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谈婚鸡腿草地,雪飘云杉冰花

　　“阿凡哥，你长大了干什么呀？”
　　粉嘟嘟的小肉娃坐在村后山的草地上，一身大红碎花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旁边的小男孩问道。
　　“爹说，长大了要我娶你啊，你呢，阿玲？”
　　男孩摸着手中的木剑，时不时挥舞着，皱着小眉头，思绪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听到阿玲的话，下意识地回答了起来。
　　“嫁给你呗，那样我爹娘就不会管我了，哼哼。”
　　小肉娃露出一丝希冀，眼中有说不出的兴奋。说着还把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都不让我吃肉了，还是阿凡哥好，给我鸡腿吃”，小眼一眯，十分享受地哼哼着，好像除了阿凡哥，鸡腿就是她的最爱了。
　　银铃般的笑声从这座小小的草地上慢慢地蔓延出去，简单、纯洁，依偎在自己最好的玩伴跟前，没心没肺，不用想象时光的流逝，也不用担心失去，在最傻的年纪里，只有彼此。这就是他们的童年，当然，还有那满地的鸡骨头，还有两张吃花了的小脸。
　　“你还吃，再吃你就成大胖......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啊，你别哭啊，乖啊乖啊。”
　　小男孩无奈，看着快要哭出来的阿玲，放下手中的木剑，只好靠了过来，怀抱着她，脑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知所措。
　　阿玲眼底露出一丝狡黠，这一招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百试百灵，虽然她只有五岁，但那装可怜、装委屈的本领可不一般。那眼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小肉娃嘻嘻一笑，又歪着脑袋问道：“成亲以后呢，偷偷听娘亲说，还要生小孩，喏，就像我这样的。”说着捏了捏自己胖乎乎的小脸，水灵的大眼睛望着男孩，说不出的好奇。
　　“这我还不知道哩”，男孩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他隐隐觉得，生几个小孩就又多了几个小伙伴了，不用跟着小肉娃天天采野花，过家家了，“阿玲，你知道怎么生吗？”
　　“不知道，娘亲没说。”
　　两个娃儿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了。阿玲的想法就简单了，她怕有了其他伙伴阿凡哥就不喜欢她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就这一个玩伴。
　　嘿嘿，不会生，不会生，这样就没人抢她的阿凡哥，还有鸡腿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咯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看着继续玩木剑的男孩，阿玲小肉娃讨好似的把鸡腿递到他的嘴上，“没什么没什么，阿凡哥，天快黑了，阿玲害怕，咱们走吧。”
　　“嗯......好吧，回去晚了娘会担心的。”
　　小肉娃熟练地把脸和手抬了起来，享受着闭上眼睛，阿凡熟练地将她脸上和手上的油渍擦干净，两个人啊，看样子没少干这种事了。
　　月亮渐渐地升了起来，血红而又冷冽。后山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而这个小村落，仿佛是天地中的一叶小舟，不知何时就会被降临的风雨打落。
　　“来追我啊，来追我啊，嘻嘻！”
　　“阿玲，你慢点，慢点！”
　　“阿凡哥，明天我要你陪我去采云杉冰花，行不行啊，阿凡哥哥最好了。”小胖娃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喊道，像一只快乐的鸟儿。
　　“云杉冰花？阿玲，你知道哪里有吗？”阿凡喊道，他可没有在村子里看到这种花呢。
　　“知道知道，我爹带我去过，远远地看了几眼，不远的。说定了，阿凡哥，明天鸡腿草地见。”说完，一溜烟跑回家了。
　　鸡腿草地.....每次听到这个词，小阿凡都忍不住咂咂嘴。
　　......
　　“娘，我回来了。”小阿凡小心翼翼推开家门，朝里面小声呼唤了一声。把木剑挂在墙壁上，这里瞅瞅，那里瞅瞅。
　　“哎哟”小阿凡头顶一痛，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笑骂：“臭小子，做什么亏心事了，贼头贼脑的？”
　　“娘，我爹还没有回来吗？”阿凡转过身，看到了一身麻布衣服，简单束起头发的娘亲。
　　娘亲一手摸着小阿凡的头，将另一手中的菜放在桌上，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忧虑，“是啊，这几天山里有风雪，野兽们跑不动了，你爹和你的大叔大伯们想着多捉几只呢，当然要晚几天回来呢，别想了，吃饭了，我替你爹答应你，回来教你练剑。”
　　“哈哈，终于可以练剑了，娘，你最好了！”兴奋地小阿凡亲了娘几口，才静下来吃饭，眼神还时不时瞥着墙上的木剑。虽然他在阿玲面前显得很懂事，但毕竟是个孩子啊，听到自己想了好久的事就要实现了，说不出的开心。他记得，爹可是一剑就斩断了一棵盆粗的黑杉树呢，在他心里，黑衫树可是最坚硬了的树了。
　　晚饭后的阿凡在娘亲的催促下躺在了床上，黑暗中，他想象着自己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猎人，无轮炎阳酷暑，还是冰雪漫天，他都能带领村民驰骋在山林之间，获得充足的食物。双眼渐渐朦胧，不一会就睡着了，他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
　　“阿凡哥，你快点啊。”站在鸡腿草地上的阿玲，不断地向赶过来的阿凡哥招手，草地上昨天剩下的鸡骨头依稀可见。
　　“阿玲......”，不等阿凡说完，小肉娃笑嘻嘻地拉起她的阿凡哥就往后山里面跑。
　　“你慢点，阿玲。”小阿凡整了整身上被阿玲扯乱的棉袄，脚步也快了起来。两个小孩穿着厚厚的衣服，活像两个肉球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一边打闹着，一边朝后山的深处跑去。
　　“阿玲，还没到吗？”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小阿凡看着紧紧攥着他的手的阿玲，轻生的问道。
　　阿玲咽了一口口水，怯怯地说：“就在这附近啊，我爹领我来过”。她内心不安，两只大眼睛不停地四处看着。
　　“再找找吧，咱们去对面的山坡上看看”阿凡安慰道。
　　“嗯。”
　　两个小孩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呢，干净的小脸此时也在奔波中成了大花脸，两个人紧紧手牵着手，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阿凡哥，阿凡哥。你看你看，在那呢。”阿玲兴奋地指着山下的一片花丛，得意极了。
　　“阿玲，你乖乖等着，我去给你采。”阿凡显然也是看到了那满地的云杉冰花，他取下背上的木剑，当做拐杖，在阿玲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花丛走去。
　　云杉冰花，生于幽山，开于冰雪，有如白云之飘逸，有如彩云之艳丽，夺目的很。自古便流传着：“云兮冰兮，慰我心安；花兮人兮，情印其间”，只不过那段往事却不曾听谁有所提及。
　　小阿凡看着那些花，仿佛有一种错觉，只觉得这里的云杉冰花与他以前见到过的有些不同——淡淡的光晕虚晃着眼睛，一朵朵看似零零乱乱，但又给他一种特殊的美感，让他的目光稍稍有点儿晕眩。小阿凡索性收回目光，反正自己取一朵花就回来，不会呆太久。虽然忐忑，却不曾害怕，在他心里，也许拿不到花儿哭哭啼啼的小肉娃最可怕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告诉阿玲没事。打了几个滚，吃了几口雪，离这片花丛越近，阿凡心里越是打鼓。他在花丛边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定要采一朵最美的云杉花给阿玲。强忍着那种晕眩感，他看到花丛的那头有一朵好美的花儿，如同这片花丛的女王，优雅高贵。
　　他着迷一样走了过去，认定了要把这朵花带走。就这样，走到跟前，满脸的笑容，脸上的水渍不知是融化的积雪，还是紧张的汗水。手触冰花，他却感觉到脸上一丝冰凉，抬头一望，下雪了，而山坡上的小胖娃，正朝他挥舞着小手，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赶紧摘了吧，阿凡心想。
　　而此时，他没有发现，一切都在变化着！荒山无风，花瓣自扬，围绕在阿凡周围，好似在痛诉他折了自己的伙伴。雪越下越大，他感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惊恐地后退，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好像......好像凝固了一样，自己的身体恍若定格，而那不断飞舞的花瓣却在他的意识中不断放大。
　　“阿凡哥，快上来啊，快上来啊！”阿玲都急哭了，拼命地挥着小手，往下爬，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要云杉冰花了，她只要她的阿凡哥快点回来。
　　“阿玲，你别下来！”阿凡又恐又急，明知知道这片花丛有古怪，却又无法开口，只能睁大眼睛瞪着跑来的小肉娃，离他越来越近。
　　此时的小阿凡，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整个身体都被挤压着。“咔咔咔”，四周的空间仿佛镜子一样，裂缝，渐渐地在蔓延，渐渐地向阿凡的身体靠拢，花瓣被一点点撕碎，吞噬，而其中一条缝隙游走在阿凡周围，下一刻，也许他的身体也会如这些飘散的花儿一样，消散在世间。
　　“唉——”山脉的另一端，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接着，那些围绕着阿凡的裂缝，突然转化为一个漩涡，拉扯着他消失不见，片刻间恢复正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阿凡哥，阿凡哥！”阿玲哭成了一个泪人，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景象，害怕的蜷缩着身子。
　　天上的雪花依旧簌簌的下着，渐渐掩盖了地上残留的痕迹，而朵云杉冰花也随着旋涡不见了踪迹。
　　许久以后，人们才寻到冻得瑟瑟发抖的阿玲，一行人满怀希望而来，却悲伤地离去了，阿凡娘如行尸走肉，一瞬间满头青丝化为白发，呆看一柄断裂的木剑。而小肉娃阿玲早已昏睡在娘亲的怀抱里，眼角的泪水结成了冰晶，小手紧紧抓住娘亲的衣角，好似攥着阿凡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