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苇渡江

　　又过了四五日，法源已恢复如常，和两个徒弟定好明日启程，提笔写了辞贴要界武送往陈善信处。不一会陈善信便拎着一个包裹过来，见到法源便道:“本欲挽留大师多待几日，又恐耽误大师要事，明日别去，不知何时可再聆听大师佛音。”法源回道:“盘桓在此。已有半月，不便再添纷扰，这里离那龙华寺不过三百里，将来施主可来寺里静修，日常有所疑惑，亦可书函往来。”陈善信称是，便递上包裹，道:“这不过是我一孙儿幼时旧物，请大师不要嫌弃，我那孙儿小小年纪就已虎背熊腰，这几件旧衣，或能过一点吉利，还请大师转交给那小玉林。”又捧起一个匣子递上前去:“这几封纹银也是为玉林准备，烦请大师代我购些滋补药品予其食用。佛祖保佑，望能平安长大。”法源合十谢道:“施主慈悲心肠，这些钱物既是给他，我即不便谢绝，在此代玉林谢过。只是近日诸事不足与外人道也。”陈善信称是。
　　第二日告辞了善信，师徒三人背起行囊挑起书箱，再度上路，只是法源的怀里多了一个幼婴。
　　出发不久，法源交代二徒:“经此变故，还是不要乘船了，若是有人问起这婴儿，就说是在钱塘拾得。”又问起界武后来去埋尸时是否另有发现，界武回答并无任何身份信息。法源点了点头，心想可能要请朝中旧友帮忙查探此事。
　　行走了半日，师徒停下来，界文正喂食玉林，界武道:“师傅，那日林中，您抱起玉林飞奔而去的功法，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的一苇渡江？”听到界武的提问，界文也抬起头看下了法源。
　　法源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一苇渡江本是达摩祖师留传下来的一个高深的身法。当年为师随你们师祖学佛习武，有幸在少林进出武经阁，参阅了不少武经秘籍，其中就有这一苇渡江。”界武叹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名至实归。”法源接着道:“世人谣传达摩祖师欲渡长江，便折了一根芦苇，施法化成一叶小船，然后飘然行至对岸。其实是达摩祖师运用功法，踏水而行。”又道:“我未曾教授你们此功，皆因之前你们功力未到，后来又随师天竺取经，一路不便，既然今日机缘已到，你们且记下口诀……”界武喜形于色，竖起耳朵凝神听讲，界文也看向师傅，专注起来。
　　“你们记好:‘气运任督，相随上下，涌泉汩汩，日月升落，阴阳相贯，如环无端……”
　　教授完口诀，法源又道:“这段口诀，既有心法，又含招式，你们切不可贪图冒进，应循序渐进，先筑基固本，再起高楼。”俩师兄弟齐道:“弟子谨记。”
　　法源遥望南方道:“一百多年前，达摩祖师如同我们一样沿着海路，自天竺乘船到达广州，又在广州当地学了四年汉话，才到了当时的建康去弘扬佛法。成名之后，梁武帝萧衍召见祖师问法，最终却不欢而散。达摩祖师见当地已非弘法之良地，欲渡江北上。但武帝不想放走祖师，便下令不许片甲下江，又差人搜捕祖师。前有天堑，后有追兵，被逼无奈，达摩祖师方才使出这一苇渡江的功夫，踏水过江。”界武接道:“当年达祖风采，令人仰止。”觑了觑法源，又拍马道:“当然，师傅也博古通今，功高莫测。儒道兵医，经史子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令我辈景从。”法源微微一笑:“翻译经书，既要存留佛理原义，又要行文优美流畅，通俗易懂，就不能仅仅懂得梵语，还要通晓古今中外、儒道杂家。那陈善信，虽居家修佛，虽无名师，但也是一个聪明之人，仍旧有诸多疑惑，跟他所学经文晦涩难懂多有关联。”界文道:“原来如此，当日得见师傅治伤之法，手段高超，令人目不暇接，原来出在此处。”法源苦笑:“只是为师医技不精，内力不够，不然也不至于让这玉林留有遗憾。”又道:“你们二人随我修行十年，武艺虽略有小成，切不可自骄自满，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可将精力全投在钻研武学上，学佛礼佛才是人生真谛。”。
　　正交代着徒弟，法源突觉怀内一热，低头一看前襟已湿，原来是这玉林吃饱喝足后酝酿出一泡尿。法源笑了一笑，也不嫌弃污秽，对着怀中幼儿轻声道:“是要给你换尿布啦。”界文看到哈哈一笑，打趣道:“这小子胆子忒大，敢在佛陀身上撒尿。”拍拍玉林的屁股“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界文则放下担子，抽出包裹内受赠的旧童衣，给玉林塞了一截尿布，换了一身衣裳。正转身问师傅是否是否要换一件僧袍，却听到法源说道:“无妨。”
　　接过来婴儿，看着他那已有消瘦的脸蛋，法源暗道:“佛祖保佑，赐福此子，让其健硕成长。”思索一会道:“过些天到了寺里，界文多分心照顾玉林，单独饮食，从我的俸银中挪出部分，到周围购买牛乳、羊乳供其日常食用，另外如遇到鸡卵售卖，也可悉数购回。”界武扬了扬眉问道:“咱们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怎么还要煮鸡蛋给他吃？”法源回答:“鸡卵不是鸡蛋，鸡蛋有生命，鸡卵则无，另外之前也说过，现在他还太小，暂不收其入佛门。待将来长大，与我佛还有缘法，再入不迟。”界武挠挠头，左思不得其解。见其憋了半天，法源道:“鸡蛋能孵出小鸡，而鸡卵孵不出小鸡。”界武恍然大悟，接着又歪起了脑袋:还有这种说法？看来回去后，还是多看点书，别被师傅诓了。不对，还是先修炼好这一苇渡江才是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