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蔓延

　　第十一天，凌晨。
　　床上是熟睡中的许墨城，窗边的蒲团上是也在熟睡中的迦尔纳。
　　忽然间，迦尔纳抽搐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捂在了胸口，爬在了蒲团上。然后又是一下，腿蹬乱了盖在身上的外套。
　　不再是叫醒的的闹钟，而是直接扑到床上去了的人。
　　“城哥，我胸口疼，特别难受。”声音有些哑，吓得许墨城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窗边，握着窗帘的手在发抖。
　　他不知道他想看到怎样的景象。到底是黑点发生了变化好些呢？还是黑点仍然像前几日一样一动不动好些呢？前者倒是可以大致确立起黑点和迦尔纳间此消彼长的关系，但又能有什么解决方法？后者倒是可以排除黑点与迦尔纳间必然的联系，但也不能对迦尔纳间歇性发作的疼、难受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有任何帮助。
　　他缓缓拉开窗帘，窗外是曙光下最后的夜色。
　　不远处的天边还是那块黑点，但是正在变大。
　　那是一个过程，它在夜色中和初阳的交相辉映下，缓慢的蔓延着。
　　许墨城愣在了窗前，身后是只有他能听到的迦尔纳的鬼哭狼嚎。
　　他就站在哪里，看着黑点满满的扩大，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然后不知道是蔓延过程的第几分钟，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有能力把这个记录下来，然后拿给韩秋枫看，那样的一同分析，绝对比自己傻愣着要强。
　　匆忙翻出手机，开机，许墨城内心一边期待着这个过程不会结束，所以自己能够记录下来，但一边又希望这个过程能立刻结束，所以迦尔纳就不用继续再疼的死去活来的在床上打滚了。
　　上天还算是眷顾他。
　　开始录像的三秒钟后，黑点——啊不，应该说是黑斑了——便不再扩张，迦尔纳的呻吟声也嘎然而止。
　　但这短短的视频，却成功的记录了窗外天空上蔓延的异样以及身后迦尔纳在床上翻滚的声音以及他咬牙切齿的“难受”声，同时对比了两者停止时的表现。两组对照十分明显，对《穿越者迦尔纳的观察实验记录》一著作的著成，是功不可没的。
　　“好点了么？”许墨城犹豫再三，还是点击发送给了韩秋枫，然后回到床边。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微信记录上的时间，4:53。若是她的手机没有关，此时突然间响一下。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扰学习最刻苦、晚上最需要好好休息的韩秋枫，以及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辛苦的叔叔阿姨。
　　“嗯，现在已经没事了。”迦尔纳坐了起来，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更苍白了些，但现在已经慢慢恢复着血色了。
　　“突然间疼醒了？”许墨城又回到了窗边，把窗户关上，然后把被子盖的紧紧的，没忘了把迦尔纳也盖进去。
　　这春天的小风还是挺凉嗖嗖的，就这一会，差点被冻坏了。
　　“也不是说突然间吧。是缓缓的，就一点一点的增强，然后忽然就增加到了那个峰值，持续一段时间就然后缓缓褪去。
　　“抱着会舒服点”许墨城把床上的那只大的毛毛狗塞到迦尔纳怀里，“具体是哪里疼。”
　　“胸前，靠左。”迦尔纳抱起毛毛狗，然后让许墨城把手伸了过来。
　　没有心跳，没有温度。许墨城的手放在迦尔纳左胸上，却还能感受到刚才因为疼痛而造成的肌肉紧张感。
　　“不能这样下去了啊，你看到窗外了么刚才？”许墨城又清醒了些，开始思考人生、理想与未来。
　　他现在很想把迦尔纳赶出去。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如今是冲刺的时间，自己也没有什么被保送的资格，也没有什么能降分的选项，这样子天天被耽误睡眠，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亏了。但毕竟不能这么做，同在屋檐下，当然得照顾。
　　“没太看清楚，只是感觉天有点蒙蒙亮了。”
　　“那是重点吗？你就不知道注意一下黑点？我拉开窗帘的第一秒，都是找那块黑点，你自己都不知道关心下自己？”
　　迦尔纳大概是回复的差不多了，很有底气的反驳道，“我这不是看不见吗。你在这床上的任何地方呆着，你看看黑点在不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于是许墨城又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在床上一寸一寸的挪动着，寻找着黑斑的痕迹。
　　等折腾完，窗外已经是彻底的蒙蒙亮了，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五点半。“成，你赢了，的确看不见，那就不怪你了。”
　　“你是不是就想让我看下窗外到底是怎么样？”
　　“对啊。怎么，这天上的黑，基本上可以断定和你有关系了，你自己也要了解下，总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吧对不对？”
　　“这么说你是太监咯。”迦尔纳脸色恢复了正常，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至少变大了百倍以上的黑，反问道，“若果你就是想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了解下具体情况，你让我来看不就好了吗？”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许墨城重重的一拍大腿，拉上了窗帘，隔绝已经微亮的世界，然后坐回到床上。
　　“你就非得闹，我说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么，那还骗你有什么必要。”迦尔纳抱着毛毛狗，也坐到了床上，“都这个点了，还睡吗？”
　　“睡不得啦。”许墨城盘上双腿，陷入了沉思的状态，迦尔纳以为是在思考黑斑、自己之类的问题，没料到忽然间他又是一拍大腿，“还是你的问题，你刚才就不该跟我顶嘴，你好好的说一句'城哥，刚才疼的太厉害，没有注意到，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大概率也不会和你赌气一探究竟了，来跟着我说一遍好不好？'城哥，刚才疼的太厉害，没有注意到，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迦尔纳心中有很多问号，但想到顶嘴会耗费掉良晨所剩无几的时间，于是跟着念了一遍。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许墨城解除了沉思者模式，“这气总算是稍微顺了点。没啥别的事，准备起床吧，咱俩先把饭做了。”
　　“可⋯⋯”迦尔纳刚要爬起来，手机就“叮”的一声响了。许墨城赶快先打开了静音，然后点开了大概是刚刚起床准备开始每天的晨读的韩秋枫发来的消息。
　　“这是今天凌晨的时候？”
　　“对”
　　“那我去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是一张发过来的照片。
　　背景是对面的小区和明媚的春日阳光，已经大亮的天空上，那块占据了照片中心的黑斑，可以很明显的被辨认出来。
　　“这是个人都能看到了，估计很快就会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咱们怎么办？”韩秋枫问出了许墨城可能要思考整整一天才能意识到的最重要的问题。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冷漠，无穷的冷漠，典型的看客思想，把头埋进土里等待超级英雄出现的行为。”
　　“这已经可以断定和小太阳的出现有关了，咱总得想想办法吧，你不能说是弄了块大黑布把整个归阳都罩上吧，何况再这样下去，小太阳迟早会出事的，就算你不管这些社会上的大问题，你总不能任由小太阳自生自灭吧。”
　　许墨城沉默了，内心里反复开始组织语言。最终，他默默的把已经打在草稿箱里的“如果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也不是不可以”删掉，把“我再好好想想”发了出去，然后又紧跟了了一句“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一定不能让迦尔纳出事。当然了，你也不能出事”。
　　“起来吧，咱俩去做饭。”许墨城穿好衣服，拉着迦尔纳一起奔着厨房去了，没忘了补充一句，“你放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跟电影里拍的一样，搞出各种各样的大新闻，但到了最后，还不都是一场空，好好地结束了。就算是天塌了，有高个顶着，等真轮到咱们，也就只剩下细枝末节了，而且有哥在，还有枫妹妹在，至少我俩会为你顶着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但其实他内心里又有几分肯定呢？不过是像追求女孩是说的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的男生那毫不靠谱的保证一样，稳定军心罢了。
　　那天早上，他没有叫韩秋枫过来一起吃早饭，但上学之前，没忘了吧迦尔纳的早餐和午餐那上。
　　走上贵阳镇的大街，行人已经很多了，视线掠过不高不矮的新城镇小楼，就能看到低空中几乎可以覆盖整座归阳二中的纯黑色。
　　于是面无表情的二人，接受了惊慌失措的人群的洗礼，往日里就算是慢慢悠悠也走着很快的上学路，却显得如此漫长，而那些“这是啥啊？”、“不会要出什么大事吧？”、“我家祖上说过，这是xxx的标志，又要⋯⋯”诸如此类的话，成功的把二位洗了脑，甚至于在许墨城脑中已经编出了节奏，可以哼出来了。
　　许墨城一面思考着解决天上与人间问题的办法，一面组织者能够跟得上韩秋枫大脑运转速度的说辞。然后，手机又“叮”的一声响了起来，他心凉了半截。
　　我这还没想好呢，咋回复啊。“郁闷总是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遇到惊慌失措的人们就来不及跑，喔哦。”
　　好像不太靠谱。要不然就当没看见，等到了学校再说？
　　“城哥，你手机好像响了哦。”
　　你就不能安分点？许墨城心里暗骂。“啊？”然后打开手机，疑问的语气变成了惊讶的语气。
　　迦尔纳凑了过来。
　　上面是今日头条发来的新闻：。
　　“惊，湖南省衡阳市归阳镇上空惊现异象，进一步的管理措施与研究正在安排讨论之中。”
　　“城哥，这下是真出大事了吧？”然后他看到了许墨城极度痛苦的点头。