴云变幻，蝠影疾飞。月光时而稀薄，时而浑浊如墨，仿佛天地也有血肉，感应俗世的悸动。
灌影茬茬的树丛里，白发老尼同两名道长埋伏着，狐疑不定地等待。眺望夜晚的山林崖坡，他们望见山道上的两盏灯笼中途熄灭，也望见熄灭的两盏灯笼重又亮起，而后继续沿着山道飘浮，显示着手提灯笼的驼蛇公和瘸蛇婆正走上山来。
可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久悟和尚已经遇害，更不知道驼蛇公和瘸蛇婆带有蛇群护卫。一旦与之接近，将是致命危险。
时间一秒秒过去，距离寺庙大门五六百米的时候，走在山道上的两个光影忽然有了变化。其中一盏灯笼停在山道上不走了，另外一盏灯笼则是转头向后走去。
妙栖道姑怀疑地说：“从灯笼的移动情况猜测，其中一个提灯人好像停下来歇脚，另外一个提灯人却原路返回，不知是什么原因。”
吉闲道长说：“也许他们忘记什么东西，又或者有东西丢在半路，这才打发一个人回去寻找。”
白发老尼说：“天就要亮了，必须抓紧时间。如果他们现在分开走，咱们正好先捉住一个，然后捉拿另一个。不给这二人照应的机会。”
乘机偷袭的计划一拍即合。妙栖道姑打先锋，走在前面探路。吉闲道长和白发老尼跟在两翼，三人彼此掩护，悄悄地穿梭树林，接近山道上停放的灯笼。
山道两旁草木繁茂，掩盖着深浅不一的破裂岩石。灯笼就放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而且灯笼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包裹。唯独不见驼蛇公或者瘸蛇婆的人影。
妙栖道姑示意不要靠近灯笼，以免照出影子被人发现。她折断一根树枝，匍匐着绕到岩石后面，用树枝去挑灯笼旁边的包裹。
包裹得手之后，三人挪到暗处，想要打开包裹，从中探寻驼蛇公和瘸蛇婆的底细。粗略看来，包裹很简陋，外面套着网兜，里面裹了好几层芭蕉叶，像个粘稠的大粽子，叫人猜不透是什么物品。
三人好奇之余，也期待能有发现。最好是驼蛇公和瘸蛇婆操弄邪术的法器，恰巧放在这个包裹里。那样的话，就可以当场捣毁，断了这种诱人害人的工具。
想法是好的，但要拼运气。就在他们打开包裹的瞬间，没有看到稀奇古怪的法器，冷不丁一股腥味儿扑鼻，只见一颗血淋漓的人头，从包裹里滚落出来。
妙栖道姑吓得后跳惊呼。因为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久悟和尚的头颅。
久悟和尚的脖子被人砍断了，脑袋被草叶包裹着装进网兜。这一刻滚落出来，先前嫉恶如仇的罗汉面目不见了，血肉模糊的断头五官满了枯草烂泥。他的表情还在脸上，贴着冰冷的地面，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刻，极其地恐怖惨烈。
尤其他的一只眼窝，被瘸蛇婆的镰刀大力戳穿，造成巨大创口，几乎是一个窟窿。在这个窟窿的里面，还盘着一条毒蛇，阴森冷酷，伺机而动。包裹散落的瞬间，忽地一声嘶叫，藏在断头里的毒蛇窜出了眼窝，带着一股血腥和尸气，直奔妙栖道姑的脖子，对她的动脉处一击致命。
电光石火间，妙栖道姑在第一时间就嗅出了降头蛇特有的气味儿，促使她有了应激的反应。她丝毫不敢怠慢，也幸亏身手不凡，临危遇险的一瞬间，她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唰啦啦地一式削砍，将扑来的降头蛇斩成两截。
毒蛇摔回了地上，首尾异处，伤口直喷鲜血。然而落地的蛇头仍在挣扎弹跳，眼看就要咬中妙栖道姑的脚踝。
吉闲道长骇然一怔，几乎和妙栖道姑同时防御，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他将一条九节鞭耍得虎虎生风，猛地抽打在地上，砸碎了死而不僵的蛇头，救了妙栖道姑的危急。
白发老尼颤声惊道：“这盏灯笼是诱饵！咱们中计了！”
她的话音刚落，乱石杂草掩映的一棵大树后面，传来瘸蛇婆的尖声桀笑：“大和尚的僧肉已经被我剁碎喂蛇。他的人头放在这儿，可不是要还给你们，而是要换你们的人头。”
这一刻，瘸蛇婆很得意，也很享受。她早就习惯了杀人，形同狩猎之乐，没有怜悯，没有慈悲，只有全身兴奋的血液和按捺不住的欲望。
她躲在黑暗处，一边桀笑着恐吓对方，一边把毒蛇缠在手上，朝着白发老尼和两个道士投掷过去。
山林里黑灯瞎火，难以看清爬虫。尤其细软的毒蛇，悄无声息，速度灵快，使人防不胜防。凭此手段害人，再合适不过。
眼见一道黑影飞来，全然不知何物。但料定其中危险，吉闲道长腾空跃起，猛地挥出九节鞭，直奔黑影打去。无数枝叶被打得七零八落，当中那一道黑影却不见了踪迹。
三人背靠背，警惕着防卫，不清楚接下来的危险。直到妙栖道姑突然跳脚，顺势劈砍出数剑，将两条试图偷袭的降头蛇斩杀。
惊魂未定之余，她踢开脚边的断蛇，愈发不安地说：“瘸蛇婆朝我们投掷的毒蛇远不止一条。这附近似乎有蛇群，正从落叶层的下面爬过来。”
白发老尼默不作声，倾听着头顶的树冠。如她所料，窸窣怪响的声音背后，果然是一条条的毒蛇，正瞪着森绿的眼睛，吐着血红的芯子，从树枝上爬过来。
“不只是脚下，树上也有，到处是毒蛇。咱们被蛇群包围了。”白发老尼一边说，一边甩动拂尘，像打飞虫似的速度极快，打掉一条条从树冠上垂直飞落的毒蛇。
蛇群来得悄无声息，从地面到树上，完全封锁了出路。三个人单凭六只手驱赶蛇群，根本应对不了危险。哪怕他们身手敏捷，不会被毒蛇咬到，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累趴下。
蛇群的数量太多了，一味地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面对这致命的困局，白发老尼决心拼死一搏。
她让吉闲道长把九节鞭挥舞到极限速度，犹如飞机的螺旋桨转动，不停地抽打脚下的落叶层，阻止地面的蛇群靠近。又让妙栖道姑把软剑耍得快如闪电，剑光铮铮直翻白花，交织成伞状保护罩，挡在三人的头顶，阻止树上的蛇群靠近。
三人全力配合着，在浪潮一般汹涌扑窜的蛇群中艰难挪动，不敢有丝毫差错。九节鞭打在落叶层上，枯叶很薄很脆，力道穿透直下。爬行在枯叶下面的毒蛇承受不住这样的击打，随着啪啪炸响的抽砸疼痛乱扭，或震断蛇骨，或肿胀翻肚，不仅失去了攻击威力，更是被扫出老远。
爬在树枝上的蛇群嘶嘶尖啸，一条接连一条地弹跳飞落，张开着毒牙扑向三人的头顶。妙栖道姑的软剑也耍到了极限速度，剑花快如电闪，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冲撞上来的毒蛇被利刃削砍，瞬间血肉横飞，变成猩红碎块。
在这种不记体力消耗拼尽全能的掩护下，三人冒着随时死亡的危险，在乱窜乱飞的蛇群中开辟道路，径直奔向一旁的灯笼。
千钧一发之际，瞅准了这唯一的机会，白发老尼甩开佛尘，缠住岩石上的灯笼。灯笼被打翻在地，灼热的灯油流淌出来。干燥的山林落叶沾火就着，瞬间燃烧起来。
熊熊大火将地面烧热，蜷缩在落叶下面的蛇群被烫得节节后退。其中大部分毒蛇闪躲不及，被瞬间而起的火焰焚烧，纷纷鼓胀扭曲蛇皮炸裂。
浓郁的焦糊味儿腥臭扑鼻。火焰越烧越旺，火势不断拔高。聚集在树枝上的蛇群被烟熏火燎，陷入高温和窒息的混乱，随即如雨点般跌落下树，掉在火焰中垂死翻滚。
草木燃烧的声音，毒蛇炸裂的声音，以及难熬的炙热和怪味儿，逼迫白发老尼和两个道士蹲在地上。吉闲道长的九节鞭不仅击打蛇群，也打散了地面上燃烧殆尽的炭火。三人翻滚着越过火焰，闯到烧成焦黑的火势殆尽的地方紧急避险。
虽说得以侥幸，能在蛇患和火灾中保住性命。但三人的皮肤不同程度的烧伤，钻心的疼痛令他们生不如死。他们坚持求生，已然不计代价，如此的豁出去，不再只为活命，也为挽回尊严。毕竟，驼蛇公和瘸蛇婆的诡计陷害，使他们今晚受尽了愚弄和折磨。
原本想着胜券在握，轻松谋害了对方。结果对方垂死挣扎，不仅没被蛇群困死，反而放火烧山，冲出了一条不该有的生路，还葬送了数千条降头蛇。此等巨大损失，实在出乎意料，无不令瘸蛇婆痛心疾首。她像发疯一样，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绕着火势尖声咒骂。
吉闲道长荡动九节鞭，拉断一根大树枝，抱在怀里清扫火焰。三人奋不顾身，忍着灼烧冲出火海。此番死里逃生，已是满腔的惊怒仇怨，对瘸蛇婆更加恨之入骨。他们寻着叫骂声，当即追赶过去。
没有了蛇群的护卫，失去了陷阱的暗算，心知自己寡不敌众，瘸蛇婆惊慌失措，立刻闭嘴奔跑，逃往佛岭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