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人

　　全学校都在谈论着一件事。
　　当许墨城和迦尔纳走进教学楼的那一刻，耳边的叽叽喳喳嗡嗡就开始了。不是像表白信刚被揭露出来时的那种瞎起哄。恐慌在蔓延。
　　向着操场那一侧的窗户，可以清晰完整的看到天空上的整块黑斑，于是有最多的学生、老师以及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都堆在窗户旁，争抢着最好的观察位置。
　　许墨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偶尔有人扭过头来打声招呼，内容无外乎是“城哥，来了啊，过来看看吗？”、“城哥，我这个位置，最中正的，给你留着，一会过来啊”。
　　许墨城内心全是问号，“怎么办”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横跳。
　　韩秋枫也来了，同样是无精打采的直接坐回到了位置上，没理睬他人的叨扰。
　　为在窗户旁的情形持续到了上课前的五分钟，广播响起的时候：
　　同学们，老师们，各位工作人员。我是德育处的张主任，下面紧急播报一个通知。今晨，归阳县上空奇现惊异景观，中共中央政府联合中科院等多家科研组织，已经展开研究计划，不日将解决问题。希望全校师生能够不为其所影响，专心学业，为理想奋斗。以上。
　　人群哄散，只剩下正常的课堂。
　　但许墨城知道一点也不正常。比如上个周末他和赵清妍在江对岸村子里看到的那两个房外旗子上都落了灰的算命的阴阳先生，今天中午来到了学校门口，拿着金金银银的表盘指针，在学校周围转来转去，然后被校长带着大批的校领导，请进了学校里去。
　　许墨城就很好奇了，这些半仙们学校老师怎么会信呢？
　　上次让他们给算，他们神神叨叨的掐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说，“小兄弟，你的身体健康，家庭却不是很美满幸福，工作上也不是很满意，道阻且长啊，这条红绳我赠予你，会带给你好运，如果灵验，要记得回来还愿。”
　　然而，我不是个家庭合睦、有着目前还可以算的不治之症、离步入职场还很远的高中学生吗？还是他们说的其实是对的，我自己失忆了？
　　况且，那些专业的研究小组都要来了，花钱请他们来干什么？他回忆起桌子上摆的那张表，驱邪避祸，一次好像是1888，况且要过河，还同时为全校千号人一起做法。那钱⋯⋯许墨城一想到这个赶忙摇了摇头，还不如给我治病呢，我未来的作用可比这些个只会编故事的人大的多。
　　等到下午时分，陆续有警笛的声音响起，毫无规律，散散落落，听上去像是普通的执勤与巡逻而已。但到了最后，警笛声都在学校附近停了下来，遍布在黑斑之下的几个街区里。
　　再过个几个小时，就有直升机飞到了学校上空，绕着黑斑盘旋，但就算是飞得再搞，好像也不能靠近黑斑一点。至于到底是研究者还是警方，直升机上到底携带了什么样的设备，许墨城5.3的视力那是断然不足以看见的。
　　迦尔纳一直在许墨城的身边徘徊，一整天除了中午吃饭以及和韩秋枫聊天那会，就没有停下来过。他自己道没有特别烦躁，只是焦虑不安而已，但听着脚步声一直在身旁响来响去，配上窗外的声音，就搞的许墨城十分暴躁了。
　　煎熬直到放学的时候才结束，去隔壁班和赵清妍说了再见，顺便收了她亲手做的小蛋糕，然后和韩秋枫一起收拾东西回家。
　　“已经超出咱们的能力范围了。”许墨城率先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韩秋枫低着头，两侧的刘海遮住了脸庞，不让别人看道她的表情，弱弱的声音颤颤抖抖的响起，“哥，你说你这病，总算是稍微好了些，你呢，脑子也算是转过弯来了，想学着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虽说还没太上道吧，但总会成功的。小太阳也刚刚适应这边的日子。本来美好的人生就要开始了，结果怎么发生这档子事啊。”
　　韩秋枫抬起了头。她没有戴眼镜，大大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许墨城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把“妹妹”搂进了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贴在她的耳边说说到，“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不哭了啊，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像极了小时候家里被人追债砸了窗子、断了电时，他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妈妈安慰他说的话。
　　韩秋枫在他的怀里有颤抖了一会，然后缓缓离开，抬起了头，眼泪已经不再留下，他看了眼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衣服，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以后别惹我啊，要不然我跟别让讲去。”
　　韩秋风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讲了一句“讨厌”，尽管语气不善，但脸上逐渐洋溢起的笑容，已经掩盖不住了。
　　许墨城牵起了手，沐浴着他从未感觉如此温暖的夕阳，微笑着说道：
　　“你啊，就是想不开。你说那些半仙、科学家、政府要员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有没犯法犯罪，更没有危害社会稳定是不是？我们可不像某些人一样，一见到就喊着“要变天了”，满口牛鬼蛇神，那才应该被抓起来。”
　　“但，那些直升机你也看见了，现在的那些精英分子，再配备上他们手里的顶尖科技，什么东西研究不出来呢？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到时候，迦尔纳就是反政府组织研究出的实验产品，你就是隐匿破坏世界的危险分子的帮凶，到时候，就算不在社会上公布，那日子难道会好过？”
　　许墨城一脸惊讶，这么学霸的孩子，什么时候脑子那么不好使了？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研究明白了天上的黑斑，就能把小太阳抓走？”
　　“那不然呢，我们知道他是无辜的，但他们会这么想吗？”
　　“不是，我的好妹妹，你是不是傻了啊？被那种懵懂的爱情感觉冲昏了头脑？你想想啊，咱和小太阳在一起呆了快两周了，我还是唯一一个能看见他的身躯，知晓他的过去的人，咱们正着推，都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压根不知道小太阳的存在，仅凭着他们自己也没把握的一点研究成果，倒推着能知道点什么啊？什么都得不到。”
　　“诶对哦，哥我，我忽然间发现你好厉害。”韩秋枫也紧紧抓着许墨城的手，一前一后的摇摆着，满满的安心。
　　“但也不是说，不出事就好了。迦尔纳已经是咱们生活的一部分了。”许墨城望向跟在二人身后的迦尔纳，他也沐浴在阳光下，半阴半阳的脸，不是一般的帅气，“咱们要想想办法，在他们采取行动后，把他们掌握的资料全部拿到，他们是断然不会管迦尔纳的，那咱们就要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
　　“具体怎么做呢我们城哥哥？”
　　“黑斑的中心在我们学校上空，那么大概可以推测中央政府安排的研究中心大概会在附近的几个街区之内。根据下午的警笛和飞机的声音在东南为密集，基本可以断定就在学校往东南直到江边的哪一块区域里。晚上查查那附近的空闲建筑以及被临时租借或者扩建的建筑，目标就大概只剩下个位数了。然后咱们逐一排查，不是很快就确定了？”
　　“然后咱们在对面找一个视线绝佳的地方——要能同时俯瞰研究所和仰望黑斑，就在那里开始观察。”
　　“对咯，这么来看妹妹还是聪明的呀。”
　　韩秋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悲伤一扫而空。“咱们要一起，好好活。”
　　许墨城大步的向前走着，嘴里哼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几首许巍的经典曲目，任由身旁的小姑娘肆意的摆动着双手。忽然，牵着的手，好像逐渐绵软无力了起来。
　　许墨城回头，看到啦了韩秋枫缓缓向后倒去，眼里是纯粹的无神。“你咋了，咋了？”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抱起已经瘫倒在地的韩秋枫。脑门发热，双手却是冰冰冷的，上一刻还是活蹦乱跳的少女，一下秒就毫无征兆的失去了意识。许墨城心里五味陈杂。
　　然后他感受到了她手臂上持续紧张着的肌肉。撸开袖子，全身都是白白嫩嫩的韩秋枫，手臂上却又大一块小一块的黑斑。
　　赶忙拿出了手机，打了医院的电话，“医生，我们在，在，归阳镇的中轴线，大钟电器，对，离二中近的那家，的门口。患者是，是，我的妹妹，已经晕倒了，皮肤有某种严重的排斥或者是过敏现象。您快点过来吧，我不想，不想让她，出事，出事啊。”
　　他的声音颤抖着，把韩秋枫搂在怀里，人群来来去去，他却望着下山的夕阳，停着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的声音，矗立在大街中央，孤独而坚定的等待着。
　　终于有了救护车的声音，蓝蓝红红的灯在夜幕下闪烁着，“城哥，车来了。”一直在身旁站着，打扰也不是，沉默也不是的迦尔纳忽然大声喊道。
　　许墨城已经模糊的视线，霎时间聚焦起来，望着由远及近的车，疯了般的招着手。他看着韩秋枫被从车上冲下来的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然后拉上了救护车，车门关闭，只剩下小小的窗户里，还能看见些往日里一直在自己面前晃里晃去的身影。
　　救护车缓缓驶去，开向归阳县附近医疗条件与医师阵容最好的那所湘江医院。
　　“迦尔纳，回去吧，希望未来再有事情发生时，我不会像现在一样手足无措。”。
　　他忽然间想到了自己对她承诺的那句“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不管有多么的困难，都一定不能让迦尔纳出事。当然了，你也不能出事”，仿佛在和自己开玩笑一样。又想到了她脸上挂着落日的余晖和青春的活力，发自真心的那句“咱们要一起，好好活”。
　　鼻头顿时一酸，满是生活带来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