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珞香铺外，行人不时来去，时不时地会有人将眼光短暂的停留在这间一向少有人来的铺子上，然后又转头各奔前路。若有有心人仔细查看便会发现，整个店铺外面仿佛笼罩着一层透明的膜，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波。
　　这一层膜将店铺内外隔离成两个世界，外边平和安生，里面却已是血气弥漫。
　　染柒已经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无力地伏在自己面前那个人的左肩上，低垂的眼帘恰好可以看到他刺进自己胸口的手臂。
　　明明这一世她第一次离他这样的近，能听见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想抬头，最起码最后看他一眼，却连笑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他的气息悠悠的飘进她的鼻子，忍着胸口的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变了，她默默地想着，果然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原来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想着这些，她连挣扎都不想挣扎了，就这样吧，自己二十年前就该死的，偏是自己贪心不足求了这一世，遇见他已经是大幸了，她真的不能再祈祷别的什么了。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灵力一点点的消散，身体越来越无力，意识也渐渐的模糊。
　　好像是察觉出染柒的灵力散了，神秘人转头看过来，杜衡仍旧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已经没有意识的染柒，半晌不动。等了半天杜衡都没有任何动作，神秘人不耐烦的开口催促道：“发什么愣，快点。”说完就愣住了，只见杜衡慢慢抬起头，是满脸的泪。
　　杜衡就这样愣愣的，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神秘人以为他第一次杀人难免失态，也就没有难为他，缓步走到一旁去了。杜衡却是闭上眼睛，想起刚刚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画面。
　　那是怎样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子，就那样轻轻伏在一个男子背上，身周的油菜花海开的无比绚烂，她羞得满脸通红；
　　在一个漆黑的房间，男子倾身吻上女子的脖颈，她惊惧却不闪躲，男子心中迟疑到底什么都没有做；
　　在一条开满合欢花的树旁，男子搂住女子急速后退，却在站稳后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不解自己为何会这样……
　　一幕幕，他都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画面模糊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但是明晰的感受着他们各自心里的一波一动。一个茫然不知情为何物，一个深谙情苦无法自拔，他们是彼此深爱的吧！虽然他们彼此不知，但杜衡却已经了然一切。
　　当看到最后，女子含泪赴死，男子泠然转身却遗下一滴清泪的时候，两相相许两不知，杜衡的心也一下子抽痛了，就像往常看见缘浅的脸的时候一样。眼前两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晰，等杜衡看清他们的面容，心一下子就窒住了，那……那不是……不是他自己的脸吗？
　　那，那个女子是谁？缘浅？
　　不，不是缘浅。杜衡心里很快就否定了，虽然两个人有着相同的面容，但那样的眼神绝不是缘浅。那又是谁？
　　画面还在继续，他可以将那个女子看的很清楚了，他看见她将名唤孟婆的人递过的一碗汤放到地上，一口未喝，“我不想忘了他……”他看见她站在奈何桥边，止步断不往前再走一步；他看见她长跪在桥头，百日不起，头上已经布满叩头磕出的血迹斑斑，“……求您了，别让我入轮回……”他看见她在踏进妖道的前一秒，回头留恋的看着那些往生的魂魄，笑得无比绚烂，“我只想再陪你一世，别忘了我，我叫染柒，绝不易改……”
　　杜衡依旧闭着眼睛，怀中的人早已无息，一滴清泪落下恍如前世，淡漠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