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刘秀是个老实的人,这一点没错,他喜欢稼穑,那也没错。他只是生性踏实本分,不愿意做那些不着边际的事,这一点就是他与大哥刘縯最大的区别。
正因为他的踏实本分,他考虑问题也尤为仔细,非有相当把握,不愿意冒无谓之险,但他也不是一个怕事,没有想象力的人。他的自我期许其实相当高,而且不愿意轻易降低标准,这从他的“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一语中可见。
因为有李轶在当中联络,刘秀对李通的本意没有丝毫怀疑。仅仅因为二篇谶文,就要冒杀头之罪,来说服自己起事,使刘秀对李通的观感颇为矛盾,一方面觉得李通有点孟浪,不谨慎;另一方面也多少有点感动,毕竟是把他作为人主来看的,所谓功莫大于建策。
李通又道:“成大事者,仁、信为本,用人又为第一要务。刘秀兄的年纪若能应谶,其时人人皆知你是天命之主,何患大事不成?且上天要改天换地,除了让紫微星下凡承接天运,拨乱世反之正,也不能让他赤手空拳做事,必定还需降下众多辅助之人,这二十八宿正是紫微星君的辅佐。若在太平之世,事事易为,自然不需要太多的人辅佐,但如果是大乱,则必定需要聚齐二十八宿,方能海晏河清。所以,四七之际火为主一语,也是我认定天下必定大乱的原因。“
李通交游广阔,知道人才成事的重要。他这也是在教刘秀做事之道,只是以解说谶文的方式出现,以使更容易被接受。
刘秀道:“李通兄的赤诚,我永生不忘。谶纬预示天命不假,但要凭一己之见,就认定是某某人,这我却不敢当。比如王兴、王盛故事。想我刘秀,不过南阳一农夫,何德何能,可为天下共主。况且,天下名为刘秀者,何止我一人,若论名望地位,国师公刘秀岂不更加相称?所以,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就当是说说笑话吧。我是不避讳这种话题,但也不作非分妄想。“
刘秀这算公然拒绝了,但这里人人都知道刘秀在老家的底细,尤其是刘縯的所作所为。因此,也并不以为意,都当他是谨慎。
“刘秀兄所言极是。今日我等五人俱在此做个见证,看刘秀兄是否就是《赤伏符》中所言之刘秀。其实也不难,只要看里面所讲到的这些事,是不是一件件地成就了,那时便由不得你不承担起天命。“李通道。
李通又道:”并且,我已算定,国师公不可能应谶。国师公不仅年事已高,关键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然成为王莽爪牙,再无自立可能。“
“何以见得?“李轶问道。
“国师公若是现在拿着《赤伏符》文振臂一呼,有谁会应他?他能立什么?再立大汉江山吗?当初,王莽能够篡夺大汉江山,国师公是最大帮凶,民心已失,岂能挽回?“李通继续道:“刘秀兄则不同。堂堂大汉宗亲,以一介布衣,于天下簸乱之际,万民穷愁之中,拯民于水火,定乾坤,复日月,上应天象,这才是天下真正的共主呢。“
在太学就学的学生中,可以分成两派,一派是拥戴王莽的,一派是反对派。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任何一个人群中,都可以因为某个观点分为两派人。但在涉及反对当权者,有可能被杀头的情况下,这股潮流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尤其是在青年学生中,他们因为拥有知识而具有鼓动性,又因为年轻,而敢于付诸实践,并非单纯的书生可比。对于国师公刘秀的观感,诚如李通所言,他已经失去了自立的能力,不仅他的权力依附于王莽,而且人格上也已破产。虽然在王莽当政时期,他一直主导舆论、教育的管理,但一个本身没有独立人格的人,顶多也就是个传声筒而已,至于他的观点,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价值。无论他如何自辩,都无法说清和王莽的关系。
刘秀三人在太学里,便深切地感受到了这股思想潮流,对于前朝大汉帝国的忠诚,随着王莽的种种离奇举动而越显高涨。他们本身并不是那些最积极的出头之人,但忠诚不仅是一种优良品质,也是年轻人展现个人价值的标志。要说太学里,私底下反王莽成风,也不算如何夸张。
“李通兄所言极是,太学里,公开场合,大家还称一声国师公,私底下,早就在叫他老贼了。”朱祐道。
邓禹也附和道:“正是。王莽在篡位前后,都有宗室出来反对,但那时,开始是还不相信他会篡位,起来反对也没人响应,篡位后,又因为他羽翼已丰而无所作为。如今,人心离乱,只需有一个大汉子孙出来,号召百姓,必定天下影从。”
李通的这番话确实蛮有煽动力,先把朱祐和邓禹两人说服了。
对于李通的这番分析,刘秀颇为认可,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先前,还觉得他行动有些孟浪,现在知道了他的见识,便不再将他视为大言炎炎之辈,同时,也对李通的气魄相当佩服,有谁敢在这样的情势下,做出如此决断,当然,也对自己能被李通如此看重而感动。
刘秀道:“现今王莽泥古不化,举动错乱,陷民于水火,人心思汉,若有宗室出来振臂一呼,确实可以做到应者影从。但我和你们的想法还是有些不同。一方面,时机还是不成熟,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最佳人选。名望地位比我高的还多的是。”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现在的天下形势,对王莽来说,还没到焦头烂额的时候。虽然民变不断,但没有一支是成气候的,所有民变的队伍都没有提出明确的改变某项国策的要求,他们还处在要吃饱饭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王莽要对付是很容易的。正因为容易,他才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否定了大司马严尤先平定内乱,匈奴不足为患的建议,而准备大肆出兵匈奴,这不正是天助我等?此时,如果有汉室子孙起兵,你想王莽会怎么做?必定是大力镇压,他对这类起义可从来没有手软过。看看之前的东郡太守翟义,后来的徐乡侯刘快。”
这话说得李通惕然自警,至此,他才真正看到了刘秀的思想深度。这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要拥戴他为人主,在他手下吃碗饭,真得小心点。但李通也是个大气的人,想问题决绝通透,他可不想找个窝囊废。他自忖没有成为一方诸侯甚至逐鹿天下的能力,只想找个真正值得他拥戴的人,自己作为辅佐,成就不世功名。
李轶听到这番话,也是深为佩服。朱祐、邓禹二人虽然时常和刘秀谈论天下大势,知道他考虑问题周详,但听到如此有见地的话,也是第一遭。
“另一方面,至少在目前,我还不认为自己是最佳人选。诚如李通兄所说,谶文不仅是预言,也需要人来成就。不到那个时候,谁都无法知道谶文里说的是不是我。我是不是能应谶,这只有天知道。况且,我上有兄长,我们兄弟二人皆有志于光复汉室,即便有朝一日,大事成功,亦有长幼之序。但各位兄弟今日的盛情我心领了。”刘秀又道:“我这个人不喜出头,不仅因为个性使然,也深知要成大事不容易,必要经历千难万险,如果过早树立大旗,只能成为天下的公敌,还怎么做事?所以,我的想法是,以光复汉室为我们的目标,耐心做去,待到时机成熟,那时谶文应验,号令天下,随敢不从?”
这番话说得颇有道理,李通众人心下都是赞同,不仅目标明确了,连路径都给制订好了,是谁说刘秀是老实人来?
刘秀知道大哥刘縯迟早是要起事的,虽说人各有志,但新朝的法律却不这么认为。大逆不道的谋反罪是诸多需要连坐的最重大罪行之一。作为家属,只有二种选择,一、事先积极举报,还不确定一定能得到赦免;二、跟着一起造反。
刘縯的谋反举动在家族里引起了二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部分人赞同,毕竟他们都是刘氏子孙,失去的不仅是远在天边的皇位,还有作为子孙封爵做官的很多特权,是现实利益的巨大损失;另一部分当然反对,怕被连累杀头,但刘縯反迹不明显,何况还有家族亲情在,他们能做的,就是整日提心吊胆地利用亲情关系,打压刘縯不安分的心。
刘秀内心里也是个坚定的反叛者,但他比大哥刘縯谨慎隐忍得多。大哥的诸多举动,他都在暗中积极支持,甚至两兄弟有个约定,大哥在外联络,他则负责在家照顾母亲。当然,他不会把这个承诺告诉给眼前的兄弟,但他也不愿意辜负眼前兄弟们的一片情义。
当下,这些话把众人都说得热血沸腾。那时的人,往往轻身重义,因为时代越早,头脑越是简单,也因为那时的生活条件极普通,可留恋的东西少,加之战乱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是死,只是如何死法而已。
邓禹年纪轻,这沸腾的热血就有点过剩,首先倡议道:“既如此,我们以光复汉室为己任,志同道合,何不成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朱祐是个直率质朴的人,最重人情,立即拍掌附和。李轶亦是积极同意。
刘秀早有不臣之心,有人手帮忙,也省得自己招揽,哪有不愿意的。
李通闻听大喜,这不正是自己所追求的目的吗?要是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未免功利,也许会使刘秀有其他想法,现在大家同意,正好得遂心愿。
李通立即令人撤下早饭,摆上香案,抓来一只大公鸡备用。五人叙了年庚,李通年纪最大,刘秀次之,朱祐居中,李轶再次,邓禹居末。
五人一起上敬皇天,下敬后土,中间兄弟对拜。朱祐手起刀落,宰了公鸡,放了血在酒里,众人饮了血酒,各称哥哥弟弟。
李通又命人摆上酒席,尽欢而散。最后,不忘了互相嘱咐,日后可以兄弟相称,光复汉室之事只宜放在心中,不可孟浪乱说,再三,再三,慎语,慎语。
他们毕竟还是怕死的,更怕株连九族,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